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廂江瑟谷剛回到院中,便看見了一張令人厭惡的臉。
這是自她從假山上摔下來,梁少傑第一次來她院中。
應當是國子監放假了。
「阿恣妹妹這是去哪了?你頭上還有傷,怎得不好生休息?反而到處亂跑?」
聽著他假意的關心,江瑟谷只覺心煩氣躁,恨不得啖其肉,飲其血。
前一世,便是這人,在她眼皮子底下與她的丫鬟珠胎暗結,還利用她設計了外祖家,害得外祖家滿門不得善終,因此為聖上拿回了錢袋的掌控權,也以此換來了富安侯之位。
幸而,老天垂憐。
聽偽善女說,榮定大將軍護住了外祖家最後一滴血脈。可他卻因此招了聖上的厭惡,被罰駐守西北,永不得回京。
塵埃落地之後,梁少傑扔了一紙休書與她,轉頭便娶了偽善女為妻。
「阿恣妹妹,這是怎麼了?可是不舒服了?雖說你已然醒來,可到底是傷到了腦子,還是喚太醫來瞧瞧吧!」
說著,抬手便要撫上江瑟谷的臉。
江瑟谷後退一步避開了,眉眼一片厭惡,「梁公子,請自重!阿恣乃我的小字,只能是家中親人才能喚之。
再者,梁公子並非我江府之人,又讀孔孟之書,這般闖進我江府後宅,置我一個姑娘家的名聲於何地?」
梁少傑只當她在鬧小性,愈發深情道:「阿恣怪我沒早一些來看你,是不是?不是我不惦你、念你,實在是這幾日功課繁多,又加之未到旬假,是以我才沒能脫開身來看你!這不,我剛一下學,連姨母都未曾拜見,便先來看你了!」
他言語間盡顯柔情,人又長得溫文爾雅,可不就是騙小姑娘的利器!
想到前一世自己被她騙得團團轉,江瑟谷眼中忿火灼灼,「看著梁公子人模人樣,怎得說出的話,做出的事卻豬狗不如!
方才我已將你不妥之舉告之,不想,梁公子不但沒有悔改之意,反倒愈發肆無忌憚!
想來這些年的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裡了!」
梁少傑眼睛微瞠,既詫異,又難堪。
可即便這樣,他還是扯起一抹牽強的笑容,「是少傑孟浪唐突了,因聽聞阿恣……六妹妹墜落假山,一時間忘了禮數,還望六妹妹海涵。
知道六妹妹身子不適,少杰特地去八里香買了你愛吃的糕點……」
「來人,將糕點給梁公子帶回去!你我男女有別,這樣授受不親,會讓人說閒話的!
另外,我這院子,還望梁公子日後莫要再來了,以免招來不必要的閒言碎語。」
院子裡的丫鬟們卻是一個都沒動。
她們都是知道自家姑娘的性子,也知道姑娘心屬梁公子。
眼下也就是惱了梁公子一直沒來看她,心裡有氣,想撒撒氣。
等過一會,氣消了,便不知又與梁公子好得跟什麼似的!
是以,在江瑟谷說完這些話時,無一人當真。
「六妹妹說的是,是少傑思慮不周了,少傑在此給六妹妹賠禮了,還望六妹妹莫要為了少傑這麼個無關緊要之人大動肝火,若傷了貴體,便是少傑的不是了。」
他言語間儘是小意,有種說不出的卑微。
這人慣會隱忍裝可憐!
若不這般,自己也不會同情心泛濫,最後著了他的道。
一直站在梁少傑身後的小廝,實在看不下去,氣沖沖道:「我家公子好心前來看六姑娘,六姑娘不領情便罷了,何必出口傷人!」
「左行,沒規矩,怎可這般與六姑娘說話,快與六姑娘道歉。」
左行氣哼哼地朝江瑟谷行了一禮,「小的有錯,請六姑娘責罰。」
江瑟谷冷笑道:「上樑不正下樑歪!」
這是在說主子沒規矩,下人才會一樣沒規矩。
梁少傑即便是有再好的修養,此時臉上也掛不住笑了。
他詫異江瑟谷今日的異常,卻任然不忘禮數,對著江瑟谷恭謹地行了一禮,「見六姑娘身子康泰,梁某甚是心安,以後梁某定然不會再踏入六姑娘的院子半步,六姑娘保重身子,梁某告辭了!」
言語間已帶上幾分生疏,而後落寞地轉身,全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他在隱忍,他好可憐的氣息。
看他這般能裝,江瑟谷恨不得像對待趙媽媽一樣,立刻杖殺了他!
此人不死,她坐立難安。
但梁少傑到底是祖母嫡親姐的親孫子,不比趙媽媽,說殺就殺了。
此人如何處置,她還得從長計議!
「且慢!」
已經走到院門口的梁少傑心中瞭然,他就知道,江瑟谷早已在他掌心逃脫不掉了!
他七情不顯於面,轉身又是一禮,「不知六姑娘喚梁某還有何事?」
江瑟谷看都沒看他,冷眼看著院裡的丫鬟,再次吩咐道:「將梁公子帶來的東西還與梁公子!」
丫鬟們這次如夢初醒,她家姑娘這次莫不是動真格的了!
有一丫鬟伶俐地從屋中將梁少傑帶來的糕點,還有一束海棠花拿了出來,還與左行。
左行接下,心中著實氣惱!
他家公子何曾在六姑娘面前受過這樣的委屈!
一氣之下,便道:「我家公子送於六姑娘的東西,何止今日這一兩件,若依六姑娘的意思,那……」
本已轉身要進屋內的江瑟谷,聽了這話,不氣反笑,「多謝提醒,晚膳前定當如數奉還。還請梁公子也將昔日裡,我贈予之物悉數奉還。」
說罷,懶於再與其糾纏,提步入屋,是以未能看到梁少傑主僕兩人的臉,均是一片僵白。
江瑟谷剛一進屋,跟隨其後的丫鬟便上前問道:「姑娘不是最喜歡梁少爺嗎?每次梁少爺一來,姑娘都歡喜得跟什麼似的。
今日梁少爺好意前來看望姑娘,姑娘怎得這般對待梁少爺?
這個節氣,能尋來海棠花,可見梁少爺對姑娘是用了心的!
姑娘不歡喜便罷了,怎得還說出那些傷人的話,只怕日後姑娘後悔了,梁公子也不一定會再見姑娘了!」
江瑟谷本來就想回來清理門戶,沒成想,自己還沒動手,便有人撞上來了。
「侯媽媽,掌嘴!」
侯媽媽應諾,上前對著那丫鬟左右開弓,一頓好打!
丫鬟呼天喊地地求饒。
眼看著丫鬟嘴角流血,鼻青臉腫,江瑟谷才抬手制止。
「可知錯在哪了?」
丫鬟只發出「唔唔」的聲音,哪裡還能說出話來。
江瑟谷冷冷說道:「既然還不知錯在何處,自去院子裡跪著,什麼時候知錯了,什麼時候起來。」
侯媽媽提著人走了出去,看著院中一眾丫鬟肅聲道:「日後,若有誰與彩菊一樣這般口無遮攔,就別想要口中的舌頭!」
眾人戰戰兢兢應是。
侯媽媽進屋後,江瑟谷又命侯媽媽開庫房,拿帳本,她要親自將梁少傑送來的東西,一一挑出來。
挑著挑著,她才發現,梁少傑送來的東西有多麼廉價,最值錢的不過是個海棠花的銀簪,價值不會超過十兩!
而自己送給他的,哪樣不是動輒上百兩,就這樣她還怕梁少傑會說她俗氣。
梁少傑送來的東西能入帳的不多,很快便清理出來。
一尺見方的箱子,堪堪只裝了一半東西而已,江瑟谷諷刺地扯了扯嘴角。
她上一世,果真是眼盲心瞎。
正欲轉身,視線瞥見了一旁的丫鬟,正在將一個殘缺的瓔珞放置首飾盒中。
這個瓔珞她記得是祖母贈予她的,怎得缺失這般厲害?
「這瓔珞上的金鎖和南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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