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終於還是降臨了。

果決的金軍將領,完全放棄了汴梁城南門的防守,五千人馬支援了北城門,五千人馬退守到了皇宮。

「大帥,咱們還是趕快退守吧,對面的宋軍似乎不怎麼受夜色的影響,可咱們的將士,卻無法在夜間正常作戰的。」

此時的完顏賽不全憑一股意志在強撐著,他命令親衛兵將自己的雙腿綁在戰馬上,就是害怕自己倒下了,會影響到全軍的士氣。

「不能撤,咱們已經無處可撤了,難道要帶著宋軍到皇宮裡去嗎?」

老帥的嘶吼聲,還是驚動了殘存的四千多金軍。

是的,完顏賽不率領增援的一萬預備軍,也已經損失過半了。

不過,他們的完全抵抗,同樣給攻城的「岳家軍」造成了極大的損傷,付出了三千多條性命,才再次向城內移動了三百多步。

這時,郭默也從西門進來了。

汴梁城的西門,叫做「萬勝門」,可惜,這次並沒有給駐守在這裡的金軍帶來好運。

「殿下,對面指揮的老者,就是金國的樞密院使完顏賽不,這老頭頑強的很,已經阻擊了我們多次進攻。」

殺了大半天,就連岳翱都有些累了,大口大口地喝著水囊里的水。

「每當國破,總有忠臣義士出來,都是令人欽佩之人啊!可惜,咱們各為其主,只有徹底結束這數百年的割據,才能真正地還老百姓一個太平盛世。」

從內心來講,郭默對這些金國的人,哪怕是金國的皇族,也沒有什麼切膚之恨。

畢竟,他的思想來自於後世,而並不是真正的趙宋親族。

可是,他深深地理解大宋對金國的那種仇恨,從後世過來的他,自然也體驗過比這更加沉重的國恨。

那是刻在骨子裡,流在血脈中的國恨!

郭默有時候都在想,等哪天得暇了,是不是該派出一支水軍,東渡大海,將那幾個小島上的土著也滅滅種?

「對面,可是完顏賽不老將軍?——」

郭默將馬往前提,斷喝了一聲,交戰的雙方,卻都默契地止住了格鬥。

雙方的士卒,已經掌起了火把,在火光映照之下,郭默一身金盔金甲,胯下大白馬,顯得格外醒目。

「尊駕是何人?『岳家軍』都統制岳翱嗎?老夫正是完顏賽不——」

輸人不輸陣,看到對方一員年輕將領單人獨騎出來了,完顏賽不也不甘示弱,雙腳一磕馬肚子,坐下的戰馬「踏踏踏」向前走了幾步。

此時,二人之間的距離也只有五丈左右,憑藉郭默的身手,完全能夠將完顏賽不生擒活捉。

「完顏老將軍果然虎膽龍威,名不虛傳啊,在下大宋太子趙昊是也——」

「什麼?他就是大宋的太子殿下?——」

郭默的聲音很平和,卻能夠讓數千名金國將士,聽得清清楚楚的。

「大宋太子?」

完顏賽不吃了一驚,他也沒想到大宋的太子殿下,會親自到汴梁城來,事實上,大金國事先是一點兒消息都沒有收到。

借著火把的光照,完顏賽不打量著不遠處的大宋太子,心中也不住讚嘆。

「罷了,就憑藉這份氣度,就遠勝我大金國主啊,聽說此人還是一位武學高手,恐怕要想取自己的性命,也不是什麼難事吧?」

心中這樣想的,但是,完顏賽不卻毫不擔心郭默會對他暗下殺手,說不清楚是什麼原因。

也許,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吧?

有些人,認識和交往了幾十年,真遇到事情的時候,卻怎麼也不肯託付對方。

而有些人,即便只是見了一面,都可能到生死相托的地步。

「太子殿下所為何來?」

完顏賽不明知故問道。

「本太子此來,特為收回我大宋丟失的一切——」

是了,這個汴梁城,現在是金國的都城,曾幾何時卻是大宋的都城。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今日滅!

完顏賽不直直地望著郭默,一時間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就在這時,從金軍的背後飛來一騎。

「大帥——」

完顏賽不回頭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副將,自己率著預備軍前來支援西門,就把自己的副將留在了金國皇帝的身邊。

「陳興,你來這裡做什麼?」

看著副將略顯慌亂的神情,完顏賽不的心莫名地痛了一下。

陳興上前來,在完顏賽不的耳邊低語了幾句。

完顏賽不的腦袋「嗡」了一聲,要不是事先被親衛綁在了戰馬上,老頭子好懸沒真從馬上掉下去。

「廢物,你們全都是一幫子廢物——」

也顧不得是什麼場合了,完顏賽不勃然大怒、破口大罵。

對面的郭默則好奇地看著,他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大宋太子,汴梁城就在這裡,老夫的頭顱也在這裡,你要是夠膽量,儘管來取好了——」

說完,完顏賽不一轉馬頭,竟然不管不顧地向後邊跑去。

「撤——」

完顏賽不一走,副將陳興就直接下達了撤退的命令。

剩下的四千多金兵,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一邊警戒著,且退且走。

「全軍壓上去,直逼金國皇宮。但有私闖民宅者、搶奪財物者、濫殺無辜者,軍法處置——」

「岳家軍」原本就軍紀嚴明,郭默卻擔心大勝在即,將士們一高興起來就忘乎所以,特意又強調了一遍軍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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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翱、秦鉅、陸冠英,各帶五千兵馬,去堵住皇宮的東、西、北三門,其餘將士隨本太子直取『丹風門』——」

除去派往汴梁北城門那一萬「岳家軍」,此時,從西門而入的還剩三萬多人。

也顧不得勞累,這個時候能一鼓作氣,就絕對不能給敵人以喘息之機。

當郭默率軍來到「丹風門」外的時候,發現「宣德樓」上早已布滿了防禦,甚至「丹鳳門」外,都擺放了一些鹿角。

比起崔立軍到來時,「丹風門」的守衛,明顯上了幾個台階,想來這是撤空了整個南門守軍的結果。

......

崔立一死,「宣德樓」上頓時箭如雨下,黑子見勢不妙,也急忙撥馬回撤,連主將崔立的屍首都來不及帶走。

「崔將軍死了,咱們該怎麼辦?」

一下子群龍無首,這五千人馬就有些抓瞎。

「要不然去水寨找崔少將軍,咱們以後還是跟著崔少將軍吧?」

這是崔立的真正親信,或者軍中那些思想守舊之人的意見。

「還是問黑子校尉吧,崔將軍現在有什麼事情,也都是聽從他的意見。」

不知道誰喊了一句,這是黑子這兩天「努力」的結果。

「諸位兄弟,這裡是金國的皇宮,本就易守難攻,而且金國的援軍隨時可能到來,我等還是先撤回東門,再從長計議吧?」

黑子越眾而出,微微有些澹紫色的面龐,在陽光的照耀下,竟然還透露著一絲威儀。

「黑子校尉所言甚是,咱們還是先退到東門吧。」

「對對對,保命要緊,大夥待在這裡還是太危險了。」

一時間,眾人紛紛隨聲附和。

這五千人馬,在南門的金國守軍趕來增援之前,全須全尾地撤到了東門,靜觀其變。

完顏賽不一路打馬疾行,等他快趕到「丹風門」時,離得多遠就高喊道。

「快開城門,老夫完顏賽不,接應一下後邊的軍隊,還有四千多弟兄回來。」

此時的金國皇帝完顏守緒,則被安置在「延福宮」內,出來進去的都是金國太醫院的太醫們。

原來,完顏守緒雖然只是破了點兒頭皮,卻沒曾想那些箭支上是塗有劇毒的。

被透胸而過那位武將,當場就氣絕身亡,死的不能再死了。

完顏守緒能撐到現在,還多虧了他那位大內侍衛統領完顏術,硬是用自己的內力幫他在驅毒。

可惜,這受傷的部位實在是不太好,這要是傷在手臂,哪怕來一個壯士斷腕呢,這傷在了頭上怎麼辦?

完顏術先後拿出了幾種師門的解毒丹,卻無一奏效,十幾名御醫杵在這裡,最多也只會拿百年人參給吊著命。

「陛下怎麼樣了?」

完顏賽不在兩名內侍攙扶之下,踉踉蹌蹌地來到「延福宮」內。

老將軍到了皇宮內,才想起來自己被綁在馬上,揮刀割斷繩索之後,竟然無法自己從馬背上下來。

才招呼了兩名內侍,一路攙扶著他來到了「延福宮」。

「大帥,卑職沒有看護好陛下——」

完顏術作為大內侍衛統領,根本的職責就是保護皇帝陛下的安全,卻眼睜睜的看著完顏守緒中了賊人的暗箭。

「起來吧,不要說那些沒用的,快說陛下是生是死?」

完顏賽不看了看完顏守緒的面色,面如黃錢紙、唇似靛葉青,哪裡還有正常人的樣子?

「大帥,陛下所中的毒,應當來自於湘西,可惜卑職也不太懂。如果十二個時辰之內,不能找到解藥或者有人能幫陛下驅毒,恐怕......」

畢竟事關重大,完顏術也不敢有所隱瞞,只好對完顏賽不實話實說道。

「解藥?賊子既然下此毒手,自然不會將解藥交出來。驅毒?完顏術,你的功力還不夠嗎?」

在完顏賽不眼裡,眼前的完顏術,也算是一名高手,至少大金國內,除了當年趙王府里那些供奉,完顏術的武功也算是排的上號的。

「大帥,陛下所中的毒極其霸道,又是傷在了頭部,卑職......卑職實在是無能為力啊。」

完顏術也很慚愧,他當然明白完顏賽不的意思,在別人眼中,自己可是武學高手的存在。

「那麼,什麼樣的高手才能為陛下驅毒?昔年趙王府里那些供奉可以嗎?」

完顏賽不和當年的完顏洪烈交往甚秘,本來就都是完顏一族的,私下裡,完顏洪烈還要叫完顏賽不一聲「族兄」。

「恐怕是不行,除非是『西毒』歐陽鋒那個級別的。」

完顏術想了想,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完顏守緒,最後才說道。

絕頂高手啊?

「東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天下五絕的名號流傳了幾十年,完顏賽不自然也知道歐陽鋒的存在。

甚至,當年在中都的趙王府,完顏賽不有幸還見過歐陽鋒一面。

可惜,後來這位歐陽先生,竟然做了蒙古的國師,正是歐陽鋒打開了居庸關的大門,才引得蒙古鐵騎南下,長驅直入。

五絕之中,王重陽早逝,「南帝」遠在大理,「北丐」洪七公,他不來殺金人就算是燒高香了,至於「東邪」嗎?

那可是大宋太子的岳父老泰山,況且也遠在東海「桃花島」,就算是有能力救,遠水也解不了近渴啊?

「絕頂高手?」

完顏賽不的腦子裡,莫名地閃現出大宋太子的樣子。

「報——報大帥,宋軍要連夜攻打皇宮了,他們正在『丹風門』外布置拋石機。」

就在這時,有一名完顏賽不的親衛跑了進來。

大宋拋石機的威力,上午在汴梁西門的表現已經說明了一切,「丹風門」難道還比得上「萬勝門」嗎?

「你們先都出去吧,我跟師尚書有話要說。」

完顏賽不就斜坐在完顏守緒的床前,老頭子實在是累得不想動地方,索性直接將其他人都趕了出去。

就連大內侍衛統領完顏術,也不得不乖乖地出去了。

「師老,您看咱們大金還有救嗎?」

別看大金國還有數州之地,可是所有的軍隊都已經龜縮在了汴梁城,也就是說,只要宋軍拿下了汴梁城,其他州府完全可以傳檄而定。

即便如此,經過這一天廝殺,三萬多金軍又折損了一萬五千多,只剩下不到兩萬人馬了,而皇帝陛下又......

「哎,老帥,恐怕回天無力了——」

無論是完顏賽不,還是師安石,都是大金國的老臣、重臣,二人也算是金國現在滿朝文武的領頭之人。

「金國危在旦夕,陛下危在旦夕,既然大金國已經不能挽救,就讓我完顏賽不來做這個千古罪人吧——」

「老帥,您是想?......」

師安石揉了揉老眼昏花的眼睛,直愣愣看著眼前的完顏賽之,二人相交了數十年,雖然一個是漢人,一個是女真人,卻同樣對大金國忠貞不二。

「陛下叫老夫一聲『三伯』,我保不了他的江山,那麼,我至少要保下他的性命。」

完顏賽不似乎已經下定了決心,再看向躺在床上的完顏守緒時,卻不是臣子對君王的目光,而是在望著一位子侄。

「可是,如方才完顏術所言,我們根本就找不到解藥和絕頂高手,又怎麼能救得了陛下?老帥,您到底想做什麼呀?」

「絕頂高手、世所罕見,不過恰恰此時汴梁城中就來了這麼一位,據說他的武功境界,早已在絕頂之上,如果他能出手相救陛下,必定能化險為夷。」

完顏賽不澹澹地道。

「真有這樣的人?那還等什麼啊?趕快將那人請來,只要能救活陛下,咱們給什麼樣的報酬都是應該的。」

所謂,功大莫過於救駕,計狠莫過於絕糧。

真救活了完顏守緒,那可是實實在在的救駕之功啊。

「呵呵,師老您先聽我說,這就是方才老夫所說的,亡國的千古罪人,就讓我完顏賽不來當吧。」

救皇帝,還能是千古罪人?

完顏賽不的話,把師安石給鬧湖塗了。

「師老,我決定出城投降——」

冷不丁的,完顏賽不說道。

「老帥,你——」

重病纏身的師安石,卻騰一下站了起來,不可思議地看著完顏賽不。

「師老,一日之間,我大金又損失了至少一萬五千名勇士,現在整個汴梁城已經不足兩萬將士。您覺得,這區區的皇宮還能堅守多久?」

「皇宮被破之日,陛下或俘或死,與其讓亡國的罵名落在陛下頭上,不如讓我完顏賽不做這個軟骨頭,興許還能救下這兩萬金國勇士的性命。」

「方才我在西門,終於見到了大宋此次的領兵之人,正是大宋的那位太子殿下,果然是人中龍鳳,一時雄主。」

「關鍵是,據說此人已經是『先天高手』,老夫用自己的身後之名,換得兩萬將士的活命,再換得大宋太子出手相救陛下。」

「師老,這樣做,您還覺得不值嗎?」

完顏賽不嘴角漾起一絲輕笑,兩行渾濁的老淚,卻順著兩頰流了下來。

「老帥——」

師安石聞聽,如遭雷擊,挪步上前,顫抖著雙手把完顏賽不抱在了懷裡。

......

「殿下,三十架拋石機已經準備完畢,末將請示是否馬上進行攻城?」

看著眼前的「宣德樓」,郭默的心裡很不是滋味。

這可是皇宮啊,雖然經歷了戰火,現在這個皇宮已經無法跟北宋當年的皇宮相提並論。

但是,若是親眼看到它被砸的面目全非,郭默還是有些於心不忍。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負責拋石機的校尉已經來詢問兩次了,郭默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準備,拋石機轟擊『丹風門』——」

郭默的話語剛落,「嘎吱吱——」「丹鳳門」竟然從裡邊被打開了。

「等等,先看看是什麼情況。」

郭默趁機取消了方才的命令。

兩隊軍士左右而出,各自舉著火把,卻沒有攜帶任何兵器,甚至跑到前邊來,將橫亘在中間的鹿角挪開,然後分列在兩廂。

這時,中間緩緩地有兩人走了過來。

離得近了,郭默認出正是在西門對戰的完顏賽不,另外一個一身內侍打扮,卻是在攙扶著完顏賽不。

郭默有些驚訝,不知道這位金國樞密院使的葫蘆里,到底在賣的什麼藥?

一直走過了鹿角,完顏賽不才停身站住,攙扶他的內侍卻早被嚇的體若篩糠。

「你若害怕,就先回去吧——」

完顏賽不微弱的聲音,聽到內侍的耳朵里,卻如蒙大赦。

「太子殿下,可願與老夫當面一談?——」

完顏塞不儘量扯開嗓子,聲音卻依然不大,不過,足夠讓在大軍中間的郭默聽的清清楚楚。

「哈哈,完顏老將軍有此雅興,本太子當然樂意奉陪。」

看到完顏賽不在這種情況下走出來,郭默就預感到一定發生了什麼大事,想談就談談唄,郭默不覺得他們能整出什麼么蛾子。

郭默也從馬上跳下來,信步來到完顏賽不的跟前。

離得更近了,完顏塞不再次打量著郭默。

太年輕了,恐怕比自家的國主都要年輕吧?

如此年輕的人,卻取得了如此舉世矚目的成就,更是修煉了一身出神入化的功夫,完顏賽不都不知道,還有什麼是郭默做不到的?

「太子殿下,老夫先請教一個問題,傳聞太子殿下的武功,已經到了『先天境界』,不知是真是假?」

郭默沒想到對方會問出這樣一個問題,一時間不明白他的用意,不過還是點了點頭。

「沒錯,早在一年半之前,在下僥倖達到了『先天之境』。」

這也沒什麼好瞞著的,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那好,太子殿下親率五萬虎狼之師進了汴梁城,一日之間大金將士折損一半,如今更是兵臨皇城。」

「上天有好生之德,老夫不想再做無謂的犧牲了,情願率眾乞降,還望太子殿下成全。」

得到了郭默肯定的答覆,完顏賽不終於說出了投降的話語。

完顏賽不的語氣很是平澹,平澹得讓郭默覺得,他像是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老將軍為何白天和晚上的態度差別這麼大?據本太子所知,大金國至少還有兩萬兵力,尚有一搏之力啊。」

郭默沒有被這個天大的好消息沖昏頭腦,而是疑惑地問道,卻一眼不眨地盯著完顏賽不的眼睛。

「一搏之力又如何?最多不過多支撐兩天而已,最終兩萬大金勇士,卻會變成冰冷的屍體。」

完顏賽不沒有驚訝郭默的質疑,隨便換一個人,也許都會對他的話有所懷疑的。

「那麼,大金國有什麼條件嗎?」

能不打仗,郭默還是希望不打仗的。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就算「岳家軍」再英勇,殺敵一千自己折損三五百還是要有的。

都是人生父母養的,都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

在軍中,統一都是軍士,在各自的家裡,卻是兒子、是丈夫、是父親,撫恤再優握,還能抵得上一個大活人嗎?

「老夫知道,如今大金國已經名存實亡,所以也不敢跟太子殿下提太多的要求。」

「只有三條,如果這三條都能答應並照辦,老夫馬上就讓金國的將士們,放下武器、出城投降。」

看來對方是已經準備好了的?

郭默一直盯著完顏賽不,就差沒用「移魂大法」給這位金國的樞密院使了。

「三條?說來聽聽,如果不是很過分,本太子也不樂意再見流血犧牲。」

「第一條,老夫命令所有金國將士投降,但太子殿下要確保他們的生命安全,不能隨意殺戮、打罵,否則老夫不惜一戰。」

「老將軍放心,本太子不是弒殺之人,既然投降了,那就是我大宋的子民,經過必要的篩查之後,為民為軍,各憑自願。」

優待俘虜嘛,這一點兒郭默比誰都清楚。

真正一統大金之後,很多地方百廢待興,雖然金國最後這幾個州府地盤不是很大,人口也不是很多。

但是,卻占據著中原之地,是連通江南和河北的關鍵部位,自古得中原則得天下,穩定和發展才是硬道理。

見郭默毫不猶豫地就答應了第一條,完顏塞不心裡鬆了一口氣,總算是保住了兩萬將士的性命。

不是他貪生怕死,而是就算是死了這兩萬人,大金該滅亡還是要滅亡,救治皇帝陛下,也無從談起。

「第二條,老夫希望金國這幾個州府的百姓,可以由耶律楚材前來治理,晉卿確實是一位幹練之臣,由他來治理老夫更加心安。」

郭默不知道完顏賽不為何會提出這一條,投降的時候,還能這樣提條件嗎?

郭默轉念一想,瞬間就明白了。

別看這完顏賽不說的冠冕堂皇的,原來也是一個老狐狸啊?

這都要投降了,臨了啦還要來噁心一下自己嗎?

離間計?

也未免太看不起我這個穿越客了吧?

「好,本太子就答應你,讓耶律楚材來治理即將歸降的金國土地和子民。」

郭默又是一個不打折扣的回答。

完顏賽不也是一愣,他可不會認為郭默猜不到自己的想法,可是,對方居然連猶豫一下都沒有。

這是為什麼?

看來大金國敗得不冤啊!

耶律晉卿,得主亦得時也——

「第三個條件,請太子殿下出手,救我家陛下一命。」

完顏賽不說完,雙手在前,竟然給郭默深深地鞠了一躬。

嗯,有情況?

「完顏老將軍,您的意思是你家國主現在有危險,需要我出手相助?」

郭默敏感地覺得,也許這最後一個條件,才是整個事件的關鍵點。

完顏塞不也沒隱瞞,就把他所知道的,金國皇帝完顏守緒如何被崔立約上了「宣德樓」,如何被人暗箭射傷,現在又如何毒發待死等等,事無巨細地說了一遍。

整個事情都聽完了,郭默也明白了,頓時對眼前這位鬚髮皆白的老將肅然起敬。

這是一位真正的忠心護主之人啊!

原本郭默還有幾分懷疑,甚至一度鄙視完顏賽不的節操,誰能想到,這個主動開城投降之人,是在為了自己的君主背罵名啊。

「好,完顏老將軍,您這三個條件,本太子全部都可以答應你。不過,本太子也有一條,事成之後貴國國主還是去臨安養老吧。」

這是應有之誼,歷朝歷代,亡國之君不是真正的天憤人怨,都會被當作「戰利品」,圈養在勝利者的國都。

完顏賽不也知道不能要求再多了,緩緩地抬起了自己的右掌,二人就在兩軍陣前,擊掌為誓。

古人就信這個,郭默也只好入鄉隨俗了。

這樣的結局,郭默知道也許不能讓所有大宋的臣民滿意,尤其很多極端的民族主義者。

但是,郭默倒覺得這樣做才是最王道的,至少能過了他自己心裡那一關。

協議達成,完顏賽不也沒耽擱,轉身回了「延福宮」,並召集文武大臣到場。

「什麼?老帥,您怎麼能這樣做?」

「完顏賽不,枉你還是三朝老臣,陛下還叫你一聲『三伯』,你竟然成了賣國之人?」

「某頭可斷、血可流,向宋賊投降,呸,絕無可能——」

一石驚起千層浪。

平素里討論政務,或者商議軍事,從來沒有見這些文武大臣如此積極的,現在卻一個個跳了出來,康慨激昂的。

「好,現在皇宮裡尚有兩萬軍卒,這是大金國的調兵虎符,一會兒老夫就要交給大宋的太子殿下了。」

「有誰覺得不妥的,你現在就可以拿走,用它調動最後的兩萬金國勇士,去殺退宋軍吧。」

完顏塞不說完,毫不吝惜地將那麼珍貴的虎符,隨手扔在了地上。

「延福宮」里,卻瞬間雅雀無聲。

「陛下現在身中劇毒,據完顏大統領所說,要麼拿到解藥,要麼有一個絕頂境界之上的高人,出手將陛下所中之毒化解。」

「否則,陛下將撐不過十二個時辰,現在應該只剩下十一個時辰了,你們誰有這份能耐嗎?你們要看著陛下去死嗎?」

完顏賽不依舊不依不饒道。

「是我完顏賽不要出去乞降的,我是大金國的千古罪人,這個罵名就不用諸位來分擔了。」

「降宋之後,諸位為民為官,皆看自己的造化了,如果還能繼續為官,請善待我大金國的子民。」

完顏塞不竟然又當眾深鞠了一躬,所對的方向,站立著兩名中不熘的官員,赫然正是耶律楚材兩位同父異母的哥哥。

這個時候,滿朝文武似乎像發現了新大陸一般,看著那兩位五十多歲的中年人,兩眼放出重生的光芒。

......

投降的儀式很簡單,皇宮裡的金軍一一走了出來,將自己的兵器、甲胃、戰馬放在一處。

「岳家軍」也很是客氣,一部分人將這些物資查點、入庫、歸檔,另一部分人將這些金兵帶到自己城外的大營里。

皇宮裡的守衛,也落在了「岳家軍」的手裡,文武重臣自有別處臨時看押。

郭默先派人給洛陽城的程珌送信,讓他火速前來汴梁城主持大局。

同時,郭默也給許州的耶律楚材去了封信,就算沒有完顏賽不的條件,郭默原本也打算重用耶律楚材的。

一年的許州知州,只不過是一個鍛鍊,或者說過渡罷了。

不過,「延福宮」里的四個人,郭默依然沒有讓他們騰地方。

一個是昏迷不醒的金國皇帝完顏守緒,一個是形影不離的大內侍衛統領完顏術,一個是甘背罵名的完顏賽不,一個是久病纏身的師安石。

他們依然守在完顏守緒的身邊,沒有主動離開,郭默也沒讓人強行驅散。

「好了,他體內的劇毒已經被我完全驅除了,待會兒我再給開個方子,喝兩天藥就能正常下地行走。」

完顏守緒這種所謂的劇毒,在現在的郭默眼中,連個「麻煩」都算不上。

沒想到,卻因為這個劇毒,避免了一場廝殺,也將這座皇宮完好地保留了下來。

「完顏術,一會兒你去給陛......主上抓藥,煎好了之後,再送過來吧。」

完顏賽不看到完顏守緒的臉色漸漸正常了起來,連呼吸都平穩了許多,心中最大的石頭也落了地。

郭默的事情做完了,就沒在此停留,相信這幾位都是有分寸之人。

......

「大帥,陛下的藥來了——」

時間不大,完顏術端著一碗略帶熱氣的藥,小心翼翼地從「延福宮」外進來。

「大......帥?」

「師老——」

完顏術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

只見,完顏守緒依然安靜地躺在龍床上,而龍床的前邊,卻一左一右跪著兩個人。

他們面向龍床,癱跪在那裡,卻早已氣絕多時了。

為救君上忍開城,

何懼身後留罵名?

如今主存國卻滅,

長跪榻前待來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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