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深邃的地底,不見天光的隧道之中,一道雪白的身影手中抓著一串念珠,一步一步,以前所未有的堅定和沉穩,走向好似永遠不見盡頭的彼方。

自從三天前進入這處隧道,他便從未停止過向前邁步。不吃不喝,不睡不眠,堅定的腳步從未有過後退,但道路,卻像是一直沒有盡頭。

現在,俏如來已經感覺到有些疲憊了。不只是身體上的疲憊,還有心靈上的疲憊。

在黑暗中不停走了三天三夜,沒有任何參照物,也沒有遇到任何活物。這種情況,要是換一個人來,也許早就喪失前進的心氣了。

但是俏如來卻是從來沒有一絲退卻的想法,只因這一條路,已是他如今最後能走的前路了。

似乎就是感應到了他的決心,當他再度前行大約三里之後,前方竟是出現了一絲光明。從那裂縫中透出的光明來看,就在正前方,巨大的門扉打開一道縫隙,從中投射出無量光明。

「多少年了」

晦澀的言語,有著許久不曾說話般的乾澀,「多少年沒有這種驚喜了。」

「自從五百年前,地門成為禁地,就已是佛友從此門入了。」一道輕柔的女聲說道。

「短短時間之內,便有前後三人進入此門,其中之一還是一位佛友,佛國地門,該到重見天日之時了。」雄壯有力的男聲道出昂然之語。

正在這時,一陣悠然的笛聲突然從門扉之內傳來,先前的數道聲音在這笛聲出現之後便立馬消失,不復多言。

緊接著,俏如來只覺眼前一晃,開放一線光明的巨大門扉突兀消失,自己正身處於一處瀕臨巨大盆地的懸崖之上。

「三天又七個時辰兩刻鐘,你的腳步從未有過遲疑,所以地門的大門向你打開。」

坐在石桌旁的修行者一身金紋白袍,貴不可言之中透露著飄然出塵之姿,白髮如雪,帶著淡淡清光,被如蓮如月的發冠束成高髻,更顯卓然之氣。

他放下手中的白玉短笛,溫潤的雙眼看向俏如來,問道:「是什麼驅使你撇開遲疑,走向這會讓你一無所有的門呢?我從你的心中,看到了對地門的排斥。」

白髮修行者乃是佛門中人,此地亦是在佛國境內,但哪怕是在佛學鼎盛的佛門,此地也是萬萬不可踏入的禁地,哪怕是佛國中人都排斥此地,更別說外人了。

眼前之人雖然也是佛者,但從他心中,白髮修行者能感應到他是知曉這地門的理念的,且對方對這理念是相當排斥,但他卻來了,毫不遲疑地來了。

這種情況,讓白髮修行者感到好奇。

「降魔。」俏如來堅定地道。

「紅塵輪迴眾生顧,因果循環有定數,

放下屠刀雖成佛,願墜三途滅千魔。」

「有趣,」白髮修行者笑道,「你認為這裡是三途河?」

「於俏如來而言,是。」俏如來回答得極為堅定。

此地雖屬佛國,但其理念卻是要讓眾生沉淪,對於俏如來而言,此地和三途無異,但為了降魔,他願意墜落三途,換取人世太平。

這是犧牲。

默蒼離已經犧牲了,現在,俏如來選擇犧牲自己。

「你可知,你的選擇,對於你來說,要犧牲什麼?」白髮修行者問道。

「犧牲,是必要的。」

俏如來輕輕閉上雙眼,放開心懷,任憑心中的念頭在此處釋放。

他已經察覺到了,此地,乃是由意識所塑造的虛無幻境,他的身體還在大門之前,但意識卻是被勾到了此地。

既是如此,那麼當他放開心防之時,心中的諸般思量,自然就會被塑造這幻境的主人讀取。

然後,俏如來感應到了,一股無比龐大,好似汪洋大海一般的意識降臨,他的意識就像是一滴水,融入了這片汪洋大海之中。

「何其果決,何等堅毅,」白髮修行者起身向著俏如來微微躬身,行禮道,「缺舟一帆渡,在此恭喜佛友,成為第一百零九位同修。」

與此同時,在真實的世界,俏如來站在巨大門扉之前,雙眼中閃現如恆沙之數的念頭。

「魔禍亂世,我們,也該出世了。」

俏如來的聲音變得重重疊疊,如同有上百個人在同時說話一般。

他邁步走到巨大門扉之前,雙手按住兩扇大門,本屬於稀鬆平常的功體突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強大真氣,一舉推開這打開一道縫的巨大門扉。

「地門,重現塵寰。」

封邪之塔。

楚牧眉心氣機勃發,無形之力將晶石錐刺直接彈飛,一股浩蕩的力量從眉心處向下流去,順著手臂一直流動到橫在膝上的戰劍上,令這把覆蓋著歷史痕跡的劍器煥發出清光。

這並不是楚牧自身的力量,而是屬於止戈流,是收納在血之禁印中的力量。

他正在將這股力量納為己用,甚至於煉化!

眉心的血色符文似乎在扭曲,在跳動,要掙扎著從楚牧的掌握中跳出,但全都不管用。

在楚牧的煉化下,這血之禁印的方向正在被攻破,目前已經能稍微動用部分的力量了。

並且,這力量不只能用來誅魔。

『他竟然試圖將止戈流的力量納為己用,當真是好大的野心。』

遠方的凰後看到這一幕,一雙鳳目不由微縮,顯露出心中的震驚。

在這一刻,她終於認識到眼中這人的野心和魄力,對方竟是連止戈流都要下手。他要將墨家兩千年來的最大成果完完全全地納為己用。

想到止戈流的力量被一個人完全的竊取,肆無忌憚的使用,凰後不由急促喘了幾口氣,大片的白膩又是一波蕩漾。

看到這一幕的雁王,他卻是目光一動,道:「止戈流的力量根源,是咒術和術法的成果。」

「所以呢?」楚牧聞言,淡淡反問道。

「只要是術法,那就可以毀滅。」

話音剛落,三道身影同時躍上平台,三種奇特的氣機,同時封鎖四方。

左側,是一個佝僂駝背的老者,他手握一片滄瀾鱗片,並指捏決。

右方,是苗疆的大祭司,此人手持一把丹紅色長弓,凝神聚氣。

後方,則是北競王在掌握苗疆王宮之後推動上台的苗疆新任大祭司,他手中托著一個沉重的鐵匣。

「燕駝龍,大祭司,步宵霆,」楚牧看著這三人,「始帝鱗,彤弓弽,魔之甲。」

三個術法高手,配上三件王骨兵器,楚牧瞬間就想到了雁王所說的毀滅,該如何成功。

滅卻之陣!

以三王骨為基,運用術法引動王骨靈能,開啟能夠湮滅所有術法的滅卻之陣。

此陣一開,以術法和咒術創造出來的血之禁印,也難保不會受損,那強大的力量會直接從楚牧體內爆發。

「毀去血之禁印,是我送你的第一個見面禮。」

雁王道:「而第二個見面禮,便是她。」

萬裡邊城的城牆上,端麗的女子被押著現出身形。她,赫然正是楚牧的侍女,被留在還珠樓的鳳蝶。

幾乎就在鳳蝶出現的第一時刻,燕駝龍、大祭司、步宵霆同時催動手中所持王骨,奇特的波動頓時擴散,三道光束從三件王骨之上迸發,向著中央彙集。

在這一刻,楚牧感應到了眉心符文的躁動,被他斬殺默蒼離奪取而來的血之禁印,當它碰觸到這無形波動之時,幾乎是瞬間崩潰出一個缺口,龐大的力量頓時從這缺口傾瀉而出。

滅卻之陣是一切術法的剋星,這一點就連血之禁印也無法例外,墨家傳承兩千年的力量,那龐大的克魔之氣從楚牧眉心傾瀉,如潮水般湧出。

與此同時,凰後的裂羽銃也瞄準了鳳蝶,威脅之意已是不能再明顯。

「任飄渺,你是否當真無心無情,就在此刻見分曉吧,」雁王低沉的聲音在平台上迴蕩,「你現在有三個選擇,退走,設法阻止血之禁印的崩潰;放棄血之禁印,救人;不救人,放棄血之禁印,對我下殺手。」

「讓我看看,你會如何選擇。」

力量、人、殺敵,三種選擇擺在楚牧眼前,讓他擇其一。

雁王正在逼迫楚牧玩做選擇的遊戲,他樂意看到他人在極端情況下做出最真實的選擇。

那麼楚牧的選擇會是什麼呢?

作為一個成年人,最好也最應該說的選擇,自然是——

「我全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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