隨著郭明軒的出現,『秋思庭』中的氣氛變得有些怪異了起來。

他先與冷溶月相視而笑,隨後,便將目光鎖在了殤沫的身上。

殤沫好似完全領悟到了『天傲劍法』的精要,其劍招連綿不絕,隨心而動,隨感而發,將心境與外感發揮得淋淋盡致。

「化整為零,化零為整…你居然能想到這些…」郭明軒不捨得將目光從殤沫的身上移開,雖注視著殤沫,卻走到冷溶月的身旁,道。

「隨口一說,罷了。」冷溶月,淡淡道。

「不,你天資超凡,悟性絕頂,又八面玲瓏,聰慧過人。我想,我要改變主意了,你是否還願意拜我為師?」郭明軒,沉聲道。

「前輩過獎了。溶月在閣中初見你時,一時頑劣,揚言拜師,實在多有冒犯。其實,溶月知道,我是拜不了您為師的。我…牽絆太多,恩情未還,怎可一走了之…」冷溶月右手壓左手,左手按在左胯骨上,雙腿併攏屈膝,微低頭行禮,道。

郭明軒急忙扶起冷溶月的拜禮,目光也終於落在了她的身上,「在滅影門與你初見時,你便應下我和韻錦,此生絕不會與我們為敵…時到今日,我仍記憶猶新。可溶月,你可曾想過,日後你與殤沫必有對峙之時,立場不同,便免不了成為敵人。」

「溶月想過,但『念順夫人』與義父紀綱都不曾傷害過溶月。他們二人,一個對我視為生命;一個則將我撫養長大,不但請最好的老師教導於我,還收我為義女,此二人的恩情,溶月豈能不報?」

冷溶月雙掌交叉,垂放腹前,緩緩走到冰池木欄旁,神情略顯凝重,又道:「若溶月無情,不懂得知恩圖報,那溶月又怎立足於這天地之間呢…」

郭明軒心中一酸,眼前的少女不但無可挑剔,更是重情重義之人,他縱使有千般言語,也不好再多言什麼了。

過了良久,郭明軒道:「世事難料,還請溶月小姐你秉承善念,不忘初心。」

「師父,你們在說什麼呢?」殤沫滿心歡悅地來到郭明軒與冷溶月身前,道。

「前輩,您說得溶月都記下了。」冷溶月,低聲道。

「冰弦,你記下什麼了啊?」殤沫,驚道。

「哈哈,沒什麼,師父只是與白衣宮主閒聊罷了。殤沫,我們去亭中飲些茶水,為師見你也有些累了。」郭明軒微微一笑,道。

「好啊,師父。冰弦,我們一起去吧。」殤沫眨了眨眼睛,一臉稚氣,又將目光移向冷溶月,道。

「好。」冷溶月難掩心中憂慮,只得乾笑道。

三人緩步來到『秋思庭』亭台中,冷溶月輕拂杯盞,倒去了舊茶,又輕撥香茗,引爐上熱水,沖泡之。

郭明軒甩起衣袖,靜靜坐下,他注視著也已坐下的殤沫,殤沫的眼睛緊盯著冷溶月不放,視她為神仙一般,敬畏有加。

這也難怪,連身為師父的郭明軒都難以教會殤沫『天傲劍法』,冷溶月卻在不知曉『天傲劍法』總決式的情況下,輕鬆得道出『化整為零,化零為整』的妙語,怎能不使殤沫甚是崇拜呢。

「人生有時正如這盤棋,不到最後,終究難定『輸贏』。或許,言『輸贏』有些嚴重了,只言棋路與走法,就有千萬種,全憑自己的心境。」郭明軒微微一笑,凝視著棋盤,道。

「人生如棋,落子不悔。既然無奈的置身其中,也難免有些身不由己,難以掌控。」冷溶月將倒好茶水的杯盞,分遞給郭明軒與殤沫後,低聲道。

「既然難以掌控,那就索性不下這盤棋就是了。棋子不由心,那便就不是自己的棋路。既然不是自己的棋路,又何必在意這盤棋呢?」郭明軒接過茶盞,淡淡一笑,道。

「生來為棋子,又怎能逃脫棋盤之中呢?」冷溶月雙眼迷離,若有所思,道。

「冰弦?你不開心嗎?」殤沫,突然道。

「啊…沒,我沒不開心。來殤沫,再飲一盞冰弦泡的茶水吧,飲茶能使人平靜,只要你懂得靜心,便能品出它的回甘來。」冷溶月又遞給殤沫一盞清茶,道。

「好,冰弦讓殤沫飲,殤沫就飲。不過,冰弦,你能否摘下面具,讓我記下你的容顏呢?殤沫怕出了這『秋思閣』,便認不得冰弦了。」殤沫的臉上露出些許黯然之色,他用一雙充滿渴望的眼睛,注視著冷溶月,道。

「這…我…」冷溶月望了望郭明軒,只見郭明軒端起茶水,雙眼凝視著,微笑不語。

她又深情的盯著殤沫,右手觸在臉前白色面具的邊緣處,心中百般煎熬了起來。她也想讓殤沫看清楚自己的容顏,甚至連自己的絲髮,也想讓殤沫銘刻在心。

可,殤沫見到她的容顏後,又如何呢?莫不說日後是否還有見面的機會,就單說殤沫是郭明軒的弟子,郭明軒與師父故遺名已然不和,殤沫日後難免也會捲入其中。若以後真成了對立的敵人,又該如何面對呢?

當下的相伴也好,教會殤沫『天傲劍法』也罷。『冰弦』這個名字也許在殤沫心中是美好的,是無缺的。若他以後有緣能遇到真心愛他的女子,他也能美滿幸福,因為他只記得白色面具下的『冰弦』,根本不會知道冷溶月就是冰弦。

『冰弦』對於現下的殤沫而言,只是一位對他極好的女子罷了,沒有任何特殊之處。日後,定然還會有對殤沫傾心付出的女子,那時,這個傾心付出的女子自然也就成了『冰弦』。

冷溶月想到這裡,眼睛紅潤了起來,有那麼一滴不甚爭氣的淚水,居然還流落了下來。郭明軒察覺到了這滴眼淚,一時拂袖擋在殤沫面前,將殤沫注視冷溶月的視線隔開,「殤沫,為師的衣袖中有一物件,你看看你是否喜歡?」

「啊?師父衣袖裡有什麼啊?待殤沫找不找。」殤沫,驚道。

冷溶月瞬間抹去了眼淚,整理了一下衣衫袖領,又端坐了起來。

郭明軒瞅了她一眼,郭明軒知道任憑再厲害的女子,都難過情愛這一關,即便是冷溶月也不行。

郭明軒怕冷溶月就此義無反顧,表露無遺。可,冷溶月好似也並非那沒有分寸之人,因為她已然調整好了自己,不但整衫端坐,還試著露出了微笑。

不管怎樣,郭明軒的心中都倍感欣慰,因為眼前的冷溶月對殤沫的在乎,已然與身為師父的他不相上下了。有了這份在乎,日後,冷溶月自然也不會為難殤沫什麼…

「師父,你衣袖裡什麼都沒有啊?你說的物件在哪啊?」殤沫,急迫道。

「哈哈,既然你找不到,就別找了。」郭明軒,笑道。

「那怎麼行?你確定放在了衣袖裡了嗎?」殤沫,道。

「嗯…也不是那麼確定。」郭明軒雖是長者,卻在殤沫面前調皮感十足,神態好似孩童一般。

「師父啊,你戲弄徒兒啊,你都一把年紀了,還這般胡亂啊。」殤沫沒好氣的道。

「哈哈,我是你師父又如何?是你的師父就不許為師無理取鬧了?」郭明軒,大笑道。

「哎…冰弦,我們不要理會師父了,我們去一旁玩吧。」殤沫站起,欲拉起冷溶月的手,卻被突如其來的一人給中斷了。

「宮主,屬下有事稟報。」來人道。

「什麼事?你說吧。」冷溶月,冷然道。

「這…」來人,遲疑道。

「無妨,他們二位是我的好友,沒什麼可避諱的。」冷溶月,淡然道。

「稟告宮主,得最新線報:當今聖上,已命淇國公丘福為征虜大將軍總兵官,武城候王聰、同安候火真為副將,靖安候王忠、安平候李遠為左右參將,率精騎十萬,北討本雅失里。」來人,朗聲道。

「義父何意?」冷溶月,道。

「暫無指令,只是先讓宮主得知消息罷了。」來人,道。

冷溶月緩緩地拿起杯盞,飲了一口茶水,將杯盞輕輕的放下,眉頭逐漸緊鎖,連連思索道:「丘福出身行伍,早年便在北平服役,積功至燕山中護衛千戶,原本就隸屬燕王朱棣麾下。又在靖難之役時屢立戰功,累升至中軍都督府左都督,封淇國公,乃當今聖上的心腹之人。」

「可何福,剛在軍中被封為寧遠侯,且在軍中有先行後奏的權力,聖上的這一旨意,還是楊榮楊大人親自帶去的。可如今,聖上放著甘肅總兵官、寧遠侯何福不用,又派來了淇國公丘福北討本雅失里,這陣前換帥,甚為不妥。」

「再者,這河西走廊的地形,何福是再清楚不過的了。即使北伐韃靼,也不會出什麼大的紕漏。那韃靼君主本雅失里也是剛被迎立為大汗,正是地位待穩,易聽信讒言之時,就算他殺了聖上派去的使節郭驥,也並不能說明這就是他的本意啊。此役,絕對還有和解的餘地。」

「丘福生性樸實戇厚,在聖上欽定的靖難功臣中名列第一,每逢奉命議政也都列於首位。終日聖寵於一身的他,若帶兵北伐,難免有些心高氣傲,我總覺得此役必敗。」

「那依宮主之意?該當如何?」來人,道。

「聖上旨意已定,難以更改。先派出閣中數人,前去監視,有任何動靜,立即來報。」冷溶月一臉嚴肅,道。

「是,宮主。屬下告退。」來人,道。

「哈哈…白衣宮主果然不凡,不但對朝廷官員的情況了如指掌,還運籌帷幄,分析得當。尚未開戰,便已能看出敗局來,真是厲害。」郭明軒見『來人』遠離,淡淡一笑,道。

「溶月不才,沒有前輩說得那麼厲害。只是聖上這次行事,難免有些多慮。他臨時任用丘福倒也沒錯,畢竟丘福是聖上的可信之人,但副將也該由何福來擔任啊。聖上居然放任於何福不用,難免太過於多疑了。」冷溶月,緩言道。

「搶來的皇位,他又如何不多疑呢?」郭明軒,淡笑道。

「冰弦?你是朝廷中人嗎?」殤沫,疑慮道。

「不,我不是。只是幫助義父解憂罷了。」冷溶月,忙道。

「冰弦,你為何小小年齡就要幫你義父做這麼多事呢?我剛見你言語得當,安排甚好,這些你都能應對自如嗎?」殤沫,道。

「殤沫,誰人都不是生下來就會這一切的。我從小便被義父培養,才有今日的殺伐決斷。世人都言,時勢造英雄,但在我看來,非時勢造英雄,而是環境迫使人不得不為之罷了。」冷溶月有些沮喪道。

「那冰弦一定很累吧?殤沫以後多來此陪你玩,好嗎?」殤沫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副天真無邪的神情來。

「哈哈,好啊,殤沫陪冰弦,冰弦自然高興。可….」冷溶月忽然收斂了笑容,言語變得遲疑了起來。

「可?可什麼?」殤沫,疑慮道。

「可日後,我是否還能再見到殤沫,已然不在冰弦的掌控之中了。」冷溶月,失落道。

「怎麼會呢?冰弦住在這『秋思閣』中,殤沫就來這『秋思閣』找冰弦不就行了嗎?」殤沫,朗聲道。

「不可,殤沫。此處,你日後還是不要來了,會對你不利的。我若有機會,會去找你的,無論你在何處。」冷溶月,忙道。

冷溶月心中陣陣隱痛,她不禁想到:『秋思閣』乃滅影門與義父的聯絡之地,殤沫當下在此倒也無礙,並不會阻礙到什麼。可,若殤沫長期來往此處,必生枝節,恐有性命之憂。畢竟,『秋思閣』內所行之事,都不是全部能見得了光的。

「哦,那好吧。那殤沫等著冰弦,你一定要來找我。」殤沫無精打采,道。

「嗯,殤沫切記,以後不可獨自來此。冰弦日後一定會去找殤沫的。」冷溶月緊鎖眉頭,又沉音道。

話落,冷溶月見殤沫已然不悅,她的心中好似被刀割一般,鈍痛不斷。她強忍著心痛,緩緩站起身來,對著殤沫微微一笑,道:「殤沫,你剛剛是想拉著冰弦去玩嗎?」

殤沫慢慢抬頭,凝視著冷溶月,片刻之後,也露出了笑容來,「是啊,冰弦現下能陪殤沫去玩了嗎?」

「恩,是的。我們走吧。」冷溶月輕盈的伸出右手,點頭道。

殤沫一把拽住冷溶月的手,甚是開心得站了起來。

二人,手拉著手,歡悅地向遠處走去…

郭明軒遠望著他們,又低下了頭,拂過茶盞,拿起那別致的茶壺,倒滿了一盞清茶,靜靜的飲了數口,他清冷的容顏上,逐漸露出了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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