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過去了,陳耳東並沒有收到永藤百貨的電話,起初他倒也不著急,看漫畫玩電腦,心中已篤定這個崗位猶如囊中之物。

可隨著董玉華隔三差五的關切以及沈佩不斷發來的簡訊,陳耳東有些坐不住了,按理來說,兩天了,應該通知他了,難不成他沒被錄用?不應該啊,所有進程的指向他都是最佳人選,他不願再等,懷揣著忐忑撥通了永藤百貨的電話:

「喂,您好,是永藤百貨人事部嗎?」

「是的,請問找哪位?」

「我是來貴公司應聘企劃專員的應聘者,我想請問一下,應聘結果大概多久通知?」

「企劃專員是吧?昨天已經通知了,」

「啊?昨、昨天就通知了?那我怎麼沒接到電話呢?」

「我們只通知被錄用的人員,沒有被錄用的,就不一一通知了。」

只通知被錄用的,這句話就像一記重拳擊中了陳耳東的小腹,氣息哽在喉嚨,無法呼吸,顯然,他落選了。

他沒想通,為什麼要推選他當提案人?為什麼王立慧要問他這麼多問題?為什麼競爭者都看好他?又為什麼會是這樣的結果?

「喂,先生,請問還有別的事情嗎?」電話那頭見沒有迴音,向陳耳東問道。

「我想知道我是為什麼落選的?」陳耳東回過神來,既不甘心又想再確認一下。

「這個我不清楚,人選是面試小組確定的。」

「好的知道了,謝謝。」陳耳東沮喪的掛掉了電話。

煮熟的鴨子飛了,這句出現在無數場合的老話,此刻才第一次生動起來,對於從小到大都沒受到過什麼挫折的陳耳東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

永藤企劃專員的崗位意味著很多,大外企、佼佼者、給父親的證明,當提前構建好的虛榮和成就忽然崩塌,22歲的陳耳東需要平復和消化,好在,他遺傳了董玉華的樂天基因,生性豁達開朗,心理癒合能力比一般人強。

比陳耳東更加難以接受的是他母親董玉華,畢竟一直以來她所接收到關於此次應聘的信息都是從陳耳東嘴裡傳出的,基於對兒子的信任和樂觀,她更是認定陳耳東的工作十拿九穩。

晚間飯點,董玉華沒了平日裡的歡顏,默不作聲的動著筷子,陳耳東也滿是愧疚,之前大話說了太多,胸口拍得太腫,現下只得靜靜地吃飯,他還有一個擔心,就是陳墨文,父親歷來嚴苛,這次的事免不了要挨一頓批,因此他時刻提防著父親的責備,只要陳墨文一停下筷子他就跟著緊張,忽然,陳墨文冷不丁的問了一句:

「還有面試嗎?」語氣雖不和藹,但也沒有不高興的意味。

「還沒有,本來以為能去永藤,就沒找別的了。」

「哦,那繼續找吧,一會兒你去把碗洗了。」

聽陳墨文說完,董玉華突然放下筷子抱怨道:

「人家孩子大學畢業,有條件沒條件的都在想辦法幫孩子張羅工作,你好歹一個處長,孩子的事從來都不聞不問。」

陳墨文一怔,難得見董玉華發火,雖然不算太大的火,但看得出對他是真的有意見,他回道:

「找工作本來就是他自己的事兒,我能做什麼?」

「什麼叫自己的事?一份好工作有多重要你不知道嗎?他是可以自己找,萬一沒找到好的呢?就像這次,表現這麼好,不也沒選上!」

「那是你們期望過高,我可從來沒說他這次應聘一定能成。」

「你是他爸,又不幫忙也不鼓勵,孩子能找到好工作嗎?」董玉華是真急了。

「媽、媽,你別急,少說兩句,這事兒怪我,是我自己想的太美好,沒事的,我繼續去投簡歷,總會有合適的工作的。」陳耳東見父母因為自己的事起了爭執,連忙打起了圓場。

「小東啊,媽媽不是不讓你找工作,只是明明你爸走動走動就能給你安排一個有前途的工作,他就是一根筋,你說我能不著急嗎?」董玉華也不想繼續和陳墨文爭執,隨即把心中所想告訴了陳耳東。

「媽,我知道你為我好,爸那麼正直,他自己的事都不去走後門,就別難為他了。」

陳耳東所指的這件事是關於陳墨文的升職,錦城電視台台長是董玉華大姐的中學同學,關係不錯,陳墨文進入到電視台以後就知道了這層關係,但他從未因為大姐認識台長而去動過什麼心思,甚至在他工作不如意的時候,台長主動以私交關切,他都沒有回應。

直到那年台里選拔副台長,陳墨文業務能力出眾,資歷又老,是符合條件的人選之一,如果能夠晉升,那退休之後即可享受副局級待遇,可陳墨文心無雜念只專注於節目創作上,對加官晉爵前的行事準則並不敏感,在考察過程中沒有展現出高超的政治覺悟,更別提去跟台長套近乎,所以直到現在,他依然還是個正處級,隨著年齡的增長加上自身性格的原因,晉升是沒有可能了。

董玉華不想兒子為難,雖對陳墨文怨言頗多,也就不再言語,陳墨文見董玉華消停了,便將目光轉向陳耳東,語重心長的說了一句:「自己的路自己走。」

收拾完餐桌,陳耳東有些無所適從,不想玩電腦,也不想看電視,心中煩悶叢生,這時手機響了,來電的是林大器:

「在家沒?」

「在啊。」

「下樓。」

「哦。」

陳耳東在小區門口看見了林大器,挺憔悴,肯定是遇到事了,否則不會招呼不打就過來,以他倆的關係,不需要急著關心和慰問。

還沒等他問明來意,林大器便說道:「找個地方喝兩口。」二人來到附近一間名叫「有沒有想法」的小酒吧,點了一打啤酒和幾盤佐食,開始聊了起來:

「我被炒了。」林大器起了頭。

「哦,為啥?」陳耳東也並不吃驚,因為結局已知,他好奇的是過程,接著林大器就把整個事情的前因後果大致闡述了一遍。

「就是被人下套了,媽的,欺負新人,真有能耐。」陳耳東這才有了些火氣。

「我下午想了想,其實挺好,這才去幾天啊,老油子給我下套,領導層不問緣由就開人,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的垃圾公司,我要是一直做下去,那才叫糟蹋人才。」

「對,幸虧發現的早,這破公司,不留也罷!」說完舉起酒瓶和林大器碰了碰,一口大酒下肚。

「你呢?永藤還沒回你嗎?」林大器忽然想到了這件事。

「洗白了,哈哈哈哈!」洗白是錦城方言,大致就是完蛋的意思,這倒挺出乎林大器意外的,畢竟他也是無腦認定陳耳東應聘成功的擁躉之一。

「怎麼回事啊?」林大器急忙問道。

「怪你啊,難兄難弟嘛,你都被炒了我還能好到哪兒去?」陳耳東嬉皮笑臉的說著。

「滾滾滾,沒跟你開玩笑,認真問你,到底怎麼回事?」林大器還比較嚴肅。

「我哪兒知道啊,人家只通知選上的,我打電話過去,又不是面試官接的,一問三不知。」陳耳東有些無奈。

「嘖,不應該啊,這年頭誰好誰就得死嗎?媽的,外面的世界水太深,我們兩個就跟傻子一樣。」林大器自嘲道,拿起酒瓶悶了一大口。

「算了,別想了,剛踏入社會,正常,再過幾年我們也是老油子。」

「我還以為今天就我一個人衰,沒想到你比我更衰,哈哈哈哈!」

「現在開心了吧,我就是被你給弄倒霉的,一會兒自覺去買單。」

「你是有多摳門兒啊?沒叫你去給錢,看把你給嚇的!老子今天領了試用期這幾天的工錢,不差錢!」

這時林大器的手機響了,一個陌生號碼,他按下接聽鍵,從話筒里傳出一聲聲怒罵:「林大器,你這個小兔崽子,你他媽敢跟老子玩陰的」

竟然是蔣小君,聽著他氣急敗壞的語氣,肯定被肖昆給修理的夠嗆,林大器把嘴貼到了話筒跟前,大聲回道:「孫子!就是你爺爺我乾的,爽嗎,哈哈哈!」

一旁的陳耳東也趕緊湊了過來,「孫子,你他媽活該!祝你早日玩兒完!哈哈哈!」兩人一前一後,罵完收工,掛掉電話直接關機,不給蔣小君還嘴的機會。

兄弟倆開懷大笑,這種大仇得報的快感瞬間把心中的鬱悶抹得一乾二淨,二人再次碰杯乾掉了剩下的酒。接下來,他們都沒再提各自不愉快的事情,用各種瞎聊把時間填充到了凌晨十二點才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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