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無人會希望身不由己,越是強大的人,越是渴望掌控自我,乃至掌控他人。

凌仙都自然也不會例外。

他已是察覺到了楚牧的實力變化,兩次證道,讓其境界攀升的同時,也讓實力出現了驚人的變化。尤其是在那張威嚴的中年面孔出現之後

凌仙都自然識得那張面孔,只因那是屬於元始天尊的面容。

所以,他下了一個決定。

「楚牧已是開始吸收聖人意志,以其名為媒介,將聖人包括老師的意志一同咒滅吧。」

凌仙都有些猶豫,又萬分堅定地將此言傳達給了遠方的同門。

靈寶天尊已是超脫,這遺留下來的意志並不曾具備其主管意識。而今這意志既是擋住了前路,那凌仙都也不惜冒犯,將三清意志同時咒滅。

似是感應到了凌仙都的決意,瀛洲玉宮之前,正在與道可道激鬥的無當聖母虛晃一招,以誅仙劍氣破開陰陽之氣的場域,化作一道流光射入玉宮之中。

打開的大門瞬間關閉,一股渾然一體的氣機籠罩了整座玉宮,也讓在外的道可道停下了手。

「她在阻止我」

道可道低語一聲,陡然雙掌相對,朦朦朧朧的陰陽光影在掌間閃過,籠罩玉宮的太極圖加速運轉,沛然難敵的無形大力包圍整座玉宮。

道可道的原意,是阻止無當聖母出宮,無當聖母也是知曉這一點。

如今無當聖母重回宮中,按理來說,道可道該當收手,無當聖母也不需要這般警惕道可道才對。

但是,她就是這麼做了。

在返回玉宮之後,無當聖母啟動了玉宮內部所有的禁制,全力阻止道可道入內。這等行為,不得不讓道可道有了一些不好的猜想。

回宮,並非是選擇了退讓,而是決定使用先前不打算用到的殺招。全面開啟禁制,是為了阻止道可道入內。

能讓無當聖母直到此時才打算用到這一張底牌,顯然是代價太大。而讓她直到最後才動用底牌,顯然是因為其有一舉定下勝負的絕對之能。

道可道想到此處,太極圖運轉愈急,令得玉宮不斷晃動。

然而,任憑那陰陽之氣催動起怎般強大的力量,那玉宮卻依然是屹立不倒。雖是不斷晃動,出現了細密的裂縫,但觀其跡象,這一時半會兒,道可道是進不得玉宮了。

畢竟這是無當聖母經營多年的老巢,是她一直以來的居所,哪怕是道可道這般人物,也沒法輕易破開玉宮防禦。

而在玉宮之內,無當聖母穿過通體玉色的大殿,繞入後殿之內。

一道玉門感應到無當聖母的氣機,轟隆隆地向上抬起,無當聖母直接飛入其中,落在了玉質的地面上。

玉門之內,是一間寬敞的石室,內中只有一座三層高的祭台屹立。

一束靈光自祭台上方的玉石上投射下來,落在第三層祭台的中央。光芒中,通體灰白,紋飾著無數或是玄異,或是詭譎紋路的三角大幡無風自揚,六條幡尾拂動,一股詭譎又宏大的氣息,令無當聖母都感到一絲驚悸。

她飛身落到祭台頂端,看向三角大幡。

只見這大幡的六條幡尾,有過半染上了令人深感不祥的血紅,那血紅之色似乎還能流動一般,令得幡尾上所書的名字不斷扭動,仿佛隨時要從其中撲出來一般。

接引、准提、女媧、伏羲。

無當聖母的目光從四條血紅色的幡尾上掠過,眼中難掩感慨。

這四個名字,任意一個都是在上個時代足以主宰天地的人物,其中最差的也是身合人道,堪比聖人的強者。

他們都是聖人級的人物,卻被這三角大幡所咒,以致於失了先手,被蒙蔽了感知,被三清一一找上門去,一個一個地剷除。

而現在,這三角大幡上將有第四個名字了。

「哪怕六魂幡的威能早已不比當初,你也該感到榮幸了」

無當聖母以指在心口處輕抹,抽出一絲本命心血為墨,玉指輕輕在第五條幡尾上划動,書寫下一個相比較前面四者來說有些不值一提的名字。

——楚牧。

相比較接引、准提、女媧、伏羲這四個在上個時代登臨絕頂的人物,他確實是不值一提。但在如今這個時代,他楚牧也是叱吒風雲,站在風口浪尖上的弄潮兒。

再加上種種原因,讓凌仙都不惜要動用這六魂幡來咒殺楚牧。

寫上楚牧的姓名之後,無當聖母想了又想,道:「老師,得罪了。」

玉指划動,在楚牧這個名字下方,她又寫上三列略小一點的字體。

元始天尊。

靈寶天尊。

道德天尊。

三列名號在楚牧下方並排寫好,一股無形的恐怖氣息在蕩漾。

殺楚牧,算是目的,也算是順帶。

真正的目標,還是要通過楚牧,將那瀰漫在天地之間的聖人意志一併抹除。

眼下楚牧破境證道,開始和殘餘的聖人意志接觸融合,不斷吸納三清之意,正是對付他、對付三清意志的大好時機。

抹除三清之意,讓那天命不再因其所有所偏向,這便是凌仙都的決意。

寫好四個名號之後,六魂幡獵獵飄動,帶起的勁風隱含嗚咽之聲,恍如鬼哭神嚎。那呈現血紅的四條幡尾亦是不斷搖動,血色像是要滲出來一般。

無當聖母感覺到一點不祥,但她並未就此罷手。在寫好名號之後,她便拔下頭上的玉簪,讓髮鬢凌亂散下,手持半透明的劍鋒,腳踏罡步,於六魂幡前捏訣舞劍,口中念念有詞。

劍鋒舞動,帶起陰厲殺伐之氣,整座石室都被一種詭秘的氣息所充塞,鬼哭神嚎之聲不絕響起,陰詭又隱約透露出一種宏大的氣息,以六魂幡為中心,如漩渦般轉動。

詛咒,開始了。

東海之上。

巨大的城池懸浮於天空,一道道真火化作神龍,劃空而飛,沖入前方滾滾而來的黑霧之中。

就在雲中城前方百里處,有絕陣以滄海為基,陣勢屹立而起。滾滾浪濤化作濁流,無量濁氣瘋狂涌動。

九曲黃河陣!

布置在大海之上的九曲黃河陣。

谷嚊

和先前的兩次不同,此次黃河絕陣化滄海為黃河,真正發揮出其威能,且看那陣中,一道道氣息若隱若現,不管是陣基地勢還是協同布陣之人,都較之先前上升了不止一個檔次。

在雲中城即將出東海之時,便遇上了這座絕陣。

雙方依靠巨城和絕陣數度碰撞,各有傷亡,僵持在了此處。

按理來說,這對於玉清道脈這一方是好事,畢竟他們的主要任務便是阻敵於東海。但隨著「終末之劫」和「混沌之先」兩重異象先後出現,九曲黃河陣中的敵人卻還是不慌不忙,未有絲毫冒進,那就讓人感覺到不對了。

仿佛對方的任務也同樣是阻敵,阻雲中城於東海。

「不對勁。」

中樞大殿之內,葉夢色微微抬首,身後數根排列的琴弦突然彈動了一下,「後方有佛門氣機在快速接近,神州方面失守了。」

她以琴入道,感知力之敏銳,還勝過玉玄,是以坐鎮中樞,感應各方。

就在剛才,葉夢色感應到十分強大的佛門氣機在快速接近,其目標赫然就是此地。

以如今大乘教自顧不暇的情況來看,唯一的可能,便是那佛門四大佛統終於過境了,太清道脈並未能攔住佛門。

「至道異象已是出現了兩次,這兩次分別代表玉清和上清,只要有第三次異象出現,便代表道首功成,」太虛道人的身影出現,說道,「以如今局勢來看,彼輩上清逆修和賊禿已是無法阻擾道首,我等現在該以保身為主。」

「那便立即進攻。」

玉玄從大殿門口走入,冷聲道:「趁著佛門還未趕至,先攻那九曲黃河陣一場,打得他們退讓,讓其不能與佛門合圍。正好,我們的盟友也到了。」

一股風壓自蒼穹上直直壓下,巨大的陰影遮蓋了雲中之城。

天空上,大鵬展翅,攪動風雲。

天雲道的鯤鵬舟,也到了。

一城一舟,兩股龐大的氣機開始接觸,沉沉之壓頓時傾軋而至。

「進攻。」

太虛道人念合雲中之城,對內外情況了如指掌,見此情況,便是當機立斷,驅使著雲中城進攻。

一上一下,兩座龐大的戰爭道器向著前方進逼,無比強大的元氣如同驚濤一般拍打而至,九曲黃河陣內。

「轟。」

「開天闢地。」

北極大地之上,楚牧揮動盤古幡,開天闢地的偉力落將下來,卻是細微至極,不動萬物分毫。

這是萬物不驚的絕頂控制,哪怕楚牧的力量膨脹到如此地步,哪怕他的盤古幡足以撕裂北極大地,只要他有心,便不會破壞外物分毫。

但直面這一擊的太上魔尊,卻是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脅。

此時的太上魔尊,他身後光輪中的虛影已是所剩無幾,替命之法沒有多少次能用了,可他卻還是未能逃出生天。

開天闢地的偉力將空間鎮壓得無比結實,形成一個巨大的牢籠,將太上魔尊牢牢困在其中。

現如今,便是他還有幾條命能用,也是無濟於事了。

「天道。」

眼看無法逃脫,太上魔尊果斷選擇一搏,縱橫交錯的道痕在身上顯化,他身影化虛,以身化道,四十九道刀光再斬楚牧,無形之刀直入道心。

先前,就是這一招,讓楚牧被凌仙都的千百道佛掌給擊中,若非楚牧入滅化去了那分裂出的異端意志,此時他也許還在和分裂的人格爭奪。

太上魔尊這第三刀確實夠強,既有正道的堂皇,又有魔道的詭譎,「天道」之下,無往不利。

「但是,如今已是不同了。」

楚牧依然將盤古幡揮下,純粹的力量落在巨大的牢籠中,爆發開來,這一方天地都似在覆滅重來,重新開闢。

「萬道不出元始,元氣如此,精神如此,意志,也是如此。」

這不以招式、意境、真氣為根本的一招確實厲害,但如今的楚牧,他的元始真氣包羅萬象,連意志都包容在內。

本是轟擊在實處的無匹大力驟然化作純粹的意志衝擊,盤古幡落下,四十九道刀光一一破碎。

「噗!」

太上魔尊的身影由虛化實,喋血長空。

隨後,力量再化,開天之力降臨其身,席捲身上每一個微粒,每一處血肉,元神的每一個角落。

光輪中的虛影一個接著一個的破碎消失,血霧染紅了空間牢籠的每一處角落。

太上魔尊落在地上,半跪在地,無數微小的光芒從他身上飛出,他的肉身和元神都在不斷分解。

「這就是三清之道的厲害嗎?哈,我的選擇果真是沒錯。」

他輕笑一聲,看向上空那道手持大幡的身影,「玉清道首,這一次,是你贏了。但是,貧道依然還沒輸。」

對於太上魔尊遮掩的人物來說,輸就是死,只要沒死,就還沒輸。

他當然是要死了,但太上魔道卻是還沒亡。只要太上魔道沒亡,他太上魔尊就沒死。

固然,眼下太上魔尊耗完了所有的替命之人,已經無法再繼續和楚牧斗下去,但在神州,在他人所不知道的角落,依然還有太上魔道的人存在。

魔道不亡,太上不滅,只要太上忘情道的修煉者還存活在這世上,他太上魔尊的意志終會覺醒。

也許到時候已經不是相同的神魂,但絕對是相同的意志。

肉身和元神終於分解成了無數光芒,緩緩消散於空氣之中,太上魔尊,形神俱滅!

但在下一瞬,在那一望無際的血海之上,玄天的眼珠微微轉動,目中浮現出令人熟悉的漠然。

「我還沒輸。」

他這般說道。

「你已經輸了。」

血色的上空出現了扭曲,一道身著黑色華服,頭戴冠冕的身影進入了這處空間。

「久違了,太上魔尊,」他看向玄天,手指摸著眉心位置,「當初那一刀的痕跡,至今還留在這裡,讓我始終難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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