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八,又是個好天氣。

陽曲川大營外,一座祭壇平地而起,高歡與爾朱兆登壇盟誓,結為香火兄弟。

「若違背盟約,賀六渾願身受天譴,子孫斷絕。」

牽馬立在台下的高澄聽見台上兩人高聲賭咒發誓,不由得嘴角抽搐。

他轉頭看向表兄段韶:

「這是可以說的嗎?」

場面有些尷尬。

旋即,自己又咧嘴笑道:

「嗯~怎麼不算呢。」

段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索性裝作沒聽見。

過了年,段韶已經十七。

這次出征,他向姨父高歡懇請能夠從軍。

高歡出於愛護,將段韶任命為親信都督,統領麾下親衛,其中一項重要任務是看護好高澄。

高歡父子終究是哄騙了婁昭君。

興許是對這一戰信心十足,高歡准許了高澄在戰場上隨侍左右的請求。

即將上戰場,高澄有些緊張,否則也不會沒話找話。

他不厭其煩地輕撫著愛馬的鬃毛,試圖轉移注意力。

這是一匹三歲的黑色河曲馬,跟了他有半年,性情溫順。

「要出發了。」

段韶輕聲提醒道。

高澄醒過神來,抬頭就見到了父親高歡走來。

「緊張了?」

「還好。」

「往後隨我多經歷些戰事,就習慣了。」

高澄嗯了一聲。

「傳令竇泰,叫他動身。」

軍令一下,大軍陸續開撥。

竇泰領騎兵為前軍,與電視劇里的策馬奔騰不同,前軍騎卒們牽馬而行。

除非是馬匹富足,且遇到特殊情況,否則很少有軍隊會騎戰馬行軍,真要把馬力耗在途中,到了戰場,還怎麼廝殺。

高歡是真的缺馬。

除去將領、傳令兵、斥候的坐騎外,高歡將全軍的戰馬都調撥給了竇泰統領的前軍各部,堪堪才湊了一千匹。

戰馬可比人命貴,否則日後高歡也不會冒著提前跟爾朱氏決裂的風險,搶走爾朱榮遺孀三百匹戰馬。

高歡親率中軍隨後,後軍則由段榮統領。

相較於北上的晉州大軍,只分出婁昭領本部與昨日收納的六鎮降人留守陽曲川大營。

高歡確實有揀選降人青壯的打算,但不是現在。

至少不能在爾朱兆眼皮子底下。

好人妻跟牛頭人是兩回事。

三軍之中各有劣馬拉運甲冑等物資。

正如不能騎馬行軍消耗馬力,人也是同樣的道理。

段韶領親衛們隨行在高歡父子左右,就連高歡都是步行作為表率。

汾水東岸,高歡與爾朱兆兩路大軍齊頭並進,南下直向樂平郡。

樂平郡位於晉陽以東,兩相毗鄰,雖然高歡與爾朱兆聯軍行軍速度並不快,但終究在天黑前進入了樂平地界,各自安下營寨。

爾朱兆並不缺馬,但是顧及到高歡大軍的行軍速度,只能徐徐而行。

總不能讓自己的軍隊先趕去樂平跟賊人消耗,再讓高歡從容收割罷。

至於叫他勻些戰馬過去,那比要爾朱兆的命還難受。

對於爾朱兆來說最要緊的是擊敗河西賊人,至於樂平郡城會不會被賊人攻陷,並不重要。

如果河西賊人聞風而逃,那更好,兵不血刃就拿下一場勝仗。

畢竟這個時代,禮送出境和驅逐,很多時候就是同義詞。

高歡非常小心,足足將斥候撒出去二十里。

薛虎兒率領的斥候小隊正是其中一支。

這個探查範圍隨時都有可能與敵軍斥候遭遇,算是危險地帶了。

「都擦亮了眼睛,遇到賊人斥候,人少就滅口,人多就走,能走脫一個是一個。「

密林中,薛虎兒小心叮囑道。

「知道了,薛頭。」

「又不是第一天上戰場,薛頭莫要絮叨了。」

薛虎兒也不再多言,只交待一句時辰到了便回這處林子匯合,當下安排兩人一組,共五組各自牽馬分散開來。

與薛虎兒同行的是他懷朔鎮的髮小張末。

才走開不遠,薛虎兒突然開口道:

「說吧,究竟有什麼事?」

「什麼什麼事。」

「自打從晉州出來,你一直心不在焉,好幾次看了我都是欲言又止,現在沒了旁人,有什麼話直說便是。」

「嗯……就是、就是。」

張末支吾了起來,紅著臉道:

「薛頭,你看,你家小妹年紀也大了,我也老大不小了,就是,你看能不能……」

「臭小子,我就知道你打小惦念著我家妹子。」

薛虎兒笑罵道:

「這事你問我沒用,等回去自個兒問我家妹子去。」

「問過了,她說父母不在,長兄為父,讓我來問你。」

這麼一說薛虎兒哪還不明白,這小子肯定悶聲不吭地就跟自己小妹好上了,他狠狠瞪著張末:

「什麼時候下的手?」

「什麼下手?啊!沒有,真沒有……」

「行了,打起精神來,真遭了暗算,哪還有命再談婚事。」

一聽到薛虎兒說出婚事這個詞,張末知道是他應允了這門親事,笑呵呵應道:

「好嘞!」

一路上,張末都精氣神十足,有點亢奮過了頭。

兩人仔細探查一番,居然沒有遇到敵方哨騎。

估算著時間差不多了,於是打馬回去,一人入林碰頭,一人候在外邊。

碰頭是為了檢查是否有人員缺失,以及交通消息。

留一人在外既可以望風,又能保證即使有人被俘,泄露了碰頭位置,也不至於一網打盡。

薛虎兒在林中只見到三人,還有一組沒回來。

「等一刻鐘,再不回來,我們馬上走。」

薛虎兒蹲坐下來,向其他三人問道:

「有沒有遇見賊人?」

三人全都搖頭。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薛頭,我發現賊人哨騎了。」

探查西南方向的一組人終於回來了。

「有多少人?在哪裡?」

薛虎兒一邊詢問,一邊檢查來人有沒有新傷。

「就六個,西南方向五里地。」

「沒被發現?」

「沒有。」

確認對方沒有新傷,薛虎兒長出一口氣,他讓人將在林外戒備的其餘五人喚回。

「怎麼樣,干不幹?」

薛虎兒沉聲問道。

「干!對方才六個人,怕什麼。」

有人嚷嚷著要動手。

「他們有幾匹馬?」

也有人想知道對方馬匹數量。

「六個人六匹馬。」

報信之人很肯定地道。

「薛頭,干吧。」

眾人紛紛請戰。

「好!張末你回去報信,告訴軍主西南方有哨騎出沒。」

薛虎兒對張末吩咐一聲,又轉頭向報信之人道:

「你帶路,我們馬上動身,免得六匹馬溜了。」

眾人盡皆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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