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男人是最禁不起挑釁的生物

精緻典雅的雅舍之內,儒雅中帶著一絲莫測之意的藍衫文士,輕輕搖著羽扇,側臥在軟塌上,閉目假寐。

陡然,來自彼岸的意識在他體內甦醒,文士張開雙眼,眉心猶如劍痕的印記上閃爍著淡漠的殺機,極端恐怖的劍意頓時從他體內傾瀉而出,剎那間便如有萬千鬼神哀嚎,令得小舍如處地獄。

恐怖的劍意驚動了屋外的他人,俏麗又嫻靜的侍女衝進屋來,紋飾在衣衫上的蝴蝶裝飾飛舞,急急道:「主人,你沒事吧?」

這一言,似是驚醒了文士,恐怖的劍意迅速收斂,恍如方才之景只是幻象一般,但侍奉他多年的侍女,卻是察覺到主人似乎有了一絲微妙的變幻。

但哪裡有變化,又說不上來。

「無事,只不過是悟通了一點小小的劍道難關罷了。」

楚牧自軟塌上起身,狹長的雙眸微眯,看向一旁燈籠中飛動的蛾影,「鳳蝶,有貴客到了,你去迎接一下。」

侍女鳳蝶同樣也看到了那急急亂動的蛾影,心知這是有高手觸動了此地外圍的蠱陣,使得相關聯的飛蠱產生感應,她有些擔憂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主人,點頭道:「是,主人。」

說罷,她便退去,前去迎接客人。

而楚牧,則是走到不遠處的書桌前,攤開白紙寫下四個大字:「神蠱溫皇。」

這是他現在的身份,這一世的「他我」。

在「神蠱溫皇」之後,楚牧又寫上「天下第一毒」五字。

每隔六十年一評的甲子名人帖上,記錄著天下第一的名人,神蠱溫皇正是其中之一。

但在同時,他又是「天下第一劍」任飄渺、「天下第一暗」還珠樓主,執掌著被稱為「天下第一樓」的殺手組織「還珠樓」。

不過現在,神蠱溫皇只是一個隱居在神蠱峰的隱士,他多年未曾聯繫還珠樓,也鮮少有人知曉他同時還是任飄渺和還珠樓主。

最後,楚牧在寫下「九界歸一」四字,『九界歸一以滅世,這一世,我的上清劍道將達到頂峰。』

白紙黑字,字跡透紙三分,黑色的字體中透露著無匹的殺機,剛剛寫完,便連帶著大半張白紙化為飛灰。

萬丈高峰之上,前後無路,唯見斷崖之外無邊無際的雲海。

在斷崖處,木牌豎起,其上寫著四列字跡頗為不佳的大字:

誠心跨出一大步,

迷惘之中亦有路。

欲見毒邪吾他法,

真情真意終流露。

「唯有真心誠意的拜訪,才可見到此地主人嗎?」

來者輕輕喃語,步伐堅定,在未曾運起一絲真氣的情況下,向著斷崖之外的空處踏出,當腳掌落到和斷崖平齊之處之時,原本該一片虛無的地方,出現了無形的落腳點,讓他穩穩踏住。

「果真如此。」

這來訪的客人步步向前,踏著無形的道路穿過雲海,一直走了大約兩里,飄渺的雲海之中,雲霧漸開,另一座高峰映入了他的眼帘。

神蠱峰,已然在望。

恰在此時,紫紅色的氣霧從前方洶湧而來,籠罩前路,那隨風傳來的腥甜氣味、鮮艷的顏色,一看就知此非善物。

但來訪者卻是謹記之前所見提示,不動真氣,不閉氣屏息,直接走入氣霧之中,甚至於,他還悠悠吟道:「蕭無名、曲無名、聲幽幽、聲悲鳴,心何悶?情何困?眉深鎖、孤獨行。」

伴隨著充滿悲愴和滄桑的詩號,來訪者走過了氣霧,現出了歷盡滄桑的面貌。

夾帶著一縷縷雪白的長髮隨意披散,絡腮短須顯露出此人眼下的不修邊幅,披著一襲麻衣,完全如同一個江湖浪人。

但那眉宇之間所隱露的卓絕氣息,以及從容不迫的氣度,卻是讓人不敢對他有絲毫輕視。

「蕭無名,求見神蠱溫皇。」來訪者朗聲道。

「蕭無名?」

楚牧戴起儒冠,以其飾物遮住額前的劍痕,輕搖著羽扇走出雅舍開雲齋,淡笑的面容上帶著看透世事的通透。

他徐徐邁步,眼含打量之意看著來訪的貴客,輕笑道:「你當真叫做『蕭無名』嗎?」

輕聲笑語之中,顯露出不凡的氣度,但在說話之間,來訪者卻是有種自己被看透了的微妙之感。

他微微沉默,而後又是說道:「東瀛散人,宮本總司,有禮了。」

「應該說是東瀛西劍流四大天王之『玄武』,東瀛第一劍客宮本總司才是。」楚牧糾正道。

眼前這人看似落拓,實際上卻是東瀛第一劍客,統一東瀛且在五年前大舉進軍中原,滅亡明朝,占據大半中原疆土的東瀛勢力――西劍流四大天王之一――宮本總司。

「殺戮非是善舉,不斷的殺戮只會招至最終的不幸,宮本總司現在只是宮本總司,不是西劍流天王。」宮本總司目露悲憫神色,道。

「所以,你便背叛西劍流,以『蕭無名』的名義在中原創立天地雙部,糾集中原之士一同對抗西劍流?」楚牧繼續揭人老底,句句字字,皆是顯露出極強的進攻性。

宮本總司面色不動,似是並未因楚牧的話語而有絲毫的動容,道:「我亦想請溫皇一助天地雙部,對抗西劍流。」

「原來如此,你是把主意打到我頭上了。」

楚牧失笑道:「但溫皇不過一世外閒人,西劍流如何,與我何干?」

融入這個「他我」的,是楚牧承載上清劍道的元神。這三分之一的元神無情無我,為推進武道滅世而來,可沒有什麼憐憫的心思。

「但想要請我相助,也不是不可,問題是你出得起那代價嗎?」楚牧輕搖羽扇,心中突然生出某種期待感。

他有預感,眼前的宮本總司會給自己帶來別樣的驚喜。

果不其然,宮本總司突得氣機一凜,劍道的凌厲,劍者的鋒芒乍現,周身如有無數劍影飛舞,銳氣刺破了面貌的粗獷和落拓。

「我的代價,神蠱溫皇不一定喜歡,但任飄渺絕對會欣喜。」

「我願與你打一賭,賭中原和東瀛的第一劍客,孰強孰弱。」

凌厲之氣引發楚牧的共鳴,他舉起羽扇半遮著面龐,露出的雙目之中有劍光含而不放。

真正的劍客從來不會拒絕挑戰,尤其是同境界之人的挑戰,宮本總司乃是東瀛第一劍客,又進入中原多年,可謂是武貫兩國,和任飄渺是真正旗鼓相當甚至可能略強一分的劍客。

面對這樣的代價,任飄渺當然會感到欣喜,只因這位「天下第一劍」已是寂寞得太久,劍也封存得太久。

但是――

「你又是從何處知曉任飄渺的呢?」

楚牧那雙狹長的眼睛微眯,眸中凌厲之色更盛,「這片大地,知曉神蠱溫皇和任飄渺關係的人,不超過一掌之數,便是連還珠樓都不知他們的樓主現在正身處於神蠱峰,你是如何知曉的?」

一個來自於異國他鄉的人,竟是比所有中原人,比經營著巨大情報網的第一殺手組織還珠樓的消息還要靈通,知曉神蠱溫皇和任飄渺乃是一人,這背後透露出的意味,著實令人深思啊。

楚牧想到這裡,羽扇遮掩之後的嘴角勾勒起帶有趣味的弧度。

他感覺到了興奮和趣味,他預感到了對手的出現。

不僅是眼前的宮本總司,還有指引宮本總司前來此處的人,點破神蠱溫皇和任飄渺關係的人。

「因緣際會,受人指點。」

宮本總司也不隱瞞,直言道:「那人與我乃是巧遇,在見到我之後替我分析如今的中原局勢,並且點撥我前來神蠱峰尋找溫皇,他說,如今的中原需要一位智者的輔助。」

「難道那人不是一位智者嗎?」楚牧淡淡道。

「他自然是,但他不願相助,比起相助,他有著另外的目標。」

宮本總司回道:「他說,神蠱溫皇定然會發現這背後有人指點,但是縱觀此人的過去,可知其人是一個極其自傲且追逐趣味感,並且不甘寂寞的人,哪怕明知有人在背後動作,他也有六成可能會故作不知,與我對賭。」

只要有趣,就不會揭破,而是故作不知入局,盡情享受對局的愉悅,這便是神蠱溫皇,楚牧這一世的「他我」。

可以說,幕後之人對神蠱溫皇的估量相當精準。

「那剩下的四成呢?」楚牧嘴角笑意更盛,問道。

「自然是揭破此事,直言詢問了,」宮本總司道,「那人也預料到了此種可能,他說,當你揭破之時,要我給他帶一句話――」

「溫皇,不介意再接一個賭局吧?」

「哈哈哈」

楚牧突然朗笑出聲,「再接一個賭局,有趣,當真是有趣!這是挑釁呢?還是吃定了我呢?」

宮本總司的賭局,接的是任飄渺。

而此人所提出的對賭對象,乃是神蠱溫皇。

雙管齊下,此人是料定楚牧必會答應,雖只是借宮本總司之口傳言,但那智珠在握的態度卻是依然顯露無疑。

這是對楚牧的挑釁。

「男人是最禁不起挑釁的生物,這兩場賭局,我接了。」

楚牧負手於身後,衣衫變幻,一道銳氣自身後的開雲齋中飛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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