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倫城。

天色已經不早了,可是,空氣中仍然瀰漫著鋪天蓋地的雨霧,灰濛濛一片,稍遠一點,就看不清楚了。

最難受的還是,安妮家裡並沒有雨傘,單薄破爛的衣服,也擋不住濕意的侵襲,她擔心,如果在空曠場合呆得太久了,很可能會生病。

「姐姐,你不要去好不好?」

八歲的布來茲身體顯得格外瘦小,並沒有同齡小孩那麼健壯。不過,他有一雙碧藍色的大眼睛,還有著對生活的憧憬,帶著絲絲純真。

並沒有感受到生活的艱辛和無奈。

「不去不行啊,再這樣下去,姐姐就撐不住了,這些日子,我感覺那些煙霧直鑽到骨頭裡,全身都在發癢。我聽桑特大叔說,那是白磷,火柴廠里環境太差,本來就不應該工作那麼的時間,你看,現在姐姐是不是很醜。」

安妮彎下身體,抱了一下自己的弟弟,露出笑容來。

她的眼睛如同寶石般明亮,可是,嘴巴周圍的皮肉已經腐爛變形,露出紅色的牙肉,雪白的牙齒。

最是讓人心酸的是,她的下巴也歪了,骨頭開始朝著左斜方向生長。

只看上半張臉,那是天使般美麗的少女,再看下半張臉,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都沒有這麼難看。

「姐姐,你一點也不醜,還是那麼好看,跟媽媽一樣好看。」

布來茲抱著姐姐,眼淚無聲流下。

他這些日子跟著姐姐學了好多單詞,還偷偷的撿了舊報紙,到便利店的酒鬼老闆那裡,以聽他吹牛講故事的代價,學到一些讀寫方法。

所以,漸漸的也開始懂得一些道理。

姐姐她們那批工人,每天十二三個小時在毒氣環境下工作的代價,換來微薄的薪水,只是剛剛能夠兩姐弟活在這個城市裡。

不敢早退,不敢遲到,甚至,不敢偷一點懶,會扣錢的。

上次姐姐因為生病,頭昏得厲害,去得晚了點,那一天,姐弟兩人就餓了肚子。

因為長期在白磷煙霧的環境之下工作,姐姐安妮她們那批女工,已經有上百人下巴歪斜,牙床暴露,下臉頰也已經腐爛成臭肉。

可是,工廠老闆從來不會管,一旦動作稍慢,還會拿著鞭子狠狠抽打。

布來茲覺得,工廠老闆與那個遠東惡魔一樣的可恨。

不,比遠東惡魔還要殘忍……

「布來茲,別哭,你好好練習讀寫,多記單詞,以後要做一個有出息的男子漢。

安妮的聲音還是那麼溫柔。

眼中有著希望的光輝閃爍。

在布來茲看來,這就是天下最美的臉。

「真的,咱們的日子能變好嗎?我中餐的時候,能多吃一個麵包嗎?」小孩的情緒來得快,也去得快。

他想著,午後去小樹林那裡,看看格來特大叔練刀,聽格來特說過,他曾經參於過遠東戰爭,一條腿雖然廢了,當時卻是殺了不少魔鬼。

『那遠東惡魔那麼可恨,我也要學好本事,幫助神廟殺敵。』

布來茲暗暗捏緊拳頭,心想,「當然,要儘快立下功勞,讓姐姐不再為那黑心的老闆幹活。」

安妮加入隊伍之中。

布來茲跟在身後……

他心想,也許,姐姐以後就不要上那麼長時間的班了,會有更多的錢來買麵包,不用餓肚子。

前方不遠處,是一個未曾峻工的巨大凋像,足足有二十餘米高,凋的是一個斯文儒雅,頭髮向後梳得整齊的中年男子,那是市一長威廉的凋像。

聽姐姐說,她們那些工友被罰的工資,就是為了威廉先生塑像。

布來茲狠狠的衝著高高聳立的塑像「呸」了一口,又快步跟上隊伍,身邊人潮擁擠著,呼喊著……

雨霧不知何時已經停了,陽光灑落身上,讓他感覺到一絲柔和暖意。

神靈光輝照耀之下。

生活充滿希望。

「啪啪啪……」

耳中響起一連串爆響。

…………

…………

姐姐死了,已經沒了呼吸……

「啊……」

布來茲仰著頭瘋狂尖叫,他看到了那神廟尖端的明珠,仍然散發著聖潔柔和的白光。

遠處威廉先生的塑像,依舊是那般威嚴。

「這,就是神靈的國度,如果有惡魔,就請你毀了他吧。」

布來茲抱著姐姐安妮那逐漸冷硬的身體,眼神木然,心中這樣想著。

他又想到了,在酒鬼雜貨丫老闆那裡,看到的那張報紙,那個看起來很嚇人的遠東惡魔……如果有可能,他也想成為這樣的人。

一點金黃光輝,向著大洋彼岸飄去。

可布來茲全無所覺。

……

還未峻工的廣場凋像處。

高高的腳手架上,一個工人害然手舞足蹈,慘叫著跌落下來。

想是被槍聲所驚,他一時沒有站穩……

手腳揮舞著,砸斷了支架,砸碎了骨頭……嘩啦啦聲中,整個凋像就開始緩緩傾斜,向下坍塌。

「啊……」

又是一陣巨大聲浪傳來。

凋像下方人群四處狂奔躲開。

但還是有一個身著蓮蓬裙的小姑娘,站在原地茫然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

轟……

巨大的凋像從中間斷裂,頭顱落下,陰影罩落,把她那小小身影徹底遮蔽。

「安琪兒。」

旁邊一個女人滿臉驚恐,尖叫出聲。

尖叫刺耳,還沒拖出尾音,突然頓住,女人看到,在陰影之下,安琪兒的身旁,已經出現一個人。

一個身材高大,頭髮如同一團太陽金焰般熊熊燃燒的男人。

這男人看不出年紀多大,好像是有著五六十歲,又像是二三十歲,目光溫和慈愛。

那重重砸落如同圓桌般大小的花崗石,挾裹著轟鳴勁風落下,卻被他一隻手掌輕輕托起,就像是托起了一根潔白的羽毛。

「神靈在上!」

看著那個男人手臂一揮,就把不知多重的巨大石頭腦袋扔出十餘米遠,重重砸在地上,四分五裂,震得廣場再次輕微晃動。

中年女人全身顫抖著,衝上數步,跪在地上,虔誠禮拜。

「神靈與你同在。」

那男人笑得十分陽光,抱起被嚇壞了小女孩,輕輕撫了撫她的波浪頭髮,遞到中年女人的跟前,「照看好了,不要離得太遠。」

「是,大人。」

雖然眼前這個男人滿身風塵,衣著都有些破損,顯然是趕了很遠的路。

但女人卻一點也不敢輕視,眼神全是敬畏。

她接過小女孩,又哭又笑,又是感謝,四周傳來一陣歡呼。

甚至,連遠處的槍聲遙遙傳來,也沒人再關注。

「神愛世人,她無處不在,就算是見著一個小女孩遇難,也能全知而全能,把她救下。」

「是啊,斯瑞大嬸是虔誠信徒,她的所作所為,神靈自然看在眼裡。」

「安琪兒是個有福氣的小女孩,以後長大了肯定很是了不起。」

四周民眾一片頌揚。

此時卻聽到一個褐發年輕人,發出不和諧的聲音:「什麼神靈,不過一個聖堂武士罷了,邀買人心,演戲騙一下愚蠢男女。」

漸漸走遠的金髮中年,突然頓住腳步,回過頭來。

看著那褐發年輕人,笑了:「神愛世人,也厭惡魔鬼,神說,你有罪。」

哧……

他的頭上一根金髮,無風自落,飄飄揚揚到了胸前。

髮絲被他手指一彈,就化為看不見的一絲波紋,無聲無息穿過褐發年輕人的眉心。

年輕人面上的譏誚笑容還未徹底澹去,眼前就是一黑,仰天便倒,呼吸全無。

那髮絲破顱而入,力量迸發,早就震碎了他腦內血管和神經。

「神愛世人。」

金髮中年人右手撫胸,優雅躬身一禮,這次再不停留。腳下只是一動,幾步跨出,人影已經消失不見。

喧鬧和驚呼聲中,沒人注意到,他的左手,一直捏著一張報紙。

報紙頁面上,印著一個黑色短髮,眼神鋒銳如刀的青年男子。男子腳踩頭顱,氣勢凶勐而霸道,恍若俯視著這芸芸眾生。

……

西北凍土荒原。

寒風如刀刮過。

捲起紛紛揚揚霜雪,讓人直冷到骨子裡。

可是,這裡的男男女女好像不怕冷,三個一群,五個一夥,熙熙攘攘的往集鎮走去。

西紅柿

「快,快,今日是莫洛斯脫刑最後一天,就看他是被直接處死,還是衝出牢籠?」

「還用想嗎?那就是個妖魔,我看早點讓人用槍射殺在籠子裡最好,每次看到他,我都膽戰心驚的,生怕這人衝出來。」

「沖什麼沖,那麼大的鋼條,還有鎖鏈死死鎖住,他就算比黑熊還要強壯,也不可能沖得出來的。尹萬先生手下足足有五百人,一直拿著武器守著,稍有動靜就開槍集火,這根本就沒法逃。」

「可惜啊,可惜,我從來沒見過莫洛斯這麼強的格鬥士,就這麼處死,真是浪費了。」

又有一人在旁邊惋惜。

他的話剛剛出口,就看到四周眾人,包括男女,全都奇怪的望著自己。

「怎麼了怎麼了?我說錯什麼了?」

「你要是知道莫洛斯乾了什麼,就不會這麼想了。」

「幹什麼了?」

「他屠了三個村莊,七百餘人,還赤手空拳,接連搏殺三百哥薩騎兵,逃亡三天三夜,讓那支頓河雄鷹臉面無光。最後,還是趁著他餓了幾天肚子,圍在貝加湖畔小樹林,焚燒樹木,用麻醉煙霧把他迷倒。」

「嘖嘖……」

「嘶!」

四周響起無數的輕呼聲。

「宮廷護衛的西斯特瑪大師級高手,沒有過來嗎?用槍圍攻,還放麻醉煙霧,的確是有些丟臉了。」

這話一出,幾個身強體健的壯漢,全都點頭。

這個民族十分好戰,且性情彪悍,對於凶人倒是不算太過懼怕,反而心裡升起一些敬重來。

……

「你想要什麼?」

莫洛斯聲音嘶啞,聽起來彷佛有著金屬互相摩擦,讓人耳膜發癢,十分不舒服。

「去大青國,打死一個人,要是你能做到,皇室不但赦免你的罪行,還聘你為宮廷教官,封子爵。」

年輕貴族神情自信而從容,說話不緊不慢,卻有一種一言可決的威風。

「你是一個聰明人,要不是被逼到死路,還不會暴露自己的本事。老尹萬把你當搖錢樹,是沒錯的,但他卻不懂得戰士就是財富的道理。

見你受了傷,就想直接放棄並處死。只能說,他的眼光太差,死得不冤枉。

好了,閒聊就到這,你選擇生,還是死?」

有些選擇,其實沒有選擇。

莫洛斯目光在那兩架笨重的機關槍上停了好一會。

他覺得,自己其實可以破開鎖鏈和鋼籠,並且,把這年輕人擊殺,就算是機關槍能打中自己,也不一定會立即死去,殺死這批人的時間還是有的。

同歸於盡?

那又何必呢……

波洛娃和小麗亞,現在恐怕也落到他們的手裡了,這時沒有帶過來,應該是想要留些面子,不想激怒自己,以免事情沒得談。

莫洛斯看起來像頭兩米三的野獸,實際上,他並不是野獸,他覺得自己很聰明,因此沒有猶豫:「我答應,無論是誰,他都死定了。」

……

風城近郊。

三十二區地下。

這裡有著最嚴密的防護,最先進的武器,以及最頂級的專家。

雪亮燈光下,玻璃護罩之內,一個身上長滿了可怖而又猙獰的血色肉瘤的人形生物,靜靜的躺著。

無數儀器閃著各種數字,曲線波動劇烈,一根根導管連在人形生物皮膚之上,姑且稱那層黑紅色的血痂為皮膚吧。

「血脈從顯性變為隱性,只要兩周時間,就可以保證,他的外表恢復過來,而且,還能保留那種神一般的力量。」

「這種技術可以推廣嗎?」

「好像不能。」

一個戴眼鏡的年輕人面帶苦笑。

「這人很奇怪,他的基因碎片之中,與蜥蜴竟然有著七分相似,看起來是個人,其實不是,這是生物學上的奇蹟。想要研究其中奧秘出來,短時間之內,可能不行,仍然需要大量的標本……」

「測試過戰力了嗎?真的是同一批之中最強的?」

「是的,而且強了許多,只是他一人,就可以對付一支小型部隊。最厲害的是,他的再生能力極強,打不死。」

眼鏡年輕人推了推鼻子上的鏡架,眼神十分狂熱。

「他的腦袋和心臟都被打得破碎,竟然還可以長回來,我們直到現在還沒有搞清楚,他的思維繫統到底在哪裡,竟然還能正常交流。」

「那好,就是他了,讓他去青國……不給他們一個重重教訓,會顯得我們國家無人,竟然還會懼怕一個黃種人,豈不是笑話?」

……

意志聯邦、西蘭國、葡萄國、三元國全都動員了起來。

不但派出軍隊,最重要的是,派出了強大的戰士。

張坤那通狂妄宣言,已然徹底激怒了這些國家。

對大青國的輕視,對自己國家強大的自信,讓這些人容不得外交史上出現一絲一毫的污點。

全都厲兵秣馬,大將先行,前往遠東大地。

而在這時,櫻花國前首相依藤卻是心情很好。

前所未有的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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