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只是驚鴻一瞥,便闖進了心裡。

天色漸晚,高歡與婁昭君這對夫妻回到房裡互訴離別之苦。

獨坐廳堂的鄭大車,卻少了幾兩肉。

她把心遺落在外邊,教高澄拾了去。

院子裡,高澄趴在地上忍受脊杖。

砰!砰!砰!

那一陣陣聲響,都在叩動鄭大車的心門。

她咬著唇,放置在腿上的雙手不安地揉搓絲巾。

喉嚨不自覺地發出異樣地悶哼

高澄褪去上衣,趴在榻上,神色悠閒。

段韶當然不會下狠手,僅輕微用了點力。

至於慘叫,總要顧及高歡的面子。

房門被人推開,高澄只道是婢女來了,頭也不回道:

「抹點藥就行了。」

那人不答話,腳步輕盈地坐在床沿。

她的手指沾著冰涼的膏藥,在高澄背後摩挲,指尖順著脊柱下滑。

在尾椎骨處,輕輕撥轉。

高澄終於察覺到了不對,他扭過頭,赫然發現是鄭阿姨與他獨處。

孽緣呀!怎麼就躲不開!

「你!」

高澄趕忙爬了起來,匆亂間將衣服穿好:

「你怎生來了!」

鄭大車捏著絲巾,掩口笑道:

「白日裡還在喚我姨娘,怎生這會又不講禮儀了。」

高澄心道,咱倆那孽緣,我還不知道嗎,但是真的不可以呀。

「快些出去罷,莫叫人看見了。」

「孩子受了脊杖,當姨娘的為他敷藥又怕誰撞著。」

鄭大車媚眼如絲,嗔怨道:

「先前你數次偷看我,又可曾在意被旁人瞧見。」

高澄有苦說不出,他當時就是好奇,你這個冤家究竟長什麼模樣,也就多看了兩眼。

「不可以的。」

高澄急道。

鄭大車屈身,湊在高澄耳邊,輕聲道:

「什麼不可以?」

耳邊的熱氣讓高澄感覺瘙癢。

不自覺地縮了下脖子,高澄還是催促道:

「你快走吧。」

「今夜良宵難得,郎君為何不解風情。」

「澄非頑石,卻不能受姨娘情意,還是快些回去吧,來世、來世一定。」

高澄敷衍道,活像視頻網站里的彈幕。

「今生就可雙宿雙飛,為何非要做痴男怨女,苦等來世。」

夏夜的蟬鳴甚是喧囂,迎著鄭大車幽怨的目光,高澄頭皮發麻。

不能再待下去了,不然真要出事,你不走,我走!

趕緊整理衣衫,高澄匆匆下榻,又擔心引起院中婢女的懷疑,臨門口,又緩步而出。

這段孽緣他真不能惹,賀六渾對他不仁,他不能不義呀,他高澄可是註定要進新二十四孝的,怎麼能幹那種事。

嘴裡念叨著元仲華、爾朱英娥、李祖娥的名字,一路跑到王府附近斛律光的居所。

「明月!快!給我打幾桶涼水!」

才進門,高澄就衝著斛律光喊道。

斛律光雖然摸不著頭腦,但還是吩咐僕人從井裡提了水來。

高澄衣服也不脫,就在院子裡,端起水桶當頭淋下。

「子惠,你這是做甚?」

斛律光疑惑道。

高澄提著第二桶水,沒好氣地回道:

「天氣燥熱,澆滅火氣。」

斛律光茫然四顧,雖然入了夏,但今夜晚風徐徐,甚是清爽,哪來的燥熱。

許久,高澄穿著斛律光略顯寬大的衣服回來時,鄭大車已經離去,只留下一方絲巾。

扯著絲巾翻轉細看,還好沒有留字。

本想把絲巾扔了,又怕被人撿走,猶豫再三,還是塞入包裹中。

喚來一直侍奉自己的婢女,去尋王府管事要兩塊金條。

抱著金條,高澄悠然入夢。

早些時候高歡已經與他說了和爾朱英娥的婚事。

女大三,抱金磚,爾朱英娥長他六歲,抱兩塊金條,也能安撫他躁動的心。

身體雖小,但他在心智上,確實是個成年人。

第二天,王府上下都在忙碌大姐兒與元善見、高澄與元仲華的婚事。

高澄生怕再遇見那個冤家,不敢在家中久留,問候了高歡、婁昭君,便去尋斛律光,領著他往楊愔府邸而去。

楊愔入洛陽後,辭別高歡,回鄉收斂遺骨,安葬親族,平日裡以喪禮自居,只吃鹽米,以致形銷骨立。

高澄替他難受,勸慰道:

「斯人已逝,遵彥何苦這般作踐自己,你用爾朱世隆、爾朱天光的首級祭奠,為宗親復仇,他們在天有靈,已然欣慰,更盼望的是遵彥能夠保重自己。」

「世子關懷,愔感激在心,我自會保重身體,將來還要留此殘軀,盡心輔佐世子。」

一番傾訴相思後,高澄告辭離去。

本想詢問楊愔有關陳元康的事情,但看他如今的模樣,也不好再問。

讓跟隨他出門的小廝去街上打聽陳元康的住處,高澄自與斛律光尋了處地方喝茶。

不久,小廝回報,稱陳元康已經被高敖曹徵召入幕府。

高澄沖斛律光無奈道:

「這下又得欠人情了。」

斛律光不解道:

「那陳元康究竟是何人,能得子惠這般看重。」

「如今我獲封開府,然身邊幕僚僅有彥舉(孫搴)、遵彥(楊愔)、叔正(崔季舒)三人,本就少了人手,昨日父王又對我說身邊缺了文士,要把彥舉調去,讓我再尋人主持聽望司。

「陳元康曾入李崇幕府,為老尚書謀劃,立功得授臨清縣男,能得老尚書相中,必然有過人之處。」

高澄也不能直接告訴他,陳元康敢為自己擋刀子,只能臨時想了個藉口道。

斛律光聞言,信服地點點頭。

李老尚書一生經歷繁多,戰功赫赫,能被他招入府中得以重用,自然是有才之人。

但斛律光對陳元康這爵位相當不滿,這刺激到了他的痛點,段韶昨日已經得了嘉獎,被授予下洛縣男。

倒不是眼紅爵位,他斛律光有信心將來在戰場上搏一個開國公,只是看見段韶那蹬鼻子上臉的模樣就來氣。

高澄起身道:

「走吧,要去拜訪我三叔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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