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張恪他們吃過晚飯離開,謝晚晴坐在露台上,將芷彤小小的身體摟在懷裡,細細回味黃昏之前發生的事情,這個小男人的眼睛裡藏著太多蠱惑人心的東西了,對待什麼事情都從容不迫,對待這種事也從容不迫,他身體里究竟怎樣的力量,才讓他從容做到這一點?

傅俊直接開車送老婆和兩個女兒回家,雖然時間還早,但是張恪也沒有留下來,他要去找許鴻伯。

沙田舊城改造的進展比想像中要快,沙田西片區域的土地差不多瓜分完畢,正開始大規模的拆遷,雖然離真正建設完成還有很長的時間,但是已經有人對沙田東片開始動心思了。

民間的資本力量還是相當有潛力的,特別是錦城地產借鑑香港、深圳等地出售「樓花」的做法籌集一部分資金,讓他們操作起來更加遊刃有餘。九五年,國內還沒有流行所謂的預售制度,但是「樓花」類似於購樓保證金的形式,給提前籌集部分資金提供一條簡捷的便徑,在過去一個月里,錦城地產在沙田街市那棟三十層的府天大廈,出售樓花籌集近兩千萬的資金,加上錦城地產從新加坡獲得的政府貸款,讓他們的資金看上去更加的充裕。

按說,這部分資金,只能用於沙田街市府天大廈的建設,但是錦城地產對未來兩三年間的商業地產形勢十分看好,利用這部分資金大肆的圈地,他們差不多圈占沙田西片近三成的土地。

二十萬平方米的商業地產儲備用地,對十幾年後的地產公司而言,根本算不上什麼,但對於九五年的一家地區性的地產開發公司,已經是相當驚人了。錦城地產後期的拿地成本並不十分的低廉,更多的人盯上這片土地,他們也沒有膽量再肆無忌憚的低價圈地,這麼多的土地,即使相當一部分土地款拖著沒有支付,但是錦城地產仍要拿出將近一個億的真金白銀。

整個錦城集團一年的營業收入都未到十個億,僅僅錦城地產要拿出一個億還是相當的吃力,國內的信貸政策要等到明年下半年才會逐漸的放鬆,張恪認為錦城地產很可能挪用了府天大廈的建設資金,才能一下子將攤子鋪這麼大。

當然,錦城地產的進度也不慢,看樣子,府天大廈,明年年中就能建成使用,銷售順利的話,能夠給錦城地產回籠大筆的資金,說不定能幫他們渡過難關。

當然,很多人都有些操之過急了,要是能將市場的目光,前期都集中在府天大廈上,三十層的府天大廈要及時完成銷售,應該會很輕鬆。但是不僅錦城地產,還有其他的地產商都迫不及待的拿那些還沒有露出地面的建築出售樓花,這就分散了市場的關注度,海州市還不能一下子容納這麼多的商業地產。

市場絕非理智的,或許有些人能看到其中的危機,但是他們從來都不認為會有毫無風險的投資機會,就連邵至剛名下的地產公司還在鐘樓角與五里溪東灘之間拿了一塊地,也不曉得他為拿地的一千五六百萬資金要腐蝕了多少銀行工作人員。

由於市裡撤消在五里溪東灘建別墅的計劃,打算將這塊地拿出來建一座大型的市民休閒廣場,消息一傳出去,五里溪東灘附近的地塊大幅增值,有人加五百萬來接邵至剛手裡的地,邵至剛都沒有答應。

沙田舊城改造之前,海州市國有土地使用權轉讓,純粹採用行政劃撥的方式,市裡落不下什麼錢,從錦城地產拿府天大廈的那塊地開始,雖然還只是形式上的比價,但畢竟引入了競價轉讓的方式,市裡的土地收入大幅增加。僅沙田西片的土地轉讓,市裡凈得兩個億,讓一向來捉襟見肘的市財政鬆了一口氣。

要不是沙田西片大規模拆遷引起較尖銳的社會矛盾,市裡只怕明年春季就會迫不及待的啟動沙田東片的舊城改造計劃。

張恪開車經過錦城地產建設的府天大廈工地,看見設計三十層的府天大廈已經建到一半了,錦城的速度倒是不慢。

疏港河的疏浚工程、沙田前街的拓寬工程在入冬前完成,沙田前街由原來狹窄的兩車道拓寬成六車道,也正是因為前街的拓寬工程,才讓府天大廈的樓花賣得這麼好。但是沙田內部的巷街還是那樣的狹窄,張恪開車進去,就怕前面會有車逆行,會車要十分的小心才能避免擦著碰著。

張恪將車停在道觀外的路牙上,看見前面陳奇家的院子好像稍稍修整過,杯盞交錯、燈紅酒綠,看來陳妃蓉家的酒館很有起色。張恪抬腳走進道觀,仿佛外面的燈紅酒綠的喧雜讓院中的兩顆古杏樹吸得滴水不漏,悄然靜謐,入耳只有鏘然棋子落盤的清響。

九五年,國內的圍棋熱還沒有消退,道觀里的棋室平日也要到十點之後才會空寂下來。

許鴻伯將棋院當成他的半個家,夜間八九點鐘到棋院來找許鴻伯,十回九中,都不用提前打電話告訴一聲,不過今天是提前約好的。

棋室設在西廂房,張恪往裡走,經過偏殿看見陳妃蓉在裡面寫作業,這裡的確比她家安靜多了,只見她穿著寶石藍的羽絨衫,歪著頭,銀牙咬著筆頭,正凝眉思考著什麼,張恪沒有驚擾她,徑直去找許鴻伯。

許鴻伯正與人下棋,手裡捏著棋子,看見張恪過來,說道:「好久沒看見你了……」對坐在他對面的那個六十多歲的清瘦老人說,「這局棋,你輸了……」將手裡的那粒子丟入棋盒裡。

那人說:「一席酒才換一局棋,這棋才到中盤,雖然沒希望贏,但是好歹讓我這頓酒請得物有所值才行……」

張恪見許鴻伯又跟人家下騙酒棋,笑著說:「沒什麼急事,先看你們下棋。」旁邊觀棋的人有見識過張恪與許鴻伯的對弈,幫助端了張凳子遞給張恪坐旁邊看他們下棋,其他觀棋的人都站著。

「小老弟也喜歡下棋?」那人轉過頭問張恪,「等會兒陪你下一局?」

「你那臭棋,人家讓你五子,你都未必能贏,」許鴻伯取笑那人,幫張恪介紹,「薛國華,古建築保護研究所的所長,現在古建所能看得到人影的也就四五號人,整天閒著沒事做鑽研棋譜,也就這水平……」

張恪都不清楚海州市還有古建築保護研究所之類的單位,看來許鴻伯今天找自己是說這事。

薛國華嘿然一笑,他心裡奇怪許鴻伯怎麼會將自己的身份向這個年輕人介紹得這麼仔細,既然棋下這麼好,少不得以後會糾纏人家,掏出煙來分給張恪:「那等會兒陪老哥我下一盤指導棋,明天請小老弟喝酒……」

「一碼歸一碼,一頓酒要換兩局棋,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老許,海州市裡哪裡還能找到比我們所更清水的衙門,要有油水撈,哪怕天天請你喝酒都值得。」

許鴻伯揮揮手,對觀棋的人說:「薛國華的棋有什麼好看的?再說喝酒,他也不會捎上你們,你們都自己下棋去。」

許鴻伯的威望很高,聲音落地,觀棋的人就散了,留下給許鴻伯、張恪、薛國華三人說話的空間。

許鴻伯對薛國華說:「你以為別人不知道你們所偷偷的接外市的活?還有你女婿整的那個專搞文物修繕的工程隊,裡面的老技工,哪個不是你夾私硬塞進去的?古建所不是一直都有十二人的編制,為什麼整天只看到你們四五個人在裡面養老,其他人都到哪裡去了?」又將薛國華手裡的煙奪過來,「古建所每個月兩百塊的工資,夠你抽幾包金芙蓉?」

「現在市裡撥給的經費太少,都不夠養家活口,還不允許我們自謀生路?」薛國華笑著反駁許鴻伯,「再說,你讓我做的那些活,我可是分文未收,所里其他人對我的意見可大了,找你下盤棋還要挾一頓酒,從來就沒見過你這號人。」

許鴻伯笑著問他:「沙田整個的都拆掉,你們古建所還有存在的意義?」轉頭對張恪說,「沙田東片的明清建築成千上萬,要一一摸底,工作量很大,這才完成三分之一不到,工作都是老薛他們幫助做的,有修繕價值約三分之一,其餘的可拆除按照原風格仿建。」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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