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110多年前決定採用太陽曆開始,霓虹人就不再像夏國一樣過農曆春節,而是將元旦作為了新年。

而法定的節假日期間,霓虹股市也是休市的。

這給了各方關注霓虹股市變化的人一個喘息之機,而陶知命則借著新婚後第一年的名義,乾脆躲回了京都。

這個時間點,像安齋善衛這些人不需要再找他,但堤義明這樣的人就不好說了。

尾上縫送上了5000億大禮包,陶知命熱情款待,用私人飛機載著她連夜趕回了關西。

這個假期里,李家成和陸雁第二天就趕到了霓虹。

以「密議」為藉口,陶知命讓他們和尾上縫在安土城的八幡神社見了面。上田正裕自然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密議完了喝了酒,那麼大半夜的,必然得留宿八幡神社。

畢竟上田夏納懷著二胎,陪不了他;而春野遙在陶知命整個的計劃里,將來很重要。

他想陪著「過個年」,就由得他去吧。

李家成和陸雁特別擅長入鄉隨俗,隨著安排拜了拜霓虹的神,祈福倒是很誠心。

香島人很多都有點信這個,寧可信其有而已。至於拜的是哪尊神,想來都不得罪總有好日子。

何況,這裡是霓虹那個鼎鼎有名的織田信長發跡的地方?

「這裡的信眾倒是挺多的……」李家成祈福完,看著神社中不斷到來的人,對陸雁小聲感慨了一句。

陸雁卻微笑著看了看正在準備神楽舞的春野遙,示意了一下。

李家成懂了,這個八幡神社的巫女,確實長得非常美麗有氣質。看著到神社來進行新年祈福的人群中為數眾多的年輕和服男人,他也會意地微笑起來。

「兩位客人,這邊請。」神社裡的神官輕聲說著,前面引路。

李家成真要舉步,卻忽然表情一凝,看向了門口那邊剛剛走進來的一個人,像是普普通通的祈福者。

那人看到他,微笑著點了點頭,卻並沒有說話,一板一眼地根據神社的規矩開始參拜。

陸雁也看到了,有些震動地和李家成對視了一眼。

李家成點了點頭,小聲說:「先去等著吧。既然他來了,當然是為這件事。」

到了神社裡一個僻靜偏殿小院的房間裡,兩人先安靜地坐下了。

現在房間裡只有他們兩人,陸雁忍不住問道:「陶雅人也來了,陶總說的那個關西的什麼仙人,來頭真的很大?」

李家成搖了搖頭:「我派人搜集了一些信息,過去霓虹關西大阪這邊我們關注得不多。這個叫尾上縫的女人,出身並不厲害。但是,關西這邊很多人通過讓她幫忙理財賺了不少錢。她號稱可以通過占卜算準哪支股票會漲,有不少深信她的人。」

這就是李家成和陸雁的不同,他的根系,還是比陸雁要寬和深。儘管之前還沒關注到過這個人,但既然陶知命提起來了,短時間內他就有了個初步的印象。

但陶雅人親自過來了,似乎還有更深的內情。

5000億円……能夠輕易拿出30多億米元現金,這樣的人物,霓虹現在只怕也不多。

沒過多久,門外傳來聲音,李家成和陸雁先站了起來。

隨後門被拉開,李家成就看到除了陶知命和陶雅人之外,還來了三個陌生的面孔。

但並沒有陶知命說的那個名叫尾上縫的女人。

「今天就由我擔任一下翻譯吧。」陶知命的開場白就是這個,「當然了,關鍵信息,李董和雅人君通過英文確認一下也行。」

李家成微笑道:「陶總見外了,我們都是信得過你,才趕來霓虹的。陶先生,好久不見,新年快樂啊。」

他和陸雁先行與陶雅人打招呼了,隨後有點疑惑地看著另外兩人。

陶知命微笑著,由陶雅人來介紹的話,當然比他來介紹更有說服力。

只聽陶雅人說的是英文:「這位是我們陶家的,我尊敬的謙人大哥。」

李家成和陸雁心中一震,另一個陶家人?他負責的什麼?

看他們學著霓虹人的禮節,一下子腰彎得都有點他,陶知命心中呵呵冷笑了一下。

「這一位,是第一勸業銀行的會長崛川信彥先生,也是霓虹第一勸業財團三金會的現任會長。另一位,是第一勸業銀行的常務董事高木仁八先生。」

李家成和陸雁心中再震,霓虹一大財團的掌舵人。他們對霓虹財團的運作機制當然有所了解,這個三金會,應該就是第一勸業財團旗下核心公司的老闆們聚在一起商談發展、協調資源的平台。

兩個陶家人到場,一個大財團的會長和常務董事也來了。李家成和陸雁雖然感到了一點對於大合作的期待,卻也提高了一些警惕。

坐下之後,陶知命開門見山:「你們都知道,我前一段時間在霓虹遇到了一些事情。今天,當事人大多都在這裡。既然現在已經開始合作了,而且在崛川會長精心的運作下,讓尾上縫一口氣能從三家財團的體系下拿到那麼多錢,那我們就開誠布公地談一談怎麼合作吧。」

隨著陶知命娓娓道來,李家成和陸雁才駭然清楚,他當時面對了怎樣一個危局。

被他引以為援、作為支點的米國財團,覺得他提出的三友財團方案確實更好,在霓虹收穫果實更有成功率。既然如此,那不如再來一套備用計劃?

於是以這個陶謙人為聯絡,三菱和第一勸業銀行作為骨架,政客當中處於下風的安倍太郎和宮澤喜二作為支撐,雙頭下注。這套計劃甚至瞞著陶雅人,讓第一勸業銀行的崛川信彥先裝作懵懂的羔羊,暗地裡先打入了三友財團的體系內。

這一注新的籌碼,又反過來可以讓三井和住友這邊、海部俊和橋本太郎這邊對他們讓步。讓步的方式,自然就是大家聯手,讓三友財團架構里目前占據利益最多的陶知命吐出點東西來。

說不定,還存著全盤吃下陶知命的野心。

一開始的進展都還不錯,輿論一時之間對陶知命極為不利。

結果,隨著陶知命2個多月就能從0賺到100多億円的事實被調查出來,各方騎虎難下了。

一邊是作為敵人,陶知命徹底撕破臉之後不管不顧,利用這種影響力在霓虹金融市場脆弱的高位搞風搞雨,以他已經掌握的財富能給各方帶來的完全失控的巨大損失。

一邊是作為盟友,重新坐下來妥協談判,找到一個更好的利益分配方案。

李家成聽了半天,震撼地看著陶雅人,用英文難以置信地問道:「東京地檢特搜部的調查還沒結束,是為了後面做準備?」

回答他的是陶謙人,只聽他用冷冽地語氣說道:「這件事,現在是最高機密!李先生,既然你們也參與進來了,那麼就要記住自己的言行!香島那邊,我會安排很多人留意你們是否能保密。」

李家成表情一僵,陶知命笑呵呵地打圓場:「對大家都有利的事,李董和利夫人知道分寸的。總之,接下來挺長一段時間裡,內閣和東京地檢,都會表現出對我的警惕。但實際上這些只是掩飾,真正的調查對象,是我們這個計劃的目標。」

兩人凜然看了看崛川信彥和陶雅人。

崛川信彥點了點頭:「沒錯。接下來,鑒於已經眾所周知的原因,大家對於陶君『破壞力』的忌憚,那麼不管是內閣和東京地檢為了保持顏面的監管和調查,又或者是掀起這件事的三菱、在這件事中別有用心的三井和住友與陶君關係的緩和,包括我們第一勸業銀行與陶君合作的加強,都是為了給芙蓉、三和營造壓力。畢竟表面上,陶君已經和四家財團把關係重新恢復到了很好的局面。」

崛川信彥不愧是憑自己本事爬上來的財團會長,英文說得很流利,根本不用陶知命翻譯。他看著李家成說道:「陶君既然之前能夠作為紐帶,讓三井和住友合資成立三友投資銀行。那麼,他能不能更進一步呢?股市已經開始下跌了,不動產市場的限制政策即將出台,在莫測的未來面前,芙蓉、三和就是因為非常擔心被四家財團聯手肢解,這次才這麼大膽地給了尾上縫那麼多錢,想通過盤外運作。」

李家成十分不理解:「他們難道就不清楚,尾上縫和陶總的關係嗎?」

「清楚。」崛川信彥直接點頭,「問題就在這裡。現在六大財團之間彼此的競爭與合作,已經持續數十年,結構是比較穩定的。要打破這一點,是非常不容易的,除非有很大的危機出現!現在,金融市場和不動產市場剛好到了脆弱的高位。而在這個時間點,陶君因為不屬於任何一家財團,卻又已經有過成為紐帶的歷史,還擁有對金融市場非常微妙的巨大影響力,因此變得超然起來。」

陸雁忍不住頗為崇拜地看了陶知命一眼,他在霓虹的地位,經此一事,真的已經徹底穩固了。

李家成卻沒搞懂。陶知命有這種超然的地位,與芙蓉財團、三和財團明知道自己有被四大財團肢解的風險,為什麼還要給尾上縫這個手套那麼多錢,讓她與陶知命這個和四大財團關係密切的人合作?這不是瞌睡送枕頭嗎?

面對他的疑問,陶知命悠然解釋道:「在我去香島的那天,大藏省公布了對我調查結果的細節。當時我不是提了讓小野寺財富上市的想法嗎?回東京後,內閣特別召集了六大財團的高層,秘密舉辦了一次會談。」

李家成疑惑地看了看他,卻又聽崛川信彥說道:「這次會談的主要議題只有一個,那就是陶君事件的善後。」

他只能轉過目光,看著這個財團會長。

崛川信彥緩緩說道:「通過金權交易崛起的指責被證明是子虛烏有,但在陶君已經壓抑不住想要公開自己具有極高的金融投資才能這種背景下,在內閣已經不得不出面控制一下金融市場和不動產市場的膨脹、一直堅持要實施金融緊縮政策的強硬派三重野復即將擔任央行總裁的情況下,如何保證他不利用自己的影響力,不利用他已經掌握的諸多內幕,讓霓虹政界、商界,甚至整個霓虹經濟蒙受無可挽回的損失。」

一個巨大的長難句,說得倍顯崛川信彥的英文表達能力,也聽得李家成和陸雁倍感震撼。

陶知命點了點頭,簡單地概括了一下:「可以被稱為陶核七方會談。」

李家成人麻了,你特麼……

但確實好貼切,這傢伙又有錢,又參與了諸多內幕,人氣又高,又懂得搞大新聞。舉世矚目,難道要直接人道毀滅他?

甚至還不能輕舉妄動製造什麼意外,以免背上嫌疑。

除非堂堂國家不要臉了,那以後還講什麼民主、法治、自由競爭?

更何況,陶知命是傻白甜嗎?當時那麼弱小的時候就能巧妙借勢坑死岩崎家主的他,這次真的會坐以待斃?

於是他還真的成了一顆蘑菇,逼得各方不得不坐下來,好好談談怎麼善後。

崛川信彥這才說道:「談判的結果就是:不動產市場的限制必須推行,這是民自黨繼續穩定執政的需要。由此帶來的不動產市場波動甚至萎縮,由挑起事端的岩崎家一力進行大盤維護,有節奏地控制損失;應對三重野桑上任推行金融緊縮政策帶來的金融市場風險,通過安排小野寺財富上市,讓它成為霓虹經濟指數一個新的成分股,讓陶君的利益與霓虹股市的整體利益掛鉤。」

李家成十分同情那個岩崎家,上任家主被陶知命搞死,現任家主想要報仇,結果不僅是踢到鐵板了,這鐵板後面還差點震爆了一顆金融蘑菇。

這下得為整個霓虹不動產市場護盤?

「此外,大家一致同意,六大財團的格局不能改變。但作為最壞結果的預備……在經濟短暫衰退的階段里,那麼不如讓那些在這場金融開放後帶來的紅利里成長起來的那些人,回到原本的位置上。這樣的話,也會為普通人騰出更多上升的空間。」

這時,崛川信彥才最後說了一句:「正因為有了這個共識,因此大家現在並不拒絕與陶君合作。反而,希望能夠依託陶君的才能,通過把他與自家的利益綁定,形成大家同心協力將那些過去五年來突然暴富卻沒什麼基礎的人作為目標的局面。」

這下李家成徹底懂了。

陶知命想成長,現在攔是攔不住了。六大財團不想打仗,也都不想蒙受損失,乾脆在這件事裡達成一致:收割中下層吧。

怪不得在討論關於企業控股併購政策的放鬆,怪不得大藏省始終是沒壓住這次加息。

前幾天的暴跌,原來是他們一起運作的結果?

有崛川信彥親自現身說法,又陶雅人和陶謙人這兩個李家成心目當中米國利益代言人的當場佐證,李家成真的信了。

這是最終解決辦法了,怪不得他後來還參加了霓虹大藏省和央行的國債發行協調會。

從今往後,雖然表面上仍舊被監管著、調查者,但實際上他已經既是裁判員,又是運動員了。

在霓虹,能做到這個層面的,屈指可數,也就只有城市裡的六大財團,還有在廣袤鄉村影響力非凡的農協。

現在多了一個陶知命,而他的未來,自然是貪婪地汲取新富階層營養之後,在霓虹崛起的一個新財團。

至此,李家成認真思考了一下才問:「在那個尾上縫來之前,先和我們交待這些背景,是不是……還另有計劃?」

房間裡的幾個人面面相覷,隨後一起神秘地笑了起來。

陶知命坦然點頭:「沒錯。所謂陶核七方會談,也只是大家一起演給芙蓉、三和的戲。真正的談判,在我去香島前就完成了,要不然我怎麼可能離開霓虹?現在,雅人君他們也好,第一勸銀、三菱、三井、住友也好,大家全都聯合在了一起。從六變成七,蛋糕是越來越小的,哪有這個道理?從六變成五,才是正理!」

李家成心中劇震:「那這個尾上縫,要通過她達到什麼目的?」

「尾上縫是一副白手套,她的金主以芙蓉財團為主力。」陶知命笑呵呵地說,「這次她拿了5000億円出來,是芙蓉、三和想給我更多的本金,讓我幫著他們一起賺錢,利益綁定。但我們要達到的目的,是通過這5000億円的運作,放大尾上縫的私心,然後利用她成為一個撕開芙蓉、三和金融壞帳的口子。」

「具體……計劃怎麼做?」

面對李家成的疑問,陶知命笑著看了看陶雅人。

作為當初貿然對陶知命發起突襲的一個補償,陶知命要求了把香島這些人的利益作為犧牲品。

今天這場圍繞5000億円的密謀,一件事得坑三方。

崛川信彥這麼賣力地背書、解釋,正是因為李家成這些外部新力量的到來。

對他來說,這是真正展開計劃後,進去了核心利益層的標誌。要不然,當初因為岩崎藏之介的「餘蔭」只和岩崎龍之介聯繫的陶謙人,來這裡幹什麼?

這和李嘉成和陸雁,就是米國財團調集過來、而且也能得到陶知命信任的外部力量。

對李家成和陸雁來說,也同樣如此。陶雅人在這,而且聽到了這麼多坦誠的密謀,這是真正吃進霓虹市場的機會。

而陶雅人看到陶知命的眼神,只好開始先完成自己的任務了:以「大計劃」的名義,讓李家成和陸雁陷入他們其實是在坑尾上縫、芙蓉、三和財團的錯覺。

這樣,等尾上縫也來了,大家再一起演她。

高木仁八一直聽著,只感覺自己痴長這麼多歲,為什麼有一種害怕陶知命的感覺?

崛川信彥早被演得深信不疑了,一心以為東京地檢沒有調查與崛川信彥本人有關的事,是因為目標已經鎖定。

他怎麼也想不到,木島元一、田中榮、春野遙,甚至自己提供的證據,已經根本不需要再額外調查他。

現在,他已經在賣力地幫著演香島來的這兩人了,目的是為了等會讓這兩個人再幫著演尾上縫。

真正的大佬們是這麼可怕的嗎?

恍惚之間,他忽然重溫那天夜裡走上那條船,選擇了今後道路的感覺。

現在,霓虹股市已經如他們所計劃的那樣開始崩了,崛川信彥甚至在充滿期待地幫著添油加火。

尾上縫果然會成為一個突破口,甚至現在送上了遠超預期的彈藥。

5000億円啊,她膽子怎麼這麼大?

只能說明一點,她很可能已經走投無路了,只能從她認知的範圍內尋找最靠譜的人續命。

聽這個陶雅人說著為這個香島人和尾上縫量身定做的計劃,看著這兩個香島人壓抑著的興奮和激動,高木仁八後怕不已,又隱隱擔憂。

自己是真的上船了嗎?還是與他們的角色一樣?

……應該是了吧,女兒都跟植野洋介天天膩在一起了。而且自己所知道的,如果對崛川信彥一說,全盤計劃就會出現最大的變數。

他完全不敢輕舉妄動,因為那樣的話他必死無疑。

高木仁八忍不住看了看崛川信彥,不知道他會不會同樣在想這個問題。

崛川信彥不是蠢人,這個香島的李先生當然也不是。

他們怎麼就這麼自信地入了局中?

收回目光,高木仁八隻見陶知命真對他微笑。心頭一凜,高木仁八不動聲色。

不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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