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著李舒白的手腕,感覺著那雖然虛弱卻始終還在繼續的脈搏,正在呆呆出神,卻感覺到了周圍的不對勁。

她的耳朵貼在地上,盡力地貼近,聽到那邊的馬蹄聲。

疲憊凌亂的起落,略顯錯亂的蹄聲,顯然他們已經搜尋了一整夜。而現在,他們終於來了。

幸好,蹄聲顯示,他們已經被叢林分散,來的不過只有兩三匹馬。

可即使只有三個人,她與李舒白,又如何對付?李舒白如今這樣的情況,又怎麼能經受得起在山間顛簸奔逃?

她跳起來,狠狠地抽了滌惡一鞭。正倚樹休息的滌惡長嘶一聲,暴怒地噴著鼻息向她撞來。

黃梓瑕壓低聲音,抬手指向前方,說:「跑!快跑!」

滌惡吃痛,箭一般向前疾馳,越過山澗,向著前面黑暗的山林急沖而去。

而她將地上的李舒白盡力拖起,藏到溪邊灌木叢之中,自己蹲在他的身邊,屏息靜氣,睜大眼睛看著外面。

兩騎馬匹從後面的山間衝下,越過他們藏身的灌木叢,向著前方滌惡奔逃的方向追擊而去。一人率先追擊,另一人搭上響箭,向著前方射去,一點火光在黑暗的夜空之中向著前方畫出一道明亮的光線,如同一把彎刀劃開了夜色,一閃即逝。

她又在灌木叢後靜靜地等了許久,直到馬蹄聲再也聽不到,周圍一切安靜如初,她才鬆了一口氣,但也不敢從灌木後出來,只能坐在李舒白身邊,將剛剛忙亂中移位的草藥又給他緊了緊,看見他後背的血沒有再滲出來,才略為鬆了一口氣,轉頭看向外面的小溪。

這一看不打緊,她頓時嚇得差點跳起來。

一個黑影,靜靜地站在她藏身的灌木叢之前。

他手裡牽著一匹馬,顯然也是追擊的人,但不知為什麼,沒有跟著那些人追擊,反而留了下來。

而此時,他正站在月光之下,一動不動地看著她。

月光已經西斜,從他背後逆光照過來,他臉上蒙了黑布,只有一雙晶亮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她。

黃梓瑕一時只覺得心臟都停止了跳動,只能保持著那個姿勢,坐在昏迷的李舒白身邊。

他的目光終於從她的身上移開,看向李舒白,然後壓低聲音,緩緩地說:「夔王李舒白。」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徐州口音,正是剛剛命令所有人追擊他們的那個人,應該是殺手中的頭領。

黃梓瑕臉上湧起恐懼,似乎想要站起,但腳下一軟,竟跌坐在了李舒白的身邊。

他抽出腰中劍,一步步向他們走來,逆光之中他的身影遮住了月亮,黑影逼壓在他們身上,令黃梓瑕幾乎連氣都喘不過來。

他的目光從她的身上移過,盯著李舒白,手中的劍高高舉起,眼看就要向著他的心口刺下。

「我知道你是誰!」她忽然出聲,打斷了他的動作。

他頓了一頓,目光冷冷地瞥向她,卻沒出聲。

「你變換了聲音,故意用徐州口音說話,是想讓我們誤以為,你們是龐勛的舊部,為了故主而擊殺夔王,對不對?」

他一言不發,只將自己的劍尖移過來,對準了她的脖頸。

她胸口急劇起伏,因為脖子上的劍而呼吸不暢,喉口也幾乎哽住了,變得低暗下來:「可其實,我知道你是京中人,而且很可能,是京城十司出身的,因為……」

她的聲音漸漸低下來,囁嚅著,仿佛因為恐懼而無法大聲說話。那人便彎下腰,低頭靠近她,想要聽清她所說的話。

「因為,你在拔劍的時候,大拇指要習慣性地往旁邊一捻……」她說到這裡,他才恍然大悟,下意識地看向自己持劍的右手。

只不過這一錯眼的工夫,他驟覺眼前一花,一柄匕首已經扎向了他的下腹。

他反應極快,一個翻身立即避開,然而終究距離太近了,雖然閃避開了要害,但左肋被劃破,鮮血已經狂涌而出。

他捂住自己的左肋,不敢置信地連退了兩步,而黃梓瑕已經從灌木叢後一躍而出,抓起一把沙土向他的眼睛撒去。

他沒料到她會使出這樣的手段,可一手握劍,一手捂傷口,他只能閉上自己的眼睛,手中揮劍急守,不讓她迫近。

只聽見黃梓瑕說道:「京城十司的佩劍吞口,都會有一個卡扣,以防在鬧市滑脫,同時也對隨手拔劍的行為予以訓誡。所以京城十司的人拔劍時,都會下意識地先用大拇指捻開那個卡扣――而你,一個徐州來的龐勛舊部,怎麼會有這樣的習慣動作?」

他一聲不吭,捂著自己的左肋,感覺到劇痛徹骨,已經站不住腳,只能靠在身後樹上,盡最後的力氣給自己封閉了穴道止血,一動不動地瞪著她。手中的劍雖然還握著,可身體劇烈顫抖,已經徹底無力了。

黃梓瑕將自己的外衣又撕下一條來,向著他走去。

他瞪著她,卻一言不發,也不出聲,只有目光中流露出複雜的神情,卻並不是恐懼,也不是怨恨,而是一種無奈與錯愕。

黃梓瑕才沒空琢磨他的眼神,走到他身前,先一腳踩住他的劍,然後另一腳狠狠踹在他的手腕上。無論他怎麼強悍,這一下都不由得低呼出來,手中的劍頓時鬆脫。

她將他的雙手抓過來,用自己撕破的衣服綁住,順便扯下他的蒙面巾,見是張幾乎讓人看了就忘的平板陌生臉,便直接將蒙面巾塞進了他的嘴巴里。

等把他料理完了,她才撿了他的劍,蹲在他的面前,看了看他的傷口。她這一匕首下手確實挺狠的,幾乎從右肩一直劃到了左腹。要是當時他反應稍微慢一點,早已被她開膛破肚。

黃梓瑕翻過那柄匕首看了看,這才看見上面銘刻的『魚腸』二字,不由得自言自語:「難怪。」

她撕下了他的衣服下擺,在衣外給他隨便包裹了幾下,也不管他的死活。只是站起身時看見他那一雙眼睛依然一動不動地盯著自己,才說:「放心吧,我現在不會殺你。好歹,若你的同夥搜到這裡,你還能當個人質呢。」

眼看這一夜波折,天邊已經浮現出魚肚白,黎明即將到來了。黃梓瑕走到溪水邊掬水洗了把臉,涼水讓她的神智清明起來。她甩干自己的手,牽過了他的馬,在馬身上的小囊之中翻了翻。

除了弓箭之外,還有幾貫錢,一些鹽塊,幾瓶金創藥,一瓶不明藥粉。她打開那瓶藥粉聞了一下,發現有生地和大黃的氣息,便立即抄起,走到那個刺客的面前。

他失血過多,望著她的眼神略有模糊。

她將匕首輕輕擱在他的脖子上,然後將他口中的布取出,問:「這是什麼?」

他看了一眼,咬牙說:「我有頭疾,偶爾發作時用水吞服。」

黃梓瑕冷笑:「誰家生地和大黃治頭疾?這明明是解毒藥!」

他閉上眼睛,不看她,也不說話。

「我不知道岐樂郡主是怎麼被你們所利用的,但郡主畢竟是皇室宗親,你們既然用上了毒針,必然先準備好解毒藥,若有個萬一,能救回來總好交代點――可惜郡主已經用不上了,而你帶著的,就是這瓶解藥,對不對?」

他終於開了口,聲音依然沙啞,還是徐州口音:「用水沖服,一次半勺。」

黃梓瑕的匕首又在他的脖子上緊了一緊:「如果你說謊,夔王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會殺你――我是宦官,最喜歡的就是把別人變成和我一樣的,你要是騙我……」

她的匕首往下挪了挪,貼在他的小腹上。

他氣息急促,神情略有恍惚,顯然失血已多。但他的目光定在她的身上,聲音雖然低緩,卻還清晰著:「一個長得這麼好看的女子,沒事幹嘛……要冒充宦官?」

黃梓瑕怔了一怔,沒想到他已經看破自己的真身。她沒料到他們居然已經連自己的真實身份都已經知道,一時急怒,抓起蒙面巾重新堵了他的口。

她尋到昨日自己幫李舒白吸吮毒血的地方,用匕首在上面抹了些毒血,然後回到那個刺客身邊,直接就用沾了毒血的匕首在他的小腿上刺了一下。

原本因為失血而意識略有模糊的刺客,頓時全身痛得一抽,瞪大了眼睛看她,喉口嗚咽了一下。

她不由分說,將傷口外的布撕開,看著傷口迅速轉成灰黑色,才將他口中蒙面巾抽出,倒了一點藥末在他的舌上,然後說:「先拿你試試藥,若是你死了,也別怪我。」

他狠狠瞪著她,無奈等他把藥剛一吞下時,嘴巴就重又被堵了個嚴嚴實實,他除了繼續瞪著她之外,找不到絲毫開口的機會。

她蹲在他身邊,半晌,見他腿上傷口處的黑氣漸漸收斂了,才放下心來,趕緊抄起解藥跑到李舒白的身邊,拔開瓶塞。這荒郊野嶺也弄不到勺子,只能估摸著倒了一些在他口中,然後又摘了片大葉子捲成筒,盛了一些水,緩緩倒入他口中,讓他將水喝下去。

幸好李舒白雖然昏迷,但終究還是下意識地吞咽進去了。黃梓瑕又解開他的衣服,將昨晚敷上的草藥取下,重新給他用上了金創藥,仔細地包紮好。

等一切忙完,天色也已經大亮。山林中霧嵐隱隱,陽光明燦地在頭頂樹枝間隙投下,光彩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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