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大羿十三,乾帝退讓

說是高台,不如說是一座巨大樓閣頂端的露天平台。

整座高樓僅比天極殿矮上少許,站在頂端可俯瞰全程,甚至於因為凌霄城本身就在天上,連方圓千里之內的場景也在視線之內。

當然,前提是俯瞰者要有能看遍全程,還將千里之地盡數映入眼中的目力。

天王見的那人,便有這等目力。

此人身穿一身勁裝,上半身有右臂和半邊身子裸露,雄壯的臂膀彰顯著極強的力量感。

他見到天王,盤坐的身子微微一動,便讓束縛著身軀的烏金鎖鏈不斷作響,強大的力量令得鎖鏈發出了刺耳的聲音。

「大羿十三。」

天王輕聲道出此人之名,「按照先前約定,你為大乾效力,孤與皇兄可赦你族性命,並承諾善待九夷之民。」

九夷,神州東面,靠近渤海的一個強國。該國以射藝聞名天下,國內控弦之士聞名天下,在過往的數十年來,一直是大乾的一個心腹大患。

之所以是過往,乃是因為在十幾年前最後一次大乾和九夷的大戰中,九夷大敗,連其國主大羿十三都成了大乾的俘虜,自此成了大乾的附屬國。

也正是因為此戰大乾全勝,才讓道門和大乾矛盾不斷加劇。只因從那時候開始,大乾除了道門以外,在神州就沒有其他敵人了。

「解開本王的束縛,」大羿十三冷冷說道,「本王既然來了,就不會違約。」

天王聞言,也不多廢話,彈指射出一道金光,點中了大羿十三的心口。

這一指就如頓開金鎖走蛟龍,大羿十三渾身都響起噼里啪啦的炸響聲,有沛然勁力在身上流轉,雙臂陡得發力,烏金鎖鏈頓時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嘭!」

束縛著全身的鎖鏈被龐然大力炸開,大羿十三雙目瞳孔之中出現一圈又一圈的金色圓環,重重疊疊,將整個瞳孔占據,他的視野不斷延伸,方圓四千里,盡在眼中。

「本王的弓呢?」大羿十三十分乾脆地問道。

天王不言之時,伸手一推,一把纏繞著細長鎖鏈,還貼著一張張符籙的赤紅大弓從他袖中飛出,被他手掌推向大羿十三。

大羿十三一把抓住這赤紅大弓,勁力加催,摧枯拉朽地將纏繞的鎖鏈炸開,將貼在弓上的符籙摧毀,露出蜿蜒如龍的赤木大弓。

弓身渾然一體,就像是天然長成這般一樣,粗大的弓體上沒有一點多餘的紋飾,充斥著簡單的風格,蒼莽的氣息。

「射日弓,又回到本王手中了。」

大羿十三手持大弓,氣勢再漲,那強壯的身軀之中有著捉龍拿象之力,血液流動之時,大江大浪之聲不絕傳來,筋骨噼啪如雷鳴,蠻橫的氣機瞬間便橫掃天空,盪開流雲。

只是當這氣勢漲到某個限度之時,他卻是突然一聲冷哼,昂然之勢一頓,緊接著開始回落收斂。

對此,天王只是淡淡道:「身在這觀天樓上,你會受到凌霄城的力量加持,雖是道台九層境界,卻能發揮你原本的實力。但若是出了此樓,你就只是一個普通道台了。」

「廢話少說,敵人是誰?」

大羿十三也知道這是應有的控制,是以他固然心中不爽,但也不會試著去做無用之功,他只是直接問敵人是誰,欲要舒展多年不動的筋骨。

「敵人」

天王目中閃現精光,乾陽殿中的地圖如在眼前,「就在這!」

他突然以神念將看到的場景傳給大羿十三,讓這九夷國主開弓大箭,一道素白氣箭在射日弓上迅速凝實,隨著大羿十三手指鬆開,有白虹經天,穿雲破霄,往三千里的豫州去。

射日弓所射出的氣箭如光一般,瞬息間便將三千里山河拋在後方,素白匹練出現在豫州首府上空,截住從一道裂縫中激射出的絕仙劍氣。

「嗯?」

正在運轉絕仙劍的補天道主驚咦一聲,主持誅仙劍陣的楚牧亦是將目光投向豫州上空。

那一道氣箭,其速之快,便是連楚牧和補天道主都只能捕捉到一道殘影,並且其威能也是萬分驚人。

在那一瞬間,楚牧似是看到白虹貫日,懸掛在天上的太陽都像是被這道素白氣箭所穿透,箭上所發出的驚人寒氣如同能夠凝固時空,變化萬千的絕仙劍氣都難以施展開來,被這一箭直接截住。

「一箭經天,白虹貫日,」補天道主一雙劍眉微豎,露出冷冽之色,「是九夷國主大羿十三。」

這天下說大很大,說小也很小。大到至人強者都鮮少碰面,小到但凡到了一定層次,這天下有數的強者都會有所耳聞,除非對方從來沒出現過。

九夷國主大羿十三正是其中之一,畢竟這天下間能將弓箭用到這種地步,並且還能以此截住絕仙劍氣的,也唯有大羿十三了。

「九夷國的貫天墜日箭訣可讓箭矢不受影響,初學乍練便可讓箭出數里而勁力不絕,以大羿十三的實力,數千里內,他的箭都不會因為距離而減弱威力,當心了。」玉玄提醒道。

「但是我等乃是多位至人催動劍陣,大羿十三也攔不下我等。」

楚牧冷哼一聲,伸手向前一抓,誅仙四劍齊齊爆發鋒芒,將前方裂縫擴散十倍有餘,火眼金睛與天眼同時掃視豫州首府譙城,殺伐之氣頓時天空形成巨大殃雲。

譙城之中的人只看到天空中那道猶如天之傷一般的裂縫迅速擴大,可讓山河沸騰的殺氣滾滾而來,黑雲壓城城欲摧,恐怖的殺機如萬魔呼嘯,讓人戰慄不已。

「來。」

只見那滾滾黑雲之中出現一道巨大的身影,其身披混蒙道袍,有一道道縱橫交錯的劍痕顯現道袍之上,抬手之間,四道劍光於天空中交匯,化作窮盡殺伐的毀滅之劍。

多次運轉誅仙劍陣,更在彌羅殿中體會到上清道首青冥之力量,已是將誅仙四劍之道推演到相當之高的層次,此刻的楚牧匯合四位至人之力,將誅仙四劍之威能集中於自身之上。

天地萬物皆是有始有終,小到花鳥蟲魚,大到天地玄黃,皆有終末之時。

在經歷過四位至人催動誅仙四劍後,楚牧借四人之力有了新的體悟,四劍之意在他識海中交匯,有一種劍意在蠢蠢欲動,隨時可能從交匯處出世。

楚牧的心神在這一刻流淌過恆沙之數的念頭,渾身氣機都在迅速變化,須臾間便是千迴百轉。

他從那不斷的推衍中抓住了一個可能,心靈從四劍之意交匯處提取出了一把劍,斬出了一道劍光。

此劍,上合天道循環,宙光流逝,下合大地輪迴,人心殺伐。

楚牧的心靈在這一刻如同迎來了一次升華,有代表末日的鐘聲在天空中響起。

「好絕的劍!」

凌霄城觀天樓上的大羿十三雙眼瞳孔微縮,視線緊緊鎖定遠方。

豫州之地就在他視線之內,他能夠清晰看到那籠罩譙城的殃雲,看到那合乎天地,順乎循環,卻極盡毀滅之能的殺劍。

「箭!」

大羿十三一聲高喝,天王又是一抖袖擺,有晶瑩透剔,如同冰晶所鑄的長箭從他袖中飛出。

這確實是冰晶所鑄,並且還是萬年玄冰之精粹。

此箭乃是從九夷國收繳而來的碎日玄冰箭,乃是專門與射日弓搭配的長箭。九夷國自古便有傳聞,傳說有先祖手持射日大弓,以箭墜日,威勢震爍千古。

九夷國歷代國君皆是對這傳說深信不疑,並且特地派人前往北極之地攫取萬年玄冰,以此玄冰鑄造墜日之箭。

昔年大乾與九夷國交戰,大羿十三便是依靠此弓箭壓制天王所率領的大軍,保九夷不失,而現在,這弓箭被用在了對付大乾敵人上。

大羿十三毫不猶豫地將碎日玄冰箭搭在射日弓上,弦如滿月,一箭掣發,箭如光電,瞬間便至豫州,至極森寒塑造出冰寒之天,千里蒼穹竟是在這一箭下覆蓋一層冰霜。

時間如同在此刻被凍結,空間被寒意充塞,便是那撕裂開來的裂縫,此刻便變得凝固,如同一道傷痕凝刻在天上。

至寒之箭,至威之箭,貫天墜日之威施加於楚牧身上,令他遍體生寒,令思維都好似凝固一般。

但在同時,思維閃電在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遊走,生命之火熊熊燃燒,形成肉眼可見的光華。

楚牧運劍,一道巨大的劍光在他掌中斬出,難以用言語表達的虛無之色在劍光上流轉。

劍光掠過譙城,所過之處,一切化為虛無,以思維之速迎上貫天墜日之箭。

一股龐大到使人不由懷疑能否毀天滅地的力量在剎那間爆發,天地在瞬間覆蓋上一層寒冰,塑造出冰天雪地,又是下一瞬便恐怖的劍氣所毀滅。

整座譙城都在這一瞬化為飛灰,連帶著其中的百姓官員一同形神俱滅,豫州牧自然也不會例外。

那一片光景連無形的神念都悉數毀滅,方圓百里內淪為一片禁區,乾陽殿地圖上出現了一個大大的空洞。

「哼!」

觀天樓上的大羿十三突然悶哼一聲,有著九圈金環的眼瞳都流出兩道血絲。

他閉目不去看遠方場景,沉聲道:「就算你解開了本王的封印,本王也無法攔截住這一劍,這一劍的施展者已是創出了屬於他自己的至極之術,從術上已是和我等並肩,並且還有其餘四位至人為其催動劍陣。」

說話之時,大羿十三也是萬分訝異,只因他感覺到那四位至人的真氣竟是在這主陣者的身上圓融如一體,四人如一人,若非如此,大羿十三也不至於會雙眼受創。

「這確實出乎了孤的預料,」天王感應著那上窮碧落下黃泉的殺伐劍氣,搖頭道,「那位楚道首確實是為人所不為,想人所不想。」

若是按照正常套路,那肯定是楚牧勇闖凌霄城,與大乾朝廷一番大戰,連連闖關,前往楚雲山所在大殿。

可這是敵人所設想的未來,楚牧自然不會讓敵人稱心如意。

所以,他連連襲擊各地州牧府,將本就亂象四起的大乾搞得一團糟,各州統領內政、軍務的州牧被殺,如群龍無首,那各州自然就陷入一片混亂之中。

如此一來,這主動被動之勢逆轉,現在變成大乾朝廷要拆楚牧的招了。

「出京吧。」

乾帝的身影出現在觀天樓上,只聽他淡淡道:「現在時間還有四十多天,但如今的大乾,可未必撐得了四十天,想要請君入甕是不可能了,為今之計,只有請客上門了。」

大乾遍地烽火,在這種時刻還收縮力量在中都,那麼都不需要等到楚牧咒發身亡了,大乾就先一步亡了。

所以,乾帝只能選擇強者出京,四處平叛,甚至於連他和天王也出京,如此才能保證派出的強者不會被楚牧單吃掉。

中都和凌霄城空虛,楚牧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同時,他也不可能當真不入凌霄。

只是這樣一來,凌霄城的安危就只能依靠他人了。

想及此處,乾帝臉上閃過一絲陰沉之色。

這對於他來說,實在是一種莫大的恥辱,從未有哪個帝皇在山窮水盡之前就被逼到這等地步。

「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天王勸慰道。

這場對局已經開始,如今乾帝和天王要想的,是將棋局推到下一步,而不是止步在此。眼前狀況維持得越久,對大乾方面的傷害就越大。

所以,只能暫退一步了。

這一步退出,無異於開門揖盜,但他們卻是不得不為之。

於是乎,當日下午,乾帝便下令朝中大將率兵前往各地平叛,務求不然亂象進一步加劇。

這一消息也在同時傳達到西方靈山,菩提樹下的那位聽聞楚牧的陽謀之後,也是心生感嘆。

「打蛇打七寸,這是抓住了乾帝的七寸啊。」

凌仙都起身道:「這一隻猴子,可當真和當初那一隻不同,心機城府,都勝過那隻猴子太多了。」

他們所選中的這隻猴子可不只有武力,更有深沉似海的心機以及狠辣心腸,若是當年大鬧天宮的是這一位,那也不至於會在最後落到那等光景。

「不過」

凌仙都嘴角含笑,「他這樣做,卻是讓這舞台更為合適了,昔年天庭何嘗不是如此呢。」

凌霄城如今內部空虛,卻是正合昔日天庭之景,楚牧這陽謀固然逼得乾帝方面退讓,但也讓法儀更為順利地進行,如此一來,凌仙都反倒是對於現在情景更為滿意。

他前行幾步,走到那散發出淡淡金光的金蓮之前,輕聲道:「時候到了,須彌藏。」

一聲「須彌藏」落下,合攏的金蓮驟然綻放強盛佛光,兩道劍氣從內部撕開蓮瓣,在沛然佛氣之中,劍道四絕之一的須彌藏踏出金色蓮台。

金色血色在雙眼中流轉,青銅佛臉之下,是不斷變幻的面容。

最終,當面容定格之時,兩道劍氣劃空而起,在空中顯化出互相背靠的金色佛身和血色佛影。

這一日,靈山之上有鐘聲響起,五大凈土皆知佛門再出一至人。

麒麟崖上空。

一道道裂縫撕開,呈現出各地之景。

楚牧眼看到中都兵馬開始出動,一個個軍中大將帶兵出擊,他的眼中閃過一道耀眼精光。

「果然,凌仙都並未出手,」楚牧沉聲道,「這種場景也是他所樂見的,他雖然知曉會讓我得利,但他還是不會阻止。」

若是凌仙都出手,那麼就算楚牧有至人相助,也不可能當真肆意妄為。他完全有能力解決大乾的困境,但在發現如此局勢更有助於計劃之後,他便束手旁觀,眼見楚牧的陽謀成功。

而這一切,源於他對自己實力的自信。他自信能夠鎮壓楚牧,所以並未有絲毫動靜,因為這一切都還在他掌控之中。

楚牧也正是利用了他這自信,或者說自傲。

『沒有任何退路的弱者才會小心翼翼,因為他們不能失敗,而有退路的強者,哪怕再如何提醒自己要謹慎,也終究會流露出傲慢之意。因為他們認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楚牧正是明白這種自信,他才會將凌仙都的存在算在陽謀之外。

因為凌仙都不在乎大乾會如何,他只在乎法儀。也因為凌仙都自信無論情況如何變化,楚牧這隻猴子終究出不了他的五指山。

「我會感謝你的自信的,在你失敗以後。」

楚牧淡淡說著,誅仙四劍再度綻放光芒撕裂出裂縫。

他一步跨入裂縫中,直接來到了雍州邊境的小山谷之中,向著那龍華樹下的金佛道:「時機已至。」

盤坐樹下不知多少載的金佛聞言,緩緩掙脫了纏繞半邊身子的樹根,一道佛光以他為中心散開,喚醒四面八方沉睡的石像。

「未來已至,吾當成道。」

未來佛念著箴言,開始了他的征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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