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的人沉浸在悲傷之中,周家的主心骨倒下了,像是撐著天的大樹突然崩塌。

許應沒有離去,而是默默的為這位先行者送行。

他不知自己是悲傷還是解脫。

周齊雲死了,籠罩在他頭頂的陰影消失了。

那個可以掌握他的命運,讓他怎麼也無法逃脫的人,從這個世間徹底消失。

與周齊雲的這一番較量,他成長了太多太多,學到了太多太多,對這個世界的真相也更接近一步。

周齊雲並非好人,他的世家造成了永州和其他地方民生凋敝,民不聊生,百姓過得很悽苦,被苛捐雜稅逼死的百姓不計其數。

許應從小就被周家欺負,恨的就是這樣的人。

他對整個周家,沒有任何好感。

但周齊雲很有魅力,兩人是亦師亦友的關係,許應是周齊雲的老師,傳授他鍊氣士的兩大仙法,周齊雲也是許應的老師,教會他如何在世間生存。

現在這位良師益友離去,許應心裡空落落的。

「許應,老祖宗在渡劫前,留下一封書信給你。」大腹便便的永州刺史周衡吃力的走了過來,交給許應一封書信。

「他說,他若是身遭不幸,便讓我親自送到無妄山去。」

周衡面色黯然,道,「既然你在這裡,那麼我便不去了。樹倒糊孫散,嘿嘿,我周家現在最大的靠山不在了,就是糊孫。現在逃走,還能活下一些後代。若是不逃,只怕就要滅門滅族了。」

許應收下那封書信,不解道:「周刺史為何這麼說?」

周衡意興闌珊,道:「以前我們家能作威作福,是因為我們家供著人間無敵的周難仙。但也因為作威作福,我們家樹敵極多。周家雖然在這一次渡劫中,揮霍了無數財富,但家底還在,還有不計其數的財富。大家從來沒有想過,老祖宗倒下了怎麼辦。現在不得不想了。」

沒有了無敵的周齊雲,守著這麼大的財富便不是福氣了。

周齊雲死了,他從前的仇敵、政敵,都會向周家動手,就算沒有仇的,也會落井下石。

只有趁著周齊雲已死的消息還沒有散播出去,及時逃亡,才有希望為周家保存一些血脈,不至於滅門滅族。

許應想了想,道:「好自為之。」

周衡揮手,縱身躍下山崖,身後浮現一隻肥碩的金翅大鵬,抓著他的肩頭,振翅離去。

其他周家子弟也一個個各施神通,紛紛逃離。

過了不久,九疑山上便只剩下許應一個人。

七從許應肩頭溜下來,現出真身,詢問道:「阿應,白眉老祖在信中說了什麼?」

許應展開信,信上第一句話依舊如此熟悉:見字如面。之後還是客套的寒暄,顯得虛假又真誠。

周齊雲在信中說道,他為了這次渡劫,做了萬全準備,但只要是人,便會百密一疏,總有失誤的時候。

他一直希望自己能夠跳出人的桎梏,達到非人的境界,以絕對的理智去審視自己做出每一個判斷,但始終做不到,始終還是殘留人性。

他會有思慮不周時候,會有心軟的時候,會為一隻螻蟻而悲,會為一點小小的心得而喜。

他會欣賞一個青年才俊,也會憎惡嫉妒比自己聰明的年輕人。

這樣的他,是會犯錯的。

渡劫前夕,他提筆寫下此信,總覺得心血來潮,隱隱難安,思慮來去,問題多半出現在泥丸宮主人上。

許應讀到這裡,定了定神,繼續讀下去。

周齊雲說,我除掉泥丸宮主人實在太順利,倘若這一切都只是泥丸宮主人提前的安排呢?倘若他殺掉的泥丸宮主人,不是真正的泥丸宮主人呢?

他只是一個活了三百多歲的捕蛇者,而對方的壽命卻可能極為悠久。

難師崛起的這三千年中,可能已經有許許多多個他這樣的人,被泥丸宮主人吃掉。

他或許有很多師兄,師姐,他們也修煉了泥丸宮主人的傳承,結果變成了泥丸宮主人的美食。

泥丸宮主人處在一種未知的狀態,此刻的他,已經來不及布置更多後手,夫對付這樣一位未知的敵人。

「若是我果真死了,只有一個可能,就是泥丸宮主人如我所料,還在人世。」他在信中說道。

「倘若果真如此,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死了。」

他又哈哈笑道:「但倘若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這封信便不會落在你手中,因為飛升之前,我會把它毀掉。如此一來,依舊可以保我算無遺策之名。」

「所以你看到這裡時,我是真的死了。」他說。

「在我臨死前,我應該殺掉你。你殺了我周家很多子弟,這些人都是我的後代,你同時又極為聰敏,智慧在我之上。你又比我年輕,有著更多的可能。這一切都使我嫉妒,我須得殺掉你。

「但我不能。」

他在信中侃侃而談,像是在與知心的友人說自己的心路歷程。

「我應該是被泥丸宮主人吃了,周家無人能為我報仇。我死後,周家便散了,從前他們作威作福是因為有我庇護。今後,他們要為自己做過的一切償還。

「他們會隱姓埋名,會東躲XZ,會死得十不存一,百不存一。我已沒有後人,只剩下一個朋友。我不能殺你。

「我有一個自私之請:請許君為我報仇。但我很驕傲,不想低頭求你。」

許應捏著最後一張信紙,周齊雲在信的最後說道,他知道許應沒有攤法,無法調動泥丸秘藏的力量,一直無法統一秘藏、隱景和希夷之域。

所以,他將泥丸宮主人的功法,留在朝真太虛洞天的鎮魔殿中。

除了泥丸宮主人的原始功法之外,他還將自己融合雄、氣兩家之所長,參悟出的飛升功法的心得,也留在那裡。

「我知道你一定會去看,也知道你一定會忍不住好奇心,掀開泥丸宮主人的原始功法。你只要看了,便一定會忍不住修煉。

「你在修煉的那一刻,便會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一雙眼睛在黑暗中睜開,悄悄的盯著你的後背。我第一次修煉泥丸宮主人的原始功法,就是這種感覺。

「這樣做,你會陷入危險,但你必將這樣做。因為所有難法,都是陷阱。

「我搜尋天下以往雄仙的隱景潛化地,未曾遇到活著的雄仙,便是明證。所有難仙到了晚年,隱藏在隱景地中,都將遭遇不測。他們就是古代鍊氣士的飛升大藥!

「古代的修煉史寫滿了師徒情深,但仔細看去,寫得滿滿的都是吃人。

「你若想利用人體六秘的力量,若想做到一統,便必須修煉泥丸宮主人的原始功法。你修煉到絕頂後,若是鬥不過泥丸宮主人,便算是我用計殺你為周家子弟報仇;你若是勝了,便是我死後借你之手,為我自己報仇!

「許君,你會修煉嗎?我不禁患得患失。

「齊雲,頓首。」

許應將信合上,收起,吐出一口濁氣,低聲道:「不愧是你。」

七小心翼翼道:「阿應,你會修煉嗎?」

大鐘也不由緊張起來,道:「阿應,這是陷阱!三千年來的攤仙,恐怕沒有一個活下來!都死在自己的隱景潛化地中!」

朝真太虛洞天,鎮魔殿。

許應靜靜的站在神龕前,神龕上放著一摞厚厚的典籍,下面的是周齊雲雄氣兼修的心得,他融合攤法與鍊氣法門,有很多先行者的經驗。

這些經驗,是他此生最大的寶藏,價值甚至還在他的雄氣兼修的功法之上!

而放在最上面的一卷經書,正是泥丸宮主人用來釣魚的原始功法。

經書封面上有一列字,是功法的名字。

《泥丸隱景長生訣》。

他仿佛看到那位白眉少年站在神龕的另一端,微笑著看著他,眼中仿佛含著洞察一切智慧。

「許君,你會修煉嗎?我不禁患得患失。」他笑著對許應說,音容笑貌,如此清晰如此真實。

「咚、咚!」

「咚、咚!」

許應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又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他有些緊張,面對這種人生抉擇,他很難平靜下來。

蛻七上前,大聲道:「我毀了這些害人的書!阿應,鍊氣也可以長生,咱們不用開什麼秘藏,咱們做一個純正的鍊氣士就可以了!」

大鐘連聲道:「不錯!不錯!蠢蛇雖然一向死讀書讀死書,但這話說得一點沒錯。既然攤法都是害人的,那麼不修不就行了?鍊氣又何嘗不能長生?」

突然,許應伸出手擋住他們,輕聲道:「人生在世,倘若不能快意恩仇,與糞土有何區別?」

他另一隻手探出,打開了泥丸隱景長生訣的第一頁。

書中文字,映入眼帘。

弟子問:泥丸秘藏,九轉可長生否?

仙師曰:泥丸九轉,可以長生。若服天地氣,可盜混沌海。採氣泥丸宮,釣取神仙藥。

······

許應逐字逐句看去,不由自主泥丸秘藏中,洞天中的活性隨之而動,從混沌海中釣取「神仙藥」。

這「神仙藥」,便是人體活性!

伴隨著「神仙藥」的釣取,許應只覺綿綿不絕的活性被煉入自己的肉身,煉入自己的魂魄,他的肉身和魂魄,以可以覺察速度壯大起來!

與此同時,他感覺到仿佛有無邊的黑暗襲來,將他吞沒。

他背後的黑暗中,有一雙眼睛在緩緩張開,幽幽的凝視著他,讓他汗毛豎起,一股涼意湧上心頭。

「我被標記了。」許應心中默默道。

他在運轉修煉《泥丸隱景長生訣》時,被打上了下一個獵物的印記。

你。」「你在凝視我的時候,我也在凝視著

許應露出笑容,向並不存在的周齊雲幻象道,「周師兄請去吧,我比你強大,比你聰明,我會為你報仇。」

他眼中的周齊雲消失,只剩下神龕上的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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