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半個月,大耳傳媒就完成了鑫裕投資的VI,唐野不像其他甲方,指指點點意見頻出,所有設計都是一稿過,甚至到後來都不需要看了,設計師當然獨愛這樣的客戶,省心省事。

這天趕上唐野公司正式開業,陳耳東和林大器帶著五本VI手冊和紅包親自前去道賀。鑫裕投資門口擺滿了花籃,比起大耳傳媒開業時的寒酸,簡直就是雲泥之別。

唐野說,其實已經開業一周了,只是選了黃道吉日在今天走個過場,他讓陳耳東和林大器看公司銷售部的QQ群聊,

「李春發開單28萬,特此鼓勵!」

「廖艷萍開單15萬,再接再厲!」

唐野得意的說:「我沒胡說吧,就這軟體我一個月都要走一兩百萬。」閒聊了一會兒,唐野看了看手錶,對他倆說:「來,我們公司的下午茶時間到了。」

所謂下午茶,其實就是員工雞血大會,每天早上九點和下午兩點各有一次。

只見李秀榮站在辦公區的的最前端,手持一個擴音器,工位劃分了四個區域代表四個小組,每個區域15張工位,每個分區還有一個小組長,所有人筆直的站立著。

李秀榮一隻手拿著擴音器,另一隻手懸在空中扯著嗓子振臂高呼:

「今天拚命干,明天才燦爛!今天不努力」他突然停頓將擴音器調轉對向人群,

「人生沒意義!」幾十號人異口同聲的完成了下半句,聲音震耳欲聾。

「讓我看到你們的決心!」李秀榮又接著喊了一句,

「殺殺殺!」眾人再次齊刷刷的發出怒吼,響徹整間辦公室。

「怎麼樣,這就是我們的企業文化,每個人都要像餓狼一樣!」

陳耳東第一次看到這種陣勢,不禁覺得好笑,正要回復唐野,突然看到人群中的一位女員工,像極了那天早上在酒店裡睡在他身旁的女孩,他心中一慌,趕忙問道:「那個女的是不是BOX的那個?」

唐野堆著壞笑:「記性不錯嘛,那個是小倩。」

陳耳東一臉無語,唐野又說:「那天晚上在BOX的,好多都是我精心挑選的人才,小倩是我們二組的組長。」

陳耳東異常尷尬,生怕被小倩認出,反正也來道賀了,下午茶也看了,於是跟唐野告辭,匆匆離開。

在XJ獨自待了兩個月後,沈佩回到了錦城,她要是再不回來,劉敏就要帶著一幫人去XJ五花大綁了。

從喀納斯到賽里木湖再到天山,她必須依靠滿眼的自然風景來強行占據時光才能緩解心中的疼痛。

她住過酒店也住過牧民的家,還和當地的驢友露過營,只有每天足夠的疲乏才能令她安然一睡。

回來以後,她主動提出要去廠里幫忙,倒不是想工作了,不過是藉由上班充實自己的時間,否則她只要一閒下來,腦袋裡就全是陳耳東。

08年五一長假後的第一個周一,陳耳東駕車趕往客戶的公司參加溝通會,等紅燈的時候,車子忽然莫名其妙的晃動了起來。

他第一反應會不會是遇到了沿街乞討推車門的乞丐,轉過頭看了看卻並沒有發現人影,可車子卻晃得更加厲害,他立即打開車門下了車,卻發現整條路上的司機幾乎都下了車。

當他意識到不對勁的時候自己已經站不穩了,並伴隨著強烈的眩暈感,對面建築物在他眼球里左右搖擺,路面如同海上的波浪緩緩起伏,一些不知為何的雜物開始從高樓往下掉落,當所有人還沒有從驚魂未定中反應過來的時候,大地停止了晃動。

這便是震驚中外的512汶川大地震。

錦城作為離汶川最近的大城市,震感明顯,沒有多少中國人經歷過大地震,一時間亂作一團,從周圍建築物里魚貫而出的人們擠滿了馬路,一些膽子較小的女性,被嚇得掩面而泣。

最可憐的是旁邊一間酒店的住客,有些人衣衫不整,還有些人甚至裹著被子就逃了出來。

大家紛紛掏出手機,無論是問平安還是報平安,人類在危機面前的行為總是出奇的一致,可人們發現,沒有一個人的電話能撥通。

陳耳東是現場為數不多相對冷靜的人,他的地理常識不錯,錦城坐落於鬆軟的沉積層上,並且沒有處在斷裂帶上,所以造成的危害應該不會太大。但他還是擔心父母和公司,畢竟他在路面上都能感受到如此劇烈的晃動,那身處高樓層的其他人可想而知有多恐怖,他反覆撥著電話,顯示滿格的信號只是假象,根本無法接通。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見不再有異狀,人群逐漸散去,車輛開始緩緩通行。

陳耳東開著車先往家趕,因為此時全市的交通狀況肯定一團糟,他不敢去父母的工作單位,只能回家等待,公司有林大器和付華勇,他不必過分操心。

回到家後,發現董玉華已經在門口候著,她的單位離家較近,地震發生以後,第一時間步行回了家,沒過多久,陳墨文也出現在了他們的視野中,因為開車會被堵死,他把車留在了單位,向清潔工借了自行車趕回家中,三人見彼此無恙,都鬆了一口氣,隨即回到家中打開電視關注地震的報道。

陳耳東家在一樓,相對安全,就算有餘震,感覺也會比較輕微,甚至要奔向戶外也最為快捷。

距離地震發生已經過了三個小時,整個錦城的通信狀況仍舊沒有好轉,但從新聞上可以得知政府已經在加緊著手處理各項災後事宜。

林大器通過QQ給陳耳東發來了消息,地震發生時,由於公司所處樓層較高,幾乎是翻江倒海的衝擊,所幸沒有人員受傷,也就打碎了幾個杯子,他已經將員工遣散回家,等待覆工指令。

陳耳東看到消息後安定了心情,這時他的手機響了,居然能有電話撥進來,一看是個陌生的號碼,他迅速按下了接聽鍵:

「你沒事吧。」電話那頭是一個焦急的女聲,而且是一個他最熟悉的聲音,沈佩。

「我沒事,我在家,你呢?」陳耳東有種觸電的感覺,就像他跟沈佩確定關係的那晚。

「我在28樓,我以為我要死了,我下樓以後就一直給你打電話,我想如果真的要死了,至少死之前要再和你說一次話。」

沈佩的聲音有些柔弱,信號也不算太好,但也聽得一清二楚,陳耳東的眼睛瞬間一潤,一時語塞。

「你沒事就好,我掛了。」沈佩掛了電話,陳耳東悲從中來,百感交集。

汶川地震給中國人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傷痛,董玉華整日對著電視機以淚洗面,陳耳東看著新聞里妻離子散的災民和生死永隔的情侶,又聯想到了沈佩的那通電話,在生死面前,或許只有感情才能不朽,他又激起了找沈佩復合的衝動,可衝動終究只是衝動,最終止步於付諸行動之前。

地震過後,錦城的各行各業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影響,地產行業甚為嚴重,許多準備買房的人因為安全原因暫時選擇持幣觀望,導致開盤待售的新房成交量急劇下跌,房價也隨之陡降。

大耳傳媒原本準備簽約的客戶也因為地震局勢暫停了新的宣傳投放計劃,合作的政府部門更是無限期終止了宣傳合作,全力以赴保救災。

看著一份份作廢的合同,陳耳東總算是切身體會到了每一個合同條款里都會有的這麼一條,「不可抗力因素」,原本他認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和不可抗力這個詞產生關聯,沒想到這一次人算不如天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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