偈菩提哈哈大笑,聲音在這大雷音寺中傳盪,悠悠道:「我為何要與你賭鬥?如今你與小沙彌都在我的掌握,我與你賭鬥,豈不是拿我的賭注給你,讓你平白多出籌碼?」

許應笑道:「偈菩提,你要做佛祖,做世尊,成為萬佛之宗,萬佛之師,成為佛門領袖。倘若你的佛法尚不如一個小沙彌,又有何顏面做這個世尊,做這個佛祖?」

偈菩提笑道:「我若是殺了這個小沙彌,我的佛法豈不是又是第一?」

許應瞠目結舌,濟覺也是目瞪口呆。

「這人還真是邪佛!行事邪里邪氣!」

許應定了定神,正欲再說,偈菩提呵呵笑道:「許應,你不必再起機巧之心。我雖被世人稱作邪佛,但也有個佛字,是大覺悟者。你的機巧之心,對我沒用。」

許應握緊拳頭,這尊邪佛軟硬不吃,激將法也不遲,讓他無可奈何。

玉川公子笑道:「世尊天眼通心眼通,你的一舉一動,你內心的想法,對世尊來說洞若觀火,清晰分明。許應,你還是不要白費心機了。世尊!」

他躬身道:「還請世尊處決此獠,免得夜長夢多!」

偈菩提輕輕拂手,示意他退下,道:「該如何做,我還不至於讓你來教。許應,我知道你不服我,你上次以帝君的封印法門來封印我,讓我平白無故多受幾年鎮壓。你我之間有恩怨因果未曾了結。但我為佛祖,要普度眾生,你也是我要度的眾生。你便留在大雷音寺,在我座下聽講。」

玉川公子錯愕,抬頭道:「世尊,我祖上帝君與世尊有過約定。」

偈菩提澹澹道:「我只答應要尋許應報仇,並未答應你祖上要殺他。許應皈依我佛門,成為我佛門護法,從此便一心向善,唯我馬首是瞻。他是佛門清凈人,四大皆空,不會再與你祖上為敵。」

玉川公子張口結舌,想要反駁,卻又深知偈菩提的厲害,不敢反駁。

他奉帝君之命,留在偈菩提身邊,一面是求教佛法,一面是為兩邊傳遞消息。這幾年在偈菩提身邊潛修佛法,他才知偈菩提的強大和深不可測。

他現在甚至懷疑,帝君是否是偈菩提的對手!

偈菩提道:「許應,你與這個小沙彌便留在大雷音寺,做我的弟子,封你們為尊者,光大佛門。」

許應躬身道:「謹聽教誨。」

玉川公子目光森然,向他掃來。

許應微微一笑。

兩人便在大雷音寺住下,偈菩提出入之時,都讓兩人相隨,玉川公子也陪伴在冊。偈菩提還會召集山上的尊者、羅漢,講授佛法,傳授他們佛門的高深修行法門。

許應悄悄詢問濟覺,濟覺道:「他所講的,都是佛門中頂級的修行法門。」

許應詢問道:「沒藏有破綻漏洞?」

濟覺遲疑一下,搖頭道:「偈菩提所教的,與佛祖教我的一般無二。」

許應怔住,偈菩提傳授他們真正的佛法,居然沒有教偏,也沒有包藏禍心,難道真的打算把他們都當成未來的佛陀來教?

難道他真的把自己當成了當世佛祖,當今的世尊?

「偈菩提想做什麼?」他不禁陷入沉思。

這時,人群譁然,許應循聲望去,卻是太始大世界的一個宗主被其他人押著,來到偈菩提面前。

偈菩提不知為何發怒,一團業火,將那位宗主燒成灰盡,猶自怒氣未消。

許應走到跟前,詢問道:「佛祖因何發怒?」

偈菩提道:「錦瓏尊者在外布道之時,欺男霸女,血洗十四個村莊,殺害三千五百人,脅迫其他村落城鎮信奉我,所以殺之。」

許應怔了怔,道:「我聽聞佛祖為了修成至高無上的境界,殘殺無數人,聚集業火鍊金身,所以被稱作邪佛。此人的所作所為,與你當年並無區別,你卻發怒殺他,豈不是偽善?」

偈菩提道:「偽善便不是善?」

許應無言以對。

偈菩提道:「當年我只是佛門的一個修行者,為證佛門無上覺悟,所以大開殺劫。如今我為佛祖,掌管佛門,因此要有慈悲。」

許應若有所思。

偈菩提笑道:「你封印我,暗算我,可知我為何不直接殺你,反倒要留下你,做我門下尊者?」

許應搖頭道:「請佛祖告知。」

偈菩提揮了揮手,讓四周的尊者、羅漢下去,道:「從前我為邪佛,可以肆意妄為,無惡不作。我作惡,並非佛門作惡。如今我為佛祖,我就是佛門,我作惡就是佛門作惡。如今我做不得惡,我作惡便是毀了佛門。我需要有人代我為惡。」

許應心中微動,試探道:「於是,我就成了你的替代品?」

偈菩提一身精壯筋肉,孔武有力,身軀又高大魁梧,站在許應身邊如同山嶽一般,幽幽道:「佛祖,不是那麼容易做的。極樂世界,也並非亘古不破。如今之世,古老時代的大道復興,只是仙界縱容。如今仙界需要我偈菩提來攪混水,所以可以釋放我,倘若他們不需要我了呢?」

他幽幽道:「那麼,我便是他們的眼中釘。我與帝君合作,與虎謀皮,帝君蕩平天下,我便是他的下一個蕩平的目標。極樂世界只有我,哪怕我是佛祖,也獨木難支。我需要諸佛,需要諸菩薩,諸羅漢,諸尊者。你是我看中的人才。」

許應笑道:「我也常常覺得自己是個人才。」

偈菩提道:「因此我可以縱容你,由你壞我的化身。許應,你是仙界反賊,面對帝君,你還有何路可走?唯有投靠我,你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他轉身離去,聲音傳來:「三界潮汐將至,陰間陽間已經開始合併,仙界倘若靠的足夠近,那麼三界界限,還會那麼清晰嗎?當凡人抬頭,便可以望見仙界的那一刻,一切外道,都將難逃滅頂之災!許應,你只有投靠我這一條路可走!」

許應目送他離去,不覺陷入沉思。

偈菩提的話沒有錯,三界潮汐愈演愈烈,陰陽兩界逐漸合併,仙界應該也在漸漸靠近之中。

「遲早有一天,仙界會因此降臨,與諸天萬界合併,化作地仙界。那時,誰能擋得住仙界的橫掃?但是,投靠偈菩提,屈居人下,是我所願嗎?」

他仰起頭,看向天空。

天空中並無仙界的蹤影。

大雷音寺外的山林中,濟覺正在修行,年輕僧人跏趺而坐,飄於半空,迎著初升之日,但見他周身佛光普照,金身通透,似真如之體,性覺妙明。

他的身後,萬丈元神立於虛空,看似只有丈余高,隨著他的心意,施展各種佛門神通,普照,度化,超度,棒喝,捨身,正法眼藏等等神通,精妙備至。

過了片刻,他的元神坐於虛空之中,濟覺卻縱身落地,在元神不動,他則施展各種佛門神通。

這是他一天必修的早課。

待到他修煉一遍,緩緩收功,身形筆直如槍,周身佛光湧向腦後,化作光暈。

「你的佛法不壞。」偈菩提的聲音傳來。

濟覺回頭,便見那身軀高大雄偉的邪佛不知何時來到這片山林中,應該來了有一段時間,想來將他修煉的情形看在眼裡。

濟覺急忙見禮。

邪佛偈菩提幾步便來到他的身前,上下打量他,贊道:「好一個俊朗的小沙彌。適才我觀你修煉,各種佛門神通運用,皆是不俗,已經得到佛門真傳。許應滿嘴謊言,;說你是他的髮小,但末法時代,怎麼會出現你這樣的佛門新秀?你是從彼岸歸來之人,對不對?」

濟覺遲疑一下,邪佛偈菩提笑道:「出家人不打誑語。」

濟覺老老實實道:「我是從彼岸歸來,受困於黑暗時空,幸而被阿應施主所救,才能來到這裡。」

邪佛偈菩提笑道:「這麼說來,你見過佛祖與諸佛?他們是否入滅?」

濟覺搖頭道:「我也不知他們是否尚在入世。」

他想起諸佛離開須彌山和極樂世界,前往彼岸的情形,便不覺一陣暗然。

偈菩提道:「許應雖然跳脫,但有句話沒有說錯,你懂得佛法的確比我多。只是你畢竟年輕,雖然學得許多本領,但參悟不足,有些佛門神通還有缺漏。你施展出無相無作這一招時,內心空明,方能無相。你的無相做到了無色相、聲相、香相、味相觸相、生住壞相、男相、女相,但沒有做到無我相。因此這門神通在施展時,有些威力上的不足。」

濟覺道:「佛祖教導我時,告戒我施展無相無作,無相要做到真如。無我相其實是我之真如實相,並非無我。」

偈菩提冷笑道:「佛祖參悟錯了。你我畫一道業火長河,各自施展無相無作渡河,你若是能渡過長河,便算你有理。」

濟覺稱是。

兩人各自凝聚業火,在空中畫了一道業火長河。

偈菩提的業火長河業力滾滾,寬達百丈,沾染一分便跌落河中,頃刻間便會被燒成灰盡。

濟覺的業火長河則純粹一些,也有百丈來寬,他心思單純,沾染的業力也是古老時代和佛門的業力,形成的業火併不複雜。

兩人各自施展無相無作,飛身渡河。

兩道長河中的業火頓時變得熾烈,熊熊燃燒,然而業火卻不能將兩人點燃,只見二人各自走到長河對岸,濟覺身上沒有半點火苗,偈菩提的衣擺上卻出現一朵業火,正自燃燒。

偈菩提盯著這朵火苗,不由怔然。

他沒有被業火所傷,但衣物卻被業火點燃,讓他不禁道心有些動搖。

濟覺見他遲遲沒有滅火,心中一驚,以為他入了魔障,急忙手掐法印,喝道:「無相無作!」

這一聲梵音,帶著道喝,振聾發聵,直擊心靈。

偈菩提竟覺自己的道心為之所引動,不由自主的施展出無相無作這一招,身上的那團業火頓時熄滅。

他閉上眼睛,體悟剛才濟覺那一聲喝引起的自身元氣、神識、心力等方面的波動更讓他驚異的是,他居然借著這一聲喝,領悟出從前所未曾領悟出的真如實相!

過了片刻,偈菩提張開眼睛,贊道:「許應說的沒錯,你在佛法上的造詣的確超過我。」

他目露凶光,心中默默道:「我也在許應面前說過,殺掉你,我便依舊是佛法第一人。」

何謂佛祖?

佛法之祖。

何謂世尊?

世人之師尊。

若是佛法造詣被人超過了,如何稱祖?如何做世人之師?

但殺掉濟覺之後,便無人佛法造詣在他之上,因此他這個佛祖這個世尊,便還是實至名歸!

濟覺毫無覺察,笑道:「不是我佛法在你之上,是佛祖的佛法在你之上。」

偈菩提臉皮劇烈抖了抖,拂袖離去,冷笑道:「佛祖佛法在我之上?真是小孩子。佛祖入滅,而我存世,他不能不朽,而我卻做到了。他只是小神通上勝過我,實則遠不如我!」

濟覺愕然,目送他遠去。

又過一日,濟覺再度來到林中做功課,待做完功課,偈菩提也來到那裡,沒有了昨日的戾氣,指點他修行,很是認真。

佛祖與諸佛離開時,唯恐佛法失落,於是填鴨式傳授給濟覺,導致濟覺有些佛法不能領悟。偈菩提雖是邪佛,但是道行高深,佛法精微,一番指點,讓他修為大進!

如此過了十多日,濟覺修為實力竟然提升了一大截。

濟覺只覺他像是自己的另一個師父,心中既是感激,又有些惴惴不安。畢竟,偈菩提是邪佛,他此次回歸,也是要解決偈菩提這件事,還佛門一個清凈。

然而偈菩提卻待他這麼好,讓他有些不適。

這些日子,許應則是懶洋洋的,偶爾修煉一下,剩下的時間便躺著,敞開肚皮呼呼大睡。

有時候還當著尊者、羅漢的面拔毛,很不檢點。

「許應的佛珠,是道元給他的?」偈菩提瞥見許應睡在門檻上,心中大是厭煩,詢問道。

濟覺道:「是道元師兄贈給他的,說是用來提防你。」

偈菩提看了看許應,又看了看濟覺,若有所思。過了片刻,道:「你的修為已經到了,若要成佛,極樂世界是不成的,你當去祖庭。那裡天地大道將要復甦,在那裡你才能成佛。」

濟覺稱謝。

偈菩提瞥見許應睡醒了,踢踏著鞋子,爬到供桌上找吃的,不由心生厭惡。

「道元選擇他為佛門護法,怎麼看都不是一個正常的選擇。」

偈菩提心中默默道,「我很想弄死他與小和尚,但是佛門獨木難支,我必須要為我敗了之後著想,留下一根獨苗。」

他看向濟覺,殺心大作,還是強忍著,轉身離去,道:「這幾日我要閉關,誰也不得離開須彌山極樂世界!」

許應聞言,立刻激靈起來,找到濟覺,道:「邪佛閉關,正是離開極樂世界之時!你準備一下,咱們隨時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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