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歸玄漫步在月宮裡。

月色清幽,月宮一片清輝,桂花香淡淡彌散,很美,很舒服,也很冷清。

這麼大的宮闕,只有這麼幾個生靈。

宮闕深處,有幽光隱現,不是燭火,是她自己。

她就是月亮。

雲母屏風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沉。

是遺世獨立,也是永久的孤獨。

人在不同的階段,思維是不會一樣的。

以前的夏歸玄踏入她的月宮,從來不會去在意「美」「香」「靜」「寒」,這些意象,這就是一個安置「俘虜」的地方,關著一個他從仇敵身邊搶來的女人。

出現在她面前,是耀武,是宣示,是洗脫自己曾經「丟人」的面子。

從來沒有在乎過,她是什麼感受。

千載悠悠,直至如今。

再見之時,千般思緒湧上心頭,這遍地清輝就變得寒冷起來,仿佛能看見她抱著兔子相依取暖的樣子,幽幽的目光看著人世夫妻,悵然轉身,進入幽深的宮殿。

宮闕越大,這感受就越難堪。

所以月光一路轟炸,直接趕出位面都不敢還手,心中有歉意,哪來的底氣打太康拳……就像當年被姐姐揍了一樣,再度相見,也沒想過揍回來……

只是終究有些尷尬吧,明明相對,卻裝不識。

姐姐有怯,自己也有。

可姮娥尚不至於此……她沒有多少尷尬處,是他夏歸玄有。

他忽然知道兔子在想什麼了……真以為能夠鎮壓下界的「玉仙尊」只會賣萌啊,人家也是兩三千年的兔妖好不好……她是故意的吧,因為她也孤獨,而現在是解決這件事的最大契機了。

兔子哪肯繼續陪你孤獨抱著一輩子啊,這邊多熱鬧啊,有高達有狐狸有馬,一個個還挺逗比的,不做叛徒才有鬼了。

全是演員……

夏歸玄站在寢殿面前,抬頭看了一陣子,輕輕推開了門。

門沒鎖,鎖沒鎖在他們面前本來就毫無意義。

門開,姮娥抱著兔子孤零零站在那裡,見夏歸玄進來,下意識地往後退。

就像當年重現。

只不過當年的兔子驚恐地埋首在主人的兔子裡,今天的兔子探著小腦袋,眼睛眨巴眨巴、耳朵一搖一搖,仿佛在向他示意:快,按我的劇本進行。

夏歸玄笑了起來。

姮娥板著臉看著他的笑容不說話。

夏歸玄走上前,很自然地摸了摸玉兔柔軟的毛,玉兔眯起了眼睛。

姮娥心中暗罵一聲騷兔子,臉上更是掛滿了寒霜:「陛下請自重。」

夏歸玄仿佛下班回家跟老婆說事兒似的,很自然地開口道:「羿沒死。」

姮娥僵了一僵。

「兩年前,我征服澤爾特之役,有帝俊殘魂藏在聖魔殘軀形成的恆星內部,試圖偷襲於我。」夏歸玄摸著兔子,很隨意地說上班見聞:「當我要轟殺這個殘魂之時,有箭芒貫於九天之外,撕破空間之限,接應走了那個殘魂。」

姮娥抿了抿嘴,還是沒說話。

「他活著,有沒有找過你?」

兔子搶答:「沒有。」

姮娥氣得一把拎起兔子耳朵塞進了床下:「你閉嘴。」

她站直身子,看著夏歸玄的眼睛:「所以你是想和他比爛?他這麼多年沒想過找我,所以你也沒什麼問題?」

「倒不是這個意思……」夏歸玄道:「因為你是我的女人,不是他的。所以他找不找你一點都不重要,我找不找你才重要。他若是真找你,我反而要弄死他。」

姮娥氣極反笑:「那你開口就跟我說他,什麼意思?」

夏歸玄道:「華夏詩云,嫦娥應悔偷靈藥,我覺得至少這個消息可以讓你覺得沒什麼可悔。」

「有區別麼?」姮娥冷冷道:「結局還不是一樣?」

「不一樣。」夏歸玄道:「因為你在這碧海青天,夜夜心中的人是我。而這個人終究是來了……而我們還有無盡的將來,足以讓你再也無悔。」

姮娥瞪大了眼睛,竟一時不知道怎麼回這句話。

兔兔縮在床下揣手手,覺得這男人段位可能不低,不需要自己的劇本……

這種事有一個很微妙的邏輯,親疏邏輯和地位邏輯。

便如姮娥慣性地稱呼夏歸玄為「陛下」,這首先就是把大家當一國的,心中認他是君王而不是敵人。

而在一位帝王的角度,把一位妃子尤其是敵國搶來的女人打入冷宮有什麼奇怪的?理論上姮娥甚至連怨言都不該有,那叫「怨望」,要殺頭的。

姮娥此前看似打得凶,其實真的敢殺夏歸玄嘛?君不見那會兒誤以為闖進來的牛牟是夏歸玄,她們的陣法絕殺還特意留手了呢。

夏歸玄願意挨打不還手,在危機時擋在她面前,有這種態度出來,其實姮娥內心的怨言都消一半了。

即使是自導自演,都代表了一種心意,畢竟「陛下」願意為了一個冷宮妃子去導演,和普通小黃毛為了泡妞去自導自演可不是一個意義。

所以她才會下意識的喊「小心」。

但恰恰如此,如果夏歸玄低眉順目地道歉就非常丟份,說不定在姮娥心中還看輕;如果真按兔子設計的霸總劇本,似乎又太欺負人,姮娥心中可能還會留疙瘩委委屈屈。

兔子想來想去,覺得夏歸玄現在的話居然是最得體、最符合大家身份和現狀、也是最撩的,這看電視劇可學不會啊……

「誰、誰說我夜夜心中的人是你……」姮娥說話都開始有些小結巴了:「我、我和你有什麼關係,誰要和你有什麼將來……」

夏歸玄卻根本不搭這話了,彎腰從床下抱起兔子,坐在床沿逗兔,還變了一支胡蘿蔔出來喂它。

那態度就像是,你這個問題根本不需要回答,我就是這裡的男主人啊。

姮娥氣道:「這是我的兔子,你要不要這麼自然?兔兔別理他,不許吃!」

玉兔很自然地抱著胡蘿蔔吃,把主人的臉打得啪啪響。

相依為命兩三千年的死兔子,喂了狗了……姮娥木然無語。

夏歸玄很是隨意地道:「姐姐讓你出來,應該是一個『此方世界適合姮娥居住修行』的理由吧……然而實際上你有觀測位面的職責,也試圖將這片天地拉入正常的夜色位面的正軌,但恕我直言,你們的段位……很危險。」

姮娥忍不住道:「要不是你引牛牟和幻妖來,我本來已經慢慢在調校位面形態,快要成功了。」

「坐視獅子欺負馬,就是成功?想法未免單一。」夏歸玄淡淡道:「他們的變異是被人為阻止的,你再怎麼引導,也無法真正引導出一個正常的走向。如果我觀察的沒錯,反而會有民怨沸騰,積壓更多的魔性,一旦釋放,不知道你能否應對。」

姮娥不語。

「也許你就在等魔化這一天,應備著大招就是為此?但黑霧不會如你所願,它只會等著適當的變局才發動。牛牟今天不來,明年也會來,千棱幻妖一直在收集聖魔殘軀,早晚有一天會瞄向這裡,你還是要面臨雙方夾擊的局面……你該慶幸,我恰好來到這裡,而不是覺得我引來了牛牟。」

姮娥道:「陛下是想說自己不是自導自演?」

夏歸玄還是沒有直接回答這種破事,慢慢道:「黑霧不是一個常規意義的生命體,它的消散不意味著這個位面的情況已經終結,恰恰相反,說不定引發系統警報,會有更多的干涉降臨……你我在這裡的意義,在某些存在眼中猶如病毒入侵,殺毒軟體就要啟動了。」

姮娥心中微動。

她肩負使命而來,完全聽得懂夏歸玄這句話。

倒是對夏歸玄會用這麼現代化的形容感到驚奇……也許今天的他,真的已非昨日。

夏歸玄站起身來,把吃飽了的兔子重新遞給她:「整理一下你尚未做完的事,準備跟我走……無論誰來干涉,只要我在,你便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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