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泰能在三十歲年紀,從蠻族一眾混吃等死的紈絝子弟中脫穎而出,身居五品參將一職。

雖然是因為他能戰敢戰,一身武藝不錯,也是因為他很懂得見風使舵,能忍人之所不能忍。

被抓住咽喉提在半空,巨大的恥辱,讓他幾欲吐血,差點狂怒起來。

不過,內心深處,他分明的知道,這時的怒火一點用也沒有,無非就是讓自己死得更快而已。

就算事後,把對方千刀萬剮了,那又如何,自己的命沒有了啊。

「這……這是個誤會,那刺客身上中了數槍,此時應該行動艱難,而……而張坤師傅您氣血十足,身體強健,並無傷勢在身。想來,是本將認錯了人。」

這句話說出來,康泰感覺自己已經用盡了全身力氣。

憑著戰場的直覺,以及對方那冷厲之中全是殺意的一雙眼睛,他能夠十足十的肯定,那刺客就是眼前這個年輕人……

荊大和荊二他們就是死在他的手裡,那些洋人神廟武士,也多半是死在他的手裡。

可是,他不敢說,也不能說。

還要搜腸刮肚的想出辦法來替對方開脫……

如此憋屈的事情,他一輩子都沒經歷過,此時只能低垂著眼眸,裝出一副乖順的模樣,不讓眼裡的憤怒和殺機,有一絲半點的泄露出來。

「這就對了,沒有證據,千萬不要胡亂尋人頂罪。我知道,將軍有時帶兵在外執行軍務,有著殺良冒功的不良嗜好。但是,在京城之中,可千萬不要胡來。有些事,你擔不起,有些人,你也惹不起。」

張坤伸手拍了拍康泰的臉頰,若有所指的說道。

心裡卻是更警惕了三分。

好傢夥。

這都能忍下來。

是個人物……

越是如此,他的心裡越是殺意沸騰,這位現在還不知道名字的將軍,恐怕已經是徹徹底底的把自己恨上了。

有心想要一把捏死對方。

眼前的環境,顯然不太合適。

源順鏢局門外,此時至少有著千餘軍士,全副武裝的封鎖四周,真的把這傢伙殺死,恐怕就會惹得那些軍士發瘋死斗。

鏢局兩百餘人,就算是有著房屋阻擋,面對千餘人手攻擊,多半也是敗多勝少,很可能被人全殲。

就算自己仗著武力強橫,能在相持戰中殺死對方大半人馬,還能逃走,這後果也太過慘烈。

智者所不為也。

兩人各自想著心事,各有忌憚,場面竟然出乎意料的顯得平和了起來。

過了好一會,康泰再也忍不住……

他覺得自己的腦袋開始暈眩,想必是因為被抓住喉嚨太久,呼吸困難,頭部缺血,身體也有些不適。

當下,再也顧不得面子,用力擠著嗓子道:「張師傅,您,您能不能先把我放下再說……放,放心,既然誤會已經解開,咱們就再沒有敵對的道理。」

「是啊,康泰將軍已然認錯,張師傅你還抓著他做甚,沒得傷了和氣。」

祁福林連忙上前打圓場。

剛剛這一會,四周兵士堵門,可把他驚著了。

此時見著有了轉機,哪裡還敢延誤下去,要是再引起變故,就不太好。

洪華通也在一旁幫腔。

「張坤,冤家宜解不宜結,只不過是認錯了人而已,沒必要揪著這麼一點小事不放,算了吧。」

你們是豬吧?

看著祁福林和洪華通這般說話,竟然還有一大票的鏢師和趟子手眼中全是贊同。

張坤有些無語。

你信不信,我把這蠻人將領放掉,他只要一到安全的地方,立刻就會下令攻擊?

有些人,有些事,你信了,那就是傻子。

不過,祁福林和洪華通等人不了解內情,有這種僥倖心思,也不奇怪。

蠢是蠢了點,卻也不太好向他們解釋其中緣由。

他也不多話,只是沉聲道:「再等一會。」

時間焦灼,一分一秒的過去,轉眼就過了一炷香功夫。

源順鏢局大廳之中的情形就像陷入了凝滯。

一個身著青袍的年輕人,擒著一個身著盔甲、頭上有傷的蠻人將領。

就這麼靜靜立在大廳中心……

所有人眼睜睜的看著,誰也不敢妄動。

就算是那三十個跟著康泰一起進來的親衛士卒,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

原因很簡單,投鼠忌器。

只要有人打開槍械保險,或者有人持刀前行。

誰也不敢保證,那位站在那裡如同雕像一般的年輕人,會不會手酸了,順手就擰下他們主將的腦袋?

再過了一小會,張坤就聽到外面傳來一陣騷動。

有大批人馬行動、呼喝聲音傳來……

他面色一松,笑道:「來了。」

眾人抬眼望去,就看到大門洞開處,圍得水泄不通的灰白色軍裝舉槍士卒,如潮水般的讓開。

又有一群精神抖擻,挎刀舉槍的黑色軍裝士卒,出現在前方。

雙方各自舉槍對峙,誰也不敢先行動手。

在那黑色軍裝士卒前方,兩騎飛速掠來……

一人身著筆挺軍裝,坐在馬上身形筆直。

另一人卻是魁梧雄壯,肩頭露著刀柄,紅綢隨風飄揚。

「總鏢頭……」

「總鏢頭回來了,還帶來了武衛右軍……沒事了。」

「原來張鏢頭等的是這個啊,他怎麼知道王總鏢頭會搬兵前來救援?」

鏢局眾人看到,就是發出一聲震天歡呼。

再看張坤,眼神就有些佩服起來。

這是事先算計好的?還是誤打誤撞?

不過,看他老神在在,一直靜心等候的從容,很可能是事先預見。

這就很不簡單了。

王五在門前下馬,三步兩步就走進大廳,面色陰沉的看了康泰一眼,「張坤,放了康將軍吧……辛苦你了。」

張坤此時當然不再等,順手把康泰扔在地面,轉而微微好奇的看向新來的這批士卒。

他大約猜到,這支軍隊到底是從何而來。

大刀王五整天忙活著變法的事情,當然也不是沒有依仗。

這麼多人,單單憑藉著一腔熱血,以及犀利的嘴皮,想要變法成功,其實不現實。

他們也有著自己的武力的。

袁雙城,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被一些變法派大佬舉薦,操練新軍。

這位號稱軍事奇才的袁將軍,只是花費了數月時間,就練出了三千強軍,裝備如今最先進的軍械……

並且,軍紀十分森嚴,戰鬥起來悍不畏死。

真論起戰鬥力,比起朝廷武中軍和豐臺大營兵馬,還要強勝幾個層次。

精神狀態明顯都不一樣。

為什麼會猜到武衛右軍這批新練士兵不會坐視源順鏢局被圍。

其實也很簡單。

如今朝堂之上,分成兩派,大勢攻訐。

變法一派,一個勁的想要裁撤官員,取消科舉,興辦學堂。

朝堂和民間的呼聲越來越高,已經占據了大勢……

反抗的力量雖然很大,在垂死掙扎著。單從明面上來看,變法派,其實是占了絕對上風的。

至少,輿論層面,就已經被徹底掌控。

全國各大督撫,都表示了支持。各地報紙,也在大肆鼓吹變法強國的好處。

之所以會有這等聲勢,洋人在一旁支持是一個原因。

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因為他們身後站著的是皇帝,代表著正統。

廣序帝親自站台,權力在手,一些老臣,更是個個搖旗吶喊,勢不可當。

變法實施,就算有著諸多阻礙,也將會以不可違逆的架勢緩緩推行了下去。

這種情況下,京城之中,任何大規模兵馬的調動,都會牽動某些人的敏感神經。

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因為,優勢並不等於勝勢。

西宮那位太后,雖然放權已久,大部分兵力仍然掌控在她的手裡。

比如,豐臺大營數萬兵馬。

再比如,禁軍數萬精銳……九門提督麾下巡捕五營和九門千總。

還有,大內侍衛高手集群。

或明或暗的,都掌控在西宮親近之老臣的手裡。

有著軍權在手,那位老佛爺,就算啥也不做,也能穩坐釣魚台……沒人敢強勢逼迫她,就是擔心把她逼急了,動用武力收權,那可就真的糟糕。

一方占了面子,一方占了里子。

帝黨與後黨,此時仍然停留在打嘴炮的情勢之中,並沒有誰下定決心動用武力。

誰都知道,這時候一旦動用武力,人心就散了,國家就亂了。

別說是變法圖強,內亂一起,大青國這個虛架子,不用人推,自己都會轟然倒下。

還拿什麼掌控天下?

所以,康泰參將的所做所為,已然踩在了某根敏感線上。變法一派,決然不會容許。

王五得到消息,調兵來援,也就順理成章。

這是張坤結合這段時間的京城形勢,以及腦海里多有缺失的歷史資料,自己推斷出來的。

現在看來,果然沒有判斷錯誤。

……

「康將軍,源順鏢局可不是你武衛中軍逞威的地方,還是請回吧。」

王五並沒有給康泰什麼面子,直接斥罵。

自己離家兩日,竟然就後院起火,是西宮那邊的意思,還是這位參將自作主張?

據眼前形勢來看,多半還是這位將軍自主自為,霸道慣了,看不清形勢。

「誤會,都是誤會,末將這就告辭。」

康泰擠出一絲笑容,連忙賠禮。

一邊說著話,一邊帶人灰溜溜的直接出了前門,一聲呼哨,武衛中軍潮水般退去,也沒什麼人阻攔。

康泰出了源順鏢局,聚齊了人馬,才悄悄的抹去額頭冷汗,心中怒意如潮,回頭望了一眼,眼神瘋狂至極。

「好一個源順鏢局,好一個張坤。」

「回去之後,準備槍手,去源順鏢局左近,租住幾間民房,派十名槍手在那日夜守著……我就不信,那張坤時刻保持警惕。」

康泰本身也是武人,他自然懂得練武之人五感敏銳。

但無論怎麼個敏銳法,在攻擊未曾發生之前,對方是肯定不會察覺。

在這種複雜的街道環境之中,不能提前發現,一旦進了伏擊圈,面對槍械飽和攻擊,就算是極厲害的宗師級高手,也很可能被直接殺死。

受了這麼大的氣。

新仇舊恨,一時湧上心來。

不殺了那人,他感覺自己睡不著覺。

……

「做得好,張兄弟,事情我已經聽說過了,這些天若非有你扛著,鏢局這關很不好過啊。」

大刀王五臉色不太好看。

這段時間,不但自家鏢局起了風波,萬木草堂那裡也起了事端。

不知哪裡來的亡命之徒,對那些書生秀才展開了自殺性的攻擊。稍一疏忽,萬木草堂就已經死了三四個學子。

這些人都是變法一派的骨幹力量,衝鋒在前的先進學子。

若是不能護他們周全,被人生生刺殺,變法大業,勢將受到遏止。

相比於那件大事,自家鏢局的一些生意上的為難之處,就顯得不是那麼重要了。

他脫不開身。

「沒事,只要總鏢頭的名氣還在,就不會出現太大變故,無論對手是誰,總得顧忌三分。」

張坤笑道。

「那倒是,我這把刀,還是有點用處的。」

王五哈哈大笑起來。

「來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是文玉章文將軍。按擦使袁大人不放心,派文將軍帶了一千新軍前來……果然,那康泰一個屁也不敢放,直接退兵走人。」

「多謝文將軍解圍。」

張坤拱手笑道。

「張師傅客氣。」

文玉章抬手行了個軍禮,目光沉靜,面色如鐵。

也不多做寒喧,向王五點了點頭之後,揮揮手,麾下軍士邁著整齊劃一的步伐,扛著槍撤走了。

「一板一眼,冷硬鐵血,聽說袁雙城採用意志聯邦的西式練兵法,練出來的軍隊很會打仗,深得朝堂諸公的重視。張兄弟你可不要責怪文將軍他們不懂禮數,事實上,這些人就是如此作風,對誰都這樣……」

王五在旁解釋道。

生怕張坤心裡有什麼不滿。

而且,從他的語氣中可以聽得出來,這位對那很知兵的按察使袁雙城袁大人,十分推崇。

張坤眼神古怪,有心想說什麼,想了想又沒說。

俗話說,疏不間親。

自己說多了,反而是錯誤,指不定會提前引爆不安定因素,讓變法一事更顯艱難。

如今事情並沒有發生,自己又沒有證據。

說得再多,也只能惹人發笑,完全起不到半點作用。

要知道,如今的大刀王五與那譚維新以及袁雙城幾人,可是好得穿一條褲子,恨不能每日裡連睡覺都在一起的。

你說他們的壞話,這不是自找沒趣嗎?

看著大刀王五略顯疲倦的面容,以及略顯斑白的鬃角,張坤什麼話也不想說了。

實力不如人,勢力不如人,有些事情,就算知道了又如何,還是什麼也改變不了。

倒不如讓他們多多高興一下,至少,這股銳氣不會丟。

正如譚維新說的,就算不成功,卻也能以鮮血喚醒世人。

有些路,雖然暫時走不通,也得有人開路,有人去走……

……

王五匆匆回來,又匆匆離去。

他並沒有在鏢局之中停留太久,稍稍交待幾句,甚至都沒跟親生女兒王靜雅說話,就把所有事情,又扔在一邊。

張坤看到王靜雅有些失落的神情,也忍不住微微嘆氣。

所以說,每一個心懷大志的人,對家人都是不怎麼合格。

人的精力有限,顧得了一邊,就顧不得另一邊。

他找了個藉口,把李小宛和王靜雅等人支開,就回到鏢局屬於自己的靜室之中。

這時才有餘暇,好好看看屬性欄。

也要好好的提升自己。

足足18點龍氣值,金光閃閃。

這時候,他才稍稍有些滿意了。

不枉自己連場大戰,還受了槍傷,辛苦了一天時間。

他本來連結餘帶治病,收穫積攢了5點龍氣,用來護身,並不敢動用分毫。

在胡同口長街上,以迅雷之勢斬殺五個神廟武士,他就發現,這些人個個怨氣深重。

也許是因為他們洋人的身份,在大青國的土地上橫行霸道慣了,不知多少人敢怒而不敢言。

又或許是這些人特別活躍,害了不少人……

具體原因已不可考,但是,五條命,有的貢獻了一點龍氣,有的獻了兩點龍氣,總共讓張坤收穫了8點龍氣。

不能不說,這是很大的收穫。

除了洋人神廟武士這裡。

還有源順鏢局護鏢隊伍。

袁光耀和唐文均各自貢獻了1點龍氣,這兩人,連以往的都算上,各自已經貢獻張坤2點龍氣,算是達成了崇拜尊敬的成就。

至於吳仲達,這次倒是沒給。

他已經給過兩點龍氣了。

這幾人,就算張坤下次叫他們拚死沖陣,估計也不會有什麼猶豫。

相對於龍氣點的獲得,這種信服和尊敬,張坤雖然不是很需要。

但是,付出有了回報,心情終歸是舒暢的。

至於後面與八百武衛軍正面交鋒一陣,狼狽受傷逃走,殺了對方將近二十人。

意外的,也得了3點龍氣,這倒是始料未及了。

也不知是觸動了哪些人的感念之情。

在鏢局之中,控制參將康泰,解圍之後,那本來對自己態度莫名,若即若離的一些人,其中有兩個叫不出名字的鏢師,各自貢獻了一點龍氣。

想必,那兩人已然改變了主意,要不了多久,就會主動投靠。

人心很複雜,很易變,讓所有人都信任尊敬,肯定不是一朝一夕之間能夠達到。

張坤其實也不是很在意這一點。

他要的只是龍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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