灣仔碼頭。

那幫正在幫石志堅搬運機器的碼頭工人全都停住了手,赤著膀子百無聊賴地站在原地,或食煙,或打嘴炮,耐著性子等待新的命令。

管事辦公室內。

實木桌椅,巨大文件架。

一張大刊幅的西洋自畫像懸掛在辦公桌後面牆壁上。

畫像上的曾文舉留著兩撇鼠須,精神抖擻,下面一行小字:「1965年晉升徐氏船務管事留念!」

此時,曾文舉得意洋洋地坐在自己的老闆椅上,在他前面,石志堅坐在沙發上。

曾文舉讓女秘書給自己弄了一杯咖啡,他雖然穿著唐裝,揣著懷表,打扮的很傳統,但對於飲咖啡,抽雪茄,還有玩十字架這樣的洋玩意卻很熱衷。

曾文舉一直認為自己很有水平,中洋結合,在保持個人風格基礎上,可以很完美地包容鬼佬文化。

直到他遇到石志堅。

石志堅的言談舉止,讓曾文舉感覺自己像個土鱉。

石志堅從沒有主動和曾文舉做比較。

但曾文舉卻總喜歡拿石志堅做對比,說白了就是找虐。

此刻,曾文舉飲著咖啡,咬著雪茄,斜靠在老闆椅上,乜斜眼瞅著石志堅,模樣高高在上。

「石先生,我有打聽過的,你的機器總價值四十萬,按照我們船務公司的託運費率計算,要收取你百分之十的費用,下來總計四萬塊錢!」

曾文舉噴一口雪茄,以為石志堅聽到這個價格後,一定會主動搬出徐三少這個靠山,可他錯了。

石志堅不動聲色,從懷中摸出一盒萬寶路,咬在嘴裡一顆,攏手點燃:「四萬塊,不多。」

曾文舉一愣,咬著大雪茄有些懵逼,「不多?那就請你支付吧!」

石志堅搖搖頭,朝曾文舉吐個煙圈:「我給錢,你敢收嗎?」

曾文舉被逗笑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為咩不敢收?」

「收我多少費用,你做得了主?」石志堅翹起腿,夾著香煙的手撓撓鼻樑。

「我當然能做主!」曾文舉硬氣道,「這裡我最大,我說收多少就收多少!」

「是嗎?」石志堅指指曾文舉辦公桌上的電話道,「要不你打個電話先?!」

果然,要拿三少來壓我!

曾文舉心裡暗笑,「石先生,你不要用三少來壓我!我就算打電話又怎樣?這家船務公司的管理人是徐家大少爺,不是三少爺!」

「還有,我是誰你清楚嗎?我是徐家大少爺的妻舅!所以,這裡我說了算!」曾文君手指敲桌面,篤篤作響,氣勢如虹!

石志堅笑了,學曾文舉模樣拿指頭敲了敲茶几,「我幾時講讓你打電話給三少?」

「不打給他,打給誰?」

「當然是大少咯!」

曾文舉當即一愣,「打給大少爺?」

沒等曾文舉搞明白石志堅為什麼要讓他打電話給徐世建徐大少爺時,他辦公桌上面的電話突然「叮叮叮」響了。

曾文舉嚇了一跳。

石志堅卻像早有預料,指指電話:「接電話先!」

曾文舉懵頭懵臉拿起話筒,電話裡面傳來徐世建的聲音:「石志堅的託運費,全免!」

「呃?」曾文舉一愣,對著話筒問:「為咩呀?」

「啪嗒!」那邊沒有回答,直接掛斷。

曾文舉臉紅了。

被大少掛斷電話,還是在石志堅面前。

「徐大少他說了什麼?」石志堅笑吟吟地看著他。

曾文舉狠狠地搓著下巴,不知該如何作答。

……

等石志堅走了之後,曾文舉再也坐不住,第一時間叫車趕往大少徐世建辦公的地點。

中環,徐氏航運大廈。

曾文舉趕到大廈的時候先去找一趟徐世建的私人秘書魏查理。

工作人員告訴他,魏秘書昨晚淋雨感冒,現在在家休息。

曾文舉有些頭疼。

魏查理和他關係一向很好,互相之間也喜歡通氣,今天曾文舉本想先通過他來打探一下消息,沒想到這傢伙竟然病了。

不管那麼多!

來硬的!

我是大少妻舅,怕個鳥!

辦公室內,徐世建正在巨大辦公桌後面坐著批改文件。

曾文舉也不讓接待處的女孩通報,就推開門氣沖沖地闖進來。

「世建,你搞咩呀?你知不知我剛才對著那撲街石志堅下不來台?」曾文舉很憤怒。

「你也知的,石志堅是三少的朋友,我為難他,就是在幫你!」

「幫我?你怎麼幫我?」徐世建放下手中筆,抬頭冷冷看了妻舅曾文舉一眼。

曾文舉還在氣頭上,「大家都知道三少爺野心勃勃,表面上寄情風月,實則想要染指徐氏航運,這次他說要幫石志堅,其實是試探你對他的態度!如果你太軟弱的話,他就會把手伸進來,插手公司的航運事務!」

「還有啊,那個石志堅明顯就是三少的人,在船上和鬼佬七那幫人親親我我,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他這是在替三少收買人心!」

徐世建緩緩從老闆椅上起來,背著雙手走到臉紅脖子粗的曾文舉面前,拿眼冷冷地看著他。

曾文舉:「你看著我做什麼?」

徐世建語氣平緩:「首先我想要讓你搞清楚,這裡是我的辦公室,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能進來!」

曾文舉這才感受到了徐世建無形的氣勢壓迫,明白自己剛才衝動了。

「咳咳,這個,我……」

「其次,我好不鍾意你喚我作『世建』!這裡是公司,不是家裡!更不是在你外甥女面前!」

曾文舉眼皮一跳,感受到了徐世建迸發出來的無形怒氣。

「最後,你想要知道我為什麼要幫石志堅嗎?」徐世建轉身從辦公桌取了一沓子照片,劈頭蓋臉朝曾文舉臉上甩去,「就因為這!」

一沓子照片甩到曾文舉臉上,由於太過鋒利,劃破了曾文舉左邊臉頰,出現一道血痕。

曾文舉被甩得莫名其妙,面對氣勢逼人的徐世建,顧不得臉頰疼痛,忙撅著屁股彎腰撿起地上撒落的照片,然後愣住了,只見照片上面竟然全都是偷偷搞私運的畫面。

「你偷吃,我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你好歹把嘴擦乾淨!」徐世建慢悠悠地說,「你讓人抓住把柄,照這麼多照片,卻又是幾個意思?」

徐世建語氣頓時變得凌厲。

「是嫌我位子坐得太穩,給我找麻煩嗎?還是覺得我太無聊,給我找事做?」

曾文舉在徐世建的逼問下,嚇得汗流浹背,說不出話來。

徐世建看著心驚膽戰的妻舅,伸出右手狠狠地拍了拍曾文舉的肩膀,臉龐靠過去對著他耳朵輕聲說:「你做什麼,我不管!但要惹到我,別說你是我妻舅,就算是天王老子,也沒得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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