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請吧！」
看到小松助理直勾勾的盯住他，以及白川楓的面無表情，戶澤正修才回過神。
「小楓，等等！等等！」戶澤正修慌忙的起身，「我只是這麼隨口一說，隨口一說。」
原本梳得一絲不苟的頭髮以及熨帖的西裝，都變得有些散亂零落。
「如果你不同意就當我沒說，這位小姐您先去忙，我再和你們社長大人聊兩句。」
戶澤正修先忙不迭的安慰白川楓，隨後又好言相勸小松助理先不要和自己計較。
小松助理眼神看向白川楓，後者微微頷首。
等她再次退出房間後，戶澤正修才掏出手帕小心翼翼的擦了擦腦門上的汗水。
自己的這位外甥太強勢了，戶澤自己完全跟不上他說話的節奏。
「戶澤桑，你知道為什麼華族會日漸衰落，並越來越不受人待見嗎？」
這次白川楓沒等他開口解釋什麼，就率先問了一個有些直接的問題。
這個問題老實說讓戶澤有些尷尬，畢竟他就是衰落的華族之一。
但是談到這個問題，他也豁出去了。
「當然是因為麥克將軍的命令！」說到這戶澤正修也是滿滿的怨氣，兒時的日子多好啊。
那時華族還沒有廢除，種種特權也是明文寫在了《華族令》或者《貴族議院令》中。
戶澤正修小時候天天過著人上人的少爺生活，連學校都是去華族自己辦的學習院裡研修。
至於什麼考試門檻或者畢業條件，那是根本沒有。
不僅如此只要從學習院畢業，那大機率就可以直接去家族藩地做個一官半職。
市長、縣廳的公務員等職位，基本就是為他們準備的。
但是自從47年華族被迫廢止後，所有的這些不是煙消雲散，就是慢慢凋零。
戶澤家的衰落也就是從那時開始的，戶澤正修的父親戶澤正己是戶澤氏的最後一任華族。
他也是戶澤家在地方權力上的最後餘音，54年新莊市長卸任之後，舉家遷往東京。
從那之後戶澤氏就算與統治了近三百年的出羽和陸奧正式割裂，家族影響力直接斷層。
原本按照家族底蘊，即使戶澤家離開了以前的固有地盤，但一樣可以活的很好。
畢竟經營了幾百年，戶澤家在秋田、山形、岩手等東北幾縣，家產無算。
不過在60年戶澤正己去世後，戶澤家的最後一任華族徹底湮滅在時間的長河中。
而根據華族遺產繼承令，為了保住家格，也是法律的強制規定。
戶澤正修如果想繼承父親戶澤正己的遺產，也就是戶澤氏的所有家產，那他需要交稅。
交多少？90%！
是的，華族遺產繼承需要繳納超高額的稅率，最高額能達到90%。
很不巧，戶澤家就需要按照這個稅率上交。
50年代，那是一個動盪混亂的年代。
極道在那時候作為警察的搭檔，可以大張旗鼓的走街串巷，維護治安。甚至有些時候，還能行使一些執法權。
沒了父親的庇護，只是一個小年輕的戶澤正修，能怎麼辦？
面對如此高的遺產稅，他別無選擇，只能老老實實交稅。
否則信不信晚上掛路燈的就有他一個，大不了到時候往赤軍身上一推，一清二白。
於是一夜之間戶澤家的財產縮水了近九成，東北幾縣地方上的所有投資全部充入國庫。
唯一保留下來的就是東京的幾套宅院，以及山形新莊市戶澤氏的發源地，即祖墳地。
這也是為什麼戶澤正修看到小鹿那裡，白川楓家新修建的庭院後，而變得無比羨慕的原因所在。
因為以前戶澤也有這樣的庭院，甚至比這更大，還不止一處。
只不過如今它們都被充入國庫，又拍賣給了私人。
這就是保留戶澤氏榮典的代價，這也是戶澤正修為了能參加霞會館聚會，所付出的代價。
而像戶澤氏這樣的遭遇，在華族中比比皆是。
這樣高額的遺產稅，首先遭殃的就是華族中的底層，子爵與男爵。
他們沒有公爵、侯爵的底蘊及影響力，沒有辦法鑽法律的空子，只能乖乖掏錢繳稅。
於是很多子爵男爵，為了維持家族的稱號，不惜變賣家產，縮衣節食。
但儘管如此，這幾年參加霞會館的華族成員依然在慢慢減少。
所以在戶澤正修這一批華族底層看來，華族的廢止、家族的衰落，全部都是因為米國那位麥克將軍的命令。
沒有美國的施壓，天皇怎麼會下達這樣的法令。
一切都是米國的錯！
「不！華族的廢止米國那裡最多算是誘因之一。」白川楓直接打斷了他的自欺欺人。
什麼麥天皇，那不過是催化劑罷了。
和戶澤正修的憤懣不同，白川楓看待華族的角度更加客觀理性。
「誒，小楓，當初岩田宙造桑明明說是因為米國的壓力，才不得不廢止華族的吶。」
岩田宙造當初在貴族議院向眾華族解釋，這是來自米國的命令，天皇不得不遵從。
戶澤正修他們也信以為真，畢竟米國爸爸嘛，他們還能反抗不成。
於是原本各家有些鬧騰的華族，瞬間偃旗息鼓，乖乖接受了華族廢止令。
但今天白川楓告訴他，不是這個原因，這讓戶澤正修驚詫莫名。
「戶澤桑，從華族設立的那一天開始，它就一直被世人所反對。
華族是在明治時期設立，明治又是革新的時期。
在大變革的時候，卻開歷史的倒車，外界真的一點意見沒有嗎？」
面對白川楓的質疑，戶澤正修動了嘴唇，最後罕見的沉默了下來。
「當時之所以成立華族，一是安慰眾多的前朝功勳，二也是當時傳統的勢力依舊很龐大，不宜直接取消貴族的存在。
但那時候歐洲的貴族已經逐漸退出政治的舞台，並且廣泛受到世人的批判。
受這種西方思想的影響，霓虹國內也颳起了批判風潮。
知道那時候各大媒體是怎麼評判華族的嗎？『無為食徒』！」
戶澤正修身體一顫，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隨著封建思想的解放，華族註定會被取代，這是社會發展的自然規律。
試問如今街上的任何一個普通人，他們願意接受有一個，高人一等的階層凌駕於他們之上嗎？
不，如今的霓虹群眾。除了即成事實的天皇外，不會再接受任何法律明文規定的貴族了。」
白川楓把所謂的華族外衣揭開，赤裸裸的展現在了戶澤正修的眼前。
「另外除了群眾，那些執掌實權的內閣大臣會願意看到華族的做大嗎？
戶澤桑你就沒有發現，如今華族中依舊從政的越來越少了嗎？」
戶澤正修一愣，隨後似乎想明白了什麼，臉色越加灰暗。
是啊，華族說到底是和皇族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不是他們的近親分支，就是聯姻對象。
總之在外人眼中，華族和皇族天然一體。以前的華族特權條例中，就有華族為皇族服喪這一條。
如果華族勢大，在政界影響力超絕。那麼掌握實權的內閣大臣們該如何自處，皇族是不是又開始掌權了？
所以華族被削弱是多方勢力最願意看到的結果，除了皇族還和他們親和外。
在政界並不是所有人都待見華族，雖然如今的那些公爵家依舊在地方執政，但那是底蘊所在，短時間無法消除。
但是底層華族一旦離開政界，以後基本也就和政治絕緣了。
如今的華族大多都把目標轉向了財界，既然沒有權，那就當個富家翁吧。
以他們的影響力，保住自己的財富還是沒什麼問題的。
戶澤正修明白華族衰落的這個道理嗎？他明白，只不過內心不願意承認罷了。
他想方設法的要和白川楓扯上關係，未必沒有讓自己當個富家翁的打算。
至於戶澤家的榮光，以後能發揚光大最好，實在不行富裕的過一輩子也行。
現在白川楓把這一切全部攤開來講，戶澤正修也沒有了剛剛的驕傲與矜持。
所謂的華族光環在他身上褪去後，如今的他也不過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年人，兩鬢斑白，神色落寞。
「小楓！」突然戶澤正修起身，對著白川楓直直的來了一個90度鞠躬。
「誒？」白川楓被他搞的一愣，這又是想幹什麼。
「小楓，請幫幫戶澤家吧。祖先的榮光可能已經無法重現，但是戶澤的姓氏必須傳承下去！」
說著戶澤正修又是一低頭，依然保持著鞠躬的姿勢。
「可是戶澤桑，改姓的事不必再提。白川這個姓氏，我會一直保留下去。」
老實說雖然白川楓沒認這個舅舅，但他是長輩也是事實。
如今戶澤以長輩的身份，對他行如此大禮，白川楓對他也是刮目相看。
這位戶澤桑，雖然有些不靠譜。但就能屈能伸這一點，就足以讓他在霞會館裡如魚得水。
而不是像其他子爵男爵那樣，過個幾年就再也見不到身影。
不過想讓白川楓改姓那是不可能的，白川這個姓氏以後不會比任何一個華族姓氏要差。
他有這個自信，也有自傲的資本。
「小楓，不需要你改姓。只要你未來的子嗣中，能有一個繼承戶澤的姓氏就行了。」
戶澤正修已經想明白了，既然白川楓不行，那就謀求他的後代來繼承戶澤家的衣缽。
白川電器如今已經有了赫赫聲名，未來他的家庭組成也不會差到那裡去。
甚至有可能形成一個新的家族，如果是那樣的話，他的後代必然會享受精英教育。
接受這樣教育的後代，天然就比普通人要優秀。
那麼讓其中之一繼承戶澤家的姓氏就再好不過了，血脈上兩者之間天然親近，比招婿或者收養子要靠譜的多。
另外以這位外甥強勢的性格，如果繼承戶澤氏的後代以後遇到困難，他一定不會袖手旁觀。
這樣家族的傳承也得到了保障，甚至有了白川楓的保駕護航，更上一層樓也說不定。
為了家族的延續，戶澤正修可謂費盡心思，小算盤劈里啪啦響。
而對於他的提議，白川楓再次被驚到了。
好傢夥，這一環套一環，跟定自己了是吧。
見白川楓不說話，戶澤正修把心一橫，「啪」，「咚」！
「戶澤桑，你這是幹什麼？！」
跪在地上土下座的戶澤正修，頭都不抬，悶悶的回答道，「小楓，請務必可憐一下我這個絕嗣之人！」
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