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西下。

遠遠的人流漸少,集市散了。

趁著一個沒人上前逗傻子的當口,少女終於收攤。

她臉上全是不可思議,轉頭定定看著躺在地上眯著眼的張坤,眼睛閃閃發亮。

飛快的把銅錢塞到衣袋裡,她做賊一般的左瞅右望了幾眼,就吭哧吭哧的把張坤重新移到那斜牆下面。

這裡擋風擋雨,陰影灑落,不太引人注意。

這幾天,她一直躲在這裡,早就當成了安家所在。

一天水米沒進,她身形微微搖晃,肚子裡咕咕叫著,伸手摸了摸張坤額頭,又探了探鼻息,眼中神情微微恍惚。

「你等一會……」

少女咬著銀牙,做了一個決定。

她躡手躡腳,弓著腰身循著牆根,沿著民房店鋪,急匆匆望東頭長街離去。

張坤睜了睜眼,定定的看了一會斜陽,又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

等到天色期黑,最後一絲光線,將要被夜晚吞沒,少女腳步飛快趕了回來。

她懷裡抱著一個藥罐子,腰間繫著水囊布兜,臉上的煤灰黑痕,被汗水洗去大塊,隱隱能看出俏麗真容。

「還來得及。」

看到張坤眼睫毛動了動,少女眼神一亮,臉帶喜色。

「來,喝藥了。」

她扶起張坤,輕輕喚道。

一隻手麻利的摸出粗瓷小碗,把罐子裡的藥倒在碗里,藥香撲鼻。

「原來……你是去買藥了啊?」

張坤有氣無力的說道。

有那麼一會,他以為這少女乞丐已經跑掉了……

萬萬沒想到,白天討了數百個銅錢,這丫頭不存著吃飯,竟然還去買藥。

看她口袋裡的形狀,那銅錢差不多已經花光了。

「放心吧,這藥是安仁堂買來的,能治風寒,楊大夫宅心仁厚,便宜給我開藥了。

父親說過,他雖然出身小地方,一身醫術卻堪比御醫,就算在京城這裡也很有名氣,他開的方子不會有問題。」

說到醫和藥,少女總有一種奇異的自信,話也會多兩句。

「你……果然是個傻子。」

張坤扯著嘴唇,輕輕笑出聲來,咳了兩聲,又道:「算了,你自個喝吧,昨晚你也淋了雨。我這身體,吃了沒用,浪費……」

「你不喝,倒掉算了。」

少女柳眉細細豎起,生氣了。

端著碗渾身發抖,眼淚大顆大顆的落下來。

張坤愣愣的看著她,好一會才道:「好,我喝。」

藥湯有沒有用不重要,重要的是,剛剛少女生氣的那一刻,他眼前一花,那金光又現,本來絕無動靜的屬性欄那裡,「龍氣」猛然從0,變為1。

體質、敏捷、精神,技能,以及武術那一欄的「散打」後面,突然出現一個「+」。

這是?

大口灌著藥湯,溫溫熱熱的,正好入喉。

張坤心中卻是驚濤駭浪,激動無比。

『龍氣原來是這般來的。』

是少女的感激,還是依賴?或者是相濡以沫,或者是崇拜。

倒不用分得太清楚。

古時候有一種說法,天心即民心,龍氣則是萬民之氣,或許就是感恩之心,是信任。

從這一點來說,自己一時心血來潮,幫著出謀劃策,讓少女乞丐討到銀錢,買了吃食……這就是得到反饋了。

她,貢獻了一點龍氣。

或許是因為先前的推讓吃藥行為,或許是因為害怕失去的恐懼,情緒激盪之下,就給了龍氣。這一點,不必深究。

虛空之門那裡,張坤也清晰的看到,如今進度條走了一點點,達到0.1%,多少算是動了。

這樣看來,只要自己多行好事,豈不是可以讓體質、敏捷什麼的無限提升,變成小超人。

同時,還能讓虛空之門再次打開……

想到這裡,張坤迫不及待的,視線集中在「體質」後面的+上,意念用力一點。

10點體質,轉眼就變成11點。

轟……

張坤身體劇震。

臉色也漲得通紅。

他感覺到一股熱氣,如電流一般湧上心肺處,也湧入四肢百骸,力量回歸,頭腦重新恢復清醒,呼吸勻長有力……

傷,竟然好了。

力量變大,體質變強。

立竿見影。

他暗暗捏了捏拳頭。

一股力量凝聚,壓得指頭微微生痛。

骨骼輕響。

身體重新恢復了活力。

『加體質果然沒錯,體質強了,身強力就壯,自然很難生病。唯一沒想到的是,在加點的同時,竟然連傷都治好了……

當初在課堂上,那怪物臨死撲擊的力道太大,我至少斷了三根胸骨,心肺受創嚴重,現在就跟沒傷過一般。』

張坤不可思議的想著,心頭全是狂喜。

終於活了下來。

「這藥,有這麼靈嗎?」少女已經看傻了眼。

她眼又沒瞎,離得也不遠,看得清清楚楚。

先前對方明明已經奄奄一息了,藥一入喉,立刻紅光撲臉,呼吸也不急促了,心臟跳動也有力了。

渾濁的眼睛,也變得清亮。

一看就是大好跡象。

正呆滯間,腦海里千頭萬緒,不知怎麼開口,就聽得張坤說道:「換個地方吧,這裡不能再呆了。」

「什麼?」少女腦子一懵。

「你先前討了那麼多銅錢,人多眼雜的,不安全……」

故事中常說,乞丐這一行,向來不太好混。

先前張坤雖然一直在路邊躺屍,卻也不是什麼也沒幹。

他偷偷的觀察了行人,也聽到了許多過往書生和商人的交談。

這裡應該是京城,太后當政抓權,皇帝奮發圖強,想要變法維新。

還聽到了什麼「海戰失敗」、「割地賠款」什麼的,更聽到一些關於「東洋人」和「西洋人」如何高高在上,橫行霸道的傳聞。

再就是各地亂起,什麼紅蓮教,小刀會這些反賊出現,直隸那裡更是鬧起了「拳民。」

內憂外患,一片混亂。

張坤一聽就明白了,中學歷史學過的,這肯定是青末亂世,列強入侵,民不潦生的當口。

而這時候,歧西太后仍然高高在上,不理民間疾苦……

李中堂像是一個裱糊匠,今天補這裡,明天補那裡,什麼也不幹,就是投降。

雪花白銀如水般的賠給外國人。

亡國滅種的當口,有人大聲疾呼,有人徹夜難眠。

當然,也有人渾水摸魚,欺壓百姓。

底層呢,更是群魔亂舞,什麼人都有。

尤其是乞丐這一行當,歷朝歷代名聲都不太好,那是不用多說。

強者揮刀斬向弱者,弱者揮刀砍向更弱者。

自古以來,莫不如此。

白天的時候,小丫頭討的錢雖然不多,也有好幾百個銅錢……按此時的物價,足以購得三十餘斤上好優質大米了。

對有錢人來說,這點錢就是隨手打賞的事,對普通百姓來說,這筆錢可以讓一家三口一個月活得很好。

更別提一無所有的乞丐,在他們眼裡,這是一筆巨款。

錢財露了白,就是原罪。

尤其是沒有保護自己的力量的時候。

……

「就在這裡。」

一個兇狠夾雜著些許得意的嗓音響在耳邊,夜色之中,出現兩個人影。

各自提著一根棍子。

少女心中一驚,回頭望去,就輕呼一聲:「是他。」

張坤也認出來了,左邊那位出聲的,是一個尖嘴猴腮的漢子,頭上還包著布片,隱隱有血跡滲出。

此時正滿是仇恨的看著自己。

這人正是昨晚灑醉醺醺的,在大雨之中剝了自己校服和鞋子那傢伙。

在他的身邊,還有一個皮膚黝黑,身體健壯的三十出頭壯漢。

壯漢一臉橫肉,大蒜鼻,鬍鬚亂長著連在腮邊,看起來有些嚇人。

他一雙眼睛卻是死死的盯著少女乞丐,喉結動了動,明顯在咽口水:「錢,一人一半,女的我要了。」

「黑哥,香主那裡說過的,有好貨色要帶回去,能賣錢……」

瘦子有些不甘。

「少廢話,最多不弄死就行了,還可以帶回去。」

壯漢嘿嘿笑了笑,揮了揮棒子,眼中全是凶光,就要向前。

一個瘦不拉嘰的女孩,一個躺在地上動不了的癆病鬼,廢園這裡晚上又沒人……

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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