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白的房間之內,氣氛很是沉默。

帝皇細緻地觀察,因此並不說話。

白塔議會現任管理員,娜塔莉亞·凱羅爾平靜地閉著眼,似乎正在冥想。但她單單只是呼吸,就潛移默化地改變了房間內的魔力屬性。

幾乎令人感到難以呼吸的暴躁魔力取代了房間內原本令人舒適的平和魔力,帝皇毫不懷疑,當她睜開眼,會有些不太好的事情發生。

當然,是對帝國的敵人不太好。

西裝男人則背著手站在那扇他製造出的窗戶前哼著歌,旋律和他這樣一個穿著現代西裝的人渾然不搭,聽上去,反倒更像是教堂內的聖歌。

樹人的眼睛滴流亂轉著,腰也有些佝僂,它的手縮在寬大的衣袖袍內,看上去除了不是人以外,基本上非常符合人們對於商人這一職業的負面印象。

實際上,如果你真的這麼想,樹人反倒會很高興。這意味著它的扮演很成功——當然,這還意味著另一件事。

在人們的負面印象中,商人們會毫無底線的追逐利益。

哪怕要為此而死,它們也必須要在死前抓起一把滿滿的金子。樹人的扮演如此成功,它又怎能忘記這件事?

「咳咳咳」

它突然滑稽地咳嗽起來,抬起右手,遮住了自己的臉。這本是個禮貌性的舉措,可以避免飛沫的噴濺,然而,它顯然不只是單純地咳嗽那麼簡單。

房間內的所有人都在這一刻聽見了一聲清脆的鐘聲。

帝皇皺起眉,還未來得及做些什麼,便看見西裝男人猛地轉過了頭,眼中有漆黑的魔力一閃即逝。

「卡·瓦萊雷,你這混蛋!」

西裝男人怒喝一聲,三步並做兩步地趕到了樹人面前,抓起它的衣領便打算以一個相當樸素的方式來毆打它。可樹人卻滿臉堆笑地抬起手,開始求饒。

「別,別,別。老朋友,你是清楚我的,我必須得這麼干啊!在敵我陣營之間繁複橫跳並逐利而行就是我們這些發戰爭財的人的本性啊!」

西裝男人臉色難看地鬆開了手,樹人本以為這是結束,卻沒想到男人反手就是一拳將它打到在地,同時開始在愈發急促的鐘聲之中用腳狠狠地踹起了它。

樹人卻只是大笑著,並不反抗,甚至還有些樂在其中。

它已經達到了自己的目的,所有的前提條件,它都已經通過各種手段與方式達成了——接下來,只需要等待,它便能獲得一大筆酬勞。

「它做了什麼?」帝皇抬起頭,向著精靈詢問。

後者平靜地睜開眼,眼眸的瞳色沒有任何變化,表情也是如此,但人類之主卻偏偏覺得她此刻煩悶至極。

「它呼喚了一名多元宇宙級別的生靈或者說,一尊多元宇宙級別的神祇。而這尊神,正站在永恆天堂那一方。」

精靈煩悶地撩起散在耳邊的短髮,表情終於開始變化,危險悄然而至:「珀佩圖阿——你最好記住這個名字,她很快就要來了。」

「沒有辦法避開嗎?」

精靈搖了搖頭,隨後,她看向了那大笑不止的樹人。

「避不開的,她是永恆天堂的援軍.卡·瓦萊雷,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應該已經將瑟雅尼的信物扔掉了吧?」

「您猜的可真准!」它高興地躺在地上連連點頭,滿是褶皺的臉上誕生出了一種真正的喜悅。

「我現在只是個商人,我可不能和你們這樣的暴力機關產生衝突,因此,為了避免瑟雅尼女士被動地捲入這場和她的老對手之間的戰鬥,我特意將能呼喚她的信物扔掉啦!」

西裝男人一腳揣在了它的臉上,卻仍然不解氣。他扶著牆,開始用右腳不停地摧殘樹人的臉,後者大笑著,似乎完全不為所動,前者越踹越吃力,到了後面甚至開始呼呼喘氣。

「省點力氣吧,朋友。」樹人安穩地抬起雙手,枕在腦後,悠哉悠哉地笑了起來。

「我們目前仍然受到白塔的規則約束,你不能傷害我——剛剛那幾下發泄,已經讓你受到自己誓言的懲罰了吧?」

「閉嘴!」西裝男人不解恨地又往它的臉上踹了一腳,這一下卻反倒讓他自己朝後倒去。

帝皇皺了皺眉,上前一步扶起了他,隨後低聲問道:「誓言?」

「是的,他媽的誓言。」西裝男人恨恨地瞪了一眼那樹人。「白塔議會是個中立組織,其內部的成員在離開白塔後不得互相攻擊,違者將受到嚴重的懲罰.」

「有多嚴重?」

男人嘆了口氣:「我剛剛踹了它很多腳,其中的每一腳,反彈回來的力量,都足以殺死一個土著信仰神。」

帝皇眯起眼,深深地看了這男人一眼,隨後又問:「它似乎有恃無恐?難道它不擔心回到白塔後被清算嗎?」

「客人!您還是對我們了解不足啊!」

樹人囂張地大笑起來:「我卡·瓦萊雷成為商人已經很久很久了,久到足夠我發展出一張和我同樣無聊的傢伙們的關係網!」

「你以為白塔內只有我一個沉迷扮演商人嗎?白塔內清除異己的手段是通緝令,但這需要進行投票,而我的商人聯盟顯然不會讓這通緝令成真!」

帝皇的眉頭越皺越緊,他已經有點按捺不住自己的怒氣了,這雖然並不應該,可是

它實在是太囂張了。

好在,在場的人不僅僅只有他一個對於樹人感到忍無可忍。

娜塔莉亞·凱羅爾平靜地開口。

「此事之後,我會查封你在白塔內的每一處資產。我會讓你在卸除商人的身份以前永遠無法在內網上進行交易,轉生、重生以及靈魂分裂重新進入白塔這種手段均無法生效。你惹怒我了,卡·瓦萊雷。」

樹人優雅地站起身,鞠了個躬:「隨您的便,尊敬的現任管理員!」

它低笑著來到房間的一扇牆壁前,將手貼了上去。一扇大門憑空出現,樹人就這樣拉開了它,而在門後的,是一個披著黑袍的女人。

她很高,起碼有三米,蒼白的面容上有一雙火焰般燃燒著的眼瞳。

「你們好啊.」她緩慢地說。「很高興見到諸位,尤其是你,卡·瓦萊雷。你的忠誠應當受到褒獎。」

「不敢當,尊貴的女士。」樹人彎下腰,深深地顯示出了自己的尊敬。「鄙人不過只是逐利而來罷了,忠誠對鄙人來說什麼都不算。」

珀佩圖阿看了看它,沒有在說什麼。她走進房間,這裡立刻便為了適應她的身高而變高了。

她再次開口:「娜塔莉亞·凱羅爾——你似乎並不意外見到我。」

「當然。」

「為什麼呢?」

「因為我早就猜到你會來。」管理員平靜地說。「我甚至可以繼續猜測,你之所以站在永恆天堂那一方,是因為卡·瓦萊雷的牽線搭橋,是不是?」

「哈」

珀佩圖阿相當愉悅地一笑,這也是在她進入房間後首次顯露出情緒的波動。

「那是當然——但是,你們也不必擔心太多。我對永恆天堂同樣沒什麼好感,若不是因為我想要那顆寶石,我是不可能站在它們那一邊的。」

寶石?

帝皇微微眯起眼睛,結合起一些他知道的消息,他大概已經能猜到這個名為珀佩圖阿的神祇到底是為誰而來了。

但是,寶石?

人類之主一時之間竟然有些惡寒——這算什麼稱呼?

「但這並不妨礙你阻止我們。」管理員說,表情已經變得嚴肅了起來。

就算對她來說,珀佩圖阿也是個需要嚴肅以對的對象。而如果她是敵人的話.

精靈深吸了一口氣。

「讓我換句話說吧,你正在嘗試介入一場由白塔議會發起的拯救行動。我們是為了預備管理員而來,如果你試圖阻止,你就是在與無盡星海之中所有的跨界法師為敵。」

「也包括你嗎,卡·瓦萊雷?」珀佩圖阿笑著低頭詢問樹人。

「那當然是包括的,我的女士。」樹人嚴肅地點點頭。「鄙人現在雖然只是個商人,但如果真的到了宣戰的那一刻,鄙人還是會回歸到傳統的跨界法師身份中的。」

西裝男人冷聲說道:「我們將奪走你所創造出的每一個世界,我們將讓你的名字從這些世界中被徹底抹去,你將成為過去,無人記得,珀佩圖阿。」

「你說的都讓我有些害怕了,親愛的約翰」珀佩圖阿笑容不減地說。

「但是,你真的覺得我在乎他們嗎?那麼多世界,那麼多生靈.他們已經反叛過我一次,所有人,都是叛徒。哪怕你將他們都殺了,我也不會有任何動搖。」

「你動搖與否,我們並不在意。」精靈嚴肅地說。「我只是希望你三思而後行,珀佩圖阿。」

「我已經思考了很久」

珀佩圖阿輕聲說著,隨後,她轉過頭,看向了帝皇:「還有你,白塔議會的新人法師——你似乎是個永生者?有趣。」

她低聲一笑:「卡·瓦萊雷向我提起過你,它說你是我那顆寶石的朋友?」

「他有名字。」帝皇平靜地說。

只是被凝視,他就感到了一種威脅。看來無盡星海內有的是比他強大的生靈,眼前這尊神祇,就是其中之一。但是,這並不意味著他就要小心翼翼。

「是嗎?」珀佩圖阿反問。「看來你和他很熟悉?」

「他是我的朋友,而非你口中所謂的寶石——你在用一個頗具物化意味的詞形容他,換句話說,你想收藏他。」

神祇的臉上出現了一個稍縱即逝的笑容:「你很聰明。」

「但是.又不夠聰明。」珀佩圖阿慢慢地說。「真正的聰明人,不會在比他們強大的多的生命面前如此膽大妄為。」

「你的確比我強。」帝皇絲毫不為所動。「但我並不在乎這一點。」

「為何?難道你覺得我不敢殺了你嗎?白塔議會可攔不住我,永生者。」

「那就來吧。」帝皇一字一句地說。「你創造過世界,但你也曾被他們背叛過,而我現在知道他們背叛的理由了。」

珀佩圖阿微微眯起了眼睛,樹人恰到好處地開了口:「我的女士,我們還是別在這裡和他們糾纏了——不如,您先去見一見您的那顆寶石?」

它話說完,有龐大的壓力陡然降臨,直接將樹人的這具化身壓成了碎片。它們在剎那之間成為了飛灰,卻又在下一秒從灰燼中長出了新的枝芽。

珀佩圖阿瞥了它一眼:「我不太喜歡被人指示,記住這點,卡·瓦萊雷,你我之間的關係還要持續很久。」

說完這句話,她便推開門離去了。房間之內,被稱作約翰的西裝男人猛地沉下了臉。

「看來,我們今天還得違背更多規則。」他一邊緩慢地說著,一邊從自己懷中掏出了一顆閃爍的白色碎片。

樹人的枝芽在這一刻猛地顫抖起來,而約翰則慢慢地笑了。

他滿是惡意地一腳將樹人的枝芽踹到了房間了另一邊,破口大罵起來:「你以為就他媽你一個人有湖中仙女們的信物嗎?!你這個王八蛋!」

說完這句話,他一把將那信物按碎了。

——

殺戮。

戰鬥。

血。

疼痛——不,必須戰鬥.我必須,戰鬥。

我.是誰?

神明握著劍,站在血腥的黃沙之上,神情罕見地有些恍惚。

周遭人群嘈雜的叫喊令祂的精神實在是很難集中,而那酷烈的風則加劇了這種詭異的恍惚。

恐虐的進攻則讓它們疊加了起來,祂危險的揮擊讓所有的一切都混雜在了一起,讓神明無力再去思考其他,讓祂的思緒,逐漸地被戰鬥占滿了。

祂畢竟只是個剛誕生不久的生命,除去那份記憶以外,祂一無所有。因此祂根本就不知道該如何應付這樣的局面,或許法師有辦法,但祂不是法師。

祂是人類之神。

成為神明——意味著必須依照某種規則做事。這規則可以是具體的,可以是抽象的,也可以是難以被理解的,但是,規則就是規則,不會因為無法被解釋就不存在。

而祂是人類之神,復仇之神。這意味著,祂不可能在一名邪神的面前逃跑。

實際上,除去戰鬥的慾望以外,還有一種根深蒂固,源自靈魂深處的復仇吶喊正在緩慢地占據祂的思緒。

恐虐清楚這點,卻沒有阻止,祂甚至在加劇這件事的進程。

「你已經品嘗到戰鬥的滋味了。」祂繞著神明行走,手中的斧頭不時會猛地出擊,偷襲,作勢要砍下神明的頭顱。

但是,從開戰至今,這把只需要一次擦傷就能讓人類之神的神格當場破碎的弒神武器卻從未嘗到任何一滴鮮血。

你很難說,這是一種運氣。這更像是一種蓄意為之的收斂,一種等待獵物咽氣的耐心。

而恐虐絕不缺乏耐心,此時此刻,祂正不停地用著游斗戰術消耗著神明的力量——只要等到那維持祂存在的力量消散片刻,屬於戰爭的力量便會立刻趁虛而入

祂在血腥的風中狂笑起來,開始繼續低語。

「你已經知曉什麼是戰鬥了,你也知道了它的必要性。若不是戰鬥塑造人類的意志,他們怎可能延續至今?篩選弱者,強者得生,這本就是物競天擇的事,你應當讓這個種族變得更好,而不是當他們的保姆.」

神明很想回答恐虐的話,祂很想駁斥祂的每一個論點,每一個所謂的有關於強弱的比較,和祂那樸素血腥的價值觀——但祂開不了口。

我犯了個錯。祂想。一個致命的錯誤

人類可以犯錯,但神明不行。人類犯錯,最多害死自己,或其他人,而神明犯錯,會害死所有人。

我會害死所有人。

我.應該保護他們。

不,不.

不。

神明艱難地張開嘴,似乎正在說些什麼。恐虐緩慢地接近了,並詢問。

「什麼?」

「.不。」神明輕輕地說。

嘈雜的聲響在一瞬間停止了,就連風也不再狂嘯了。戰鼓聲消寂於無形之中,恐虐顫抖著握緊祂的斧頭,在升騰的怒焰中,緩慢地開口。

「你說什麼?」祂輕柔無比地問。

「不。」堅定的聲音傳來。

從祂對面,從一個已經被腐蝕的搖搖欲墜的新生神明口中傳來。祂是某人的遺產,性格與其大不相同,卻在最關鍵的一步上做出了相同的抉擇。

為什麼?

憑什麼?!

憑!什!麼!

你憑什麼能抵抗?!

已不再是血神的戰爭之神握緊祂的斧頭,從口中發出了不成人形的叫喊,舉著斧頭便朝著神明砍來,這一擊,祂傾注了全部力量。這一擊,祂沒有再留手。

憤怒,它比滴滴蜂蜜還要香甜,從胸膛之中升騰而起,改變一切。

自古以來,許多的謀殺,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發生的。

而在這一刻.神明恍惚地望著那襲來的斧刃,時間突然在祂眼前陷入了凝滯。

我做不到。

我要保護祂們,但我做不到,我甚至沒辦法打敗這個神。

祂已經繁雜到無法保持自我的思緒再次沉入了那片記憶的海洋,祂跪倒在地,開始親手挖掘冰冷的骨灰。

祂不行,但另外一個人可以。

明天也加更——先別高興,明天加更是因為後天我不得不請假.

酒席,加班。

唉(攤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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