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幹嘛?你想幹嘛?你想幹嘛?

巨大的辦公室里,陳光建、周獻、康明,甚至連項友義,每一個人,都用無法理解的目光,無比驚愕地注視著他。屋內一陣安靜,氣氛詭異,針落可聞。

梁鑫被這幾道目光盯著,就如同被刀槍指著。

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中國古代的讀書人真是文學造詣深厚。

如芒在背,如是所言……

真尼瑪逼的貼切。

真伱奶奶的有文化啊!

可這不是重點……

梁鑫表面上錶帶微笑,肚子裡卻已經連為胃都在抽搐。

可他只能如此。

這是他今天之內,或者說這段時間內,唯一的一次,可以擺脫他人控制的機會。

畢竟對他而言,難道趕走周獻和康明,事情就解決了嗎?

顯然並沒有。

陳光建替他趕走周獻和康明,他自己就是下一個周獻、下一個康明。

同學網這塊肥肉,依然躺在這些人的砧板之上。

在梁鑫看來,無非只是前腳剛走了狼,後腳又來了虎。

而且陳光建的道行,顯然要比周獻和康明打包加在一起,還不知高明到哪裡去。

兩個只會仗勢欺人的貨,也配和陳光建比?

可是要趕走陳光建,梁鑫卻又只能藉助他倆。

乃至於,缺他們中的任何一個,似乎還都不太行。

天意啊……

梁鑫自己也沒料到,今天這短短半個小時的時間裡,事情會發展到這一步。

可是好在他的反應夠快。

這就轉瞬即逝的機會,他又一次,極其驚險地抓住了。

轉念之間,無數的想法已經從梁鑫的腦海中如瀑布落北辰,江河浩蕩、天高水闊地洶湧而過,那滔滔巨浪之中,雄壯的戰歌在梁鑫耳中鏗鏘自起。

一句旁白,緩緩自其間穿過。

最優秀的獵手,往往以獵物的姿態出現……

此時此刻,他其實根本不在乎同學網歸誰,全場幾人,沒有任何人能知道或者猜到他的真實意圖,而他需要的……只是時間!

「給我半年。」梁鑫沒頭沒腦地,直接四個字先把周獻和康明干蒙,「我們可以在半年後,再追加一個對賭協議。」然後又望向陳光建,微笑道,「爸,咱們的對賭協議,是半年之內,我要能把網站做到兩百萬註冊用戶,你就給我百分之三的股份,同時你徹底退出決策層,以後只參與公司分紅;我要是輸了,那我就輸你一大半的股份,以後公司你說了算,對吧?」

陳光建無疑否認,只是皺著眉頭反問:「你想說什麼?」

但這句話,已經等同於承認了。

梁鑫沒有回答他,而是直接望向康明和周獻,對兩人道:「康總,阿獻叔,你們聽到了。這半年,是我和我乾爹,關於公司未來決策權的一次大考。也是我乾爹對我運營能力的最後一次考驗。如果我做得好,將來公司有什麼決策,包括引入新的戰略合作夥伴,我都有全權拍板的權力。這個合作夥伴,當然也可以包含東風投資集團在內。」

陳光建的臉色,逐漸黑了下來。

他看出來了……

老陳怒視梁鑫,梁鑫卻像是假裝看不見一樣,對康明道:「康總,半年過後,不論我和我乾爹這邊,最終是什麼結果,我都歡迎你們進來。我說過,我這個人,最講規矩,也最講誠信。我說過百分百願意接納你們進來,就一定會百分百給你們創造進來的機會。到時候我們再重新投票,我手裡的票,不論局面怎麼樣,我都一定投給你們,我用我的節操和良知向你發誓。」

康明的臉色,慢慢好看了。

然而周獻卻是吃過梁鑫的虧的,不由提防道:「你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不怕我們前腳一走,阿健拿個榔頭就把你敲死?」

「不會的,我乾爹是守法公民,最講道理了。」梁鑫轉頭看看陳光建。

陳光建瞪著他,眼裡凶光閃爍。

梁鑫繼續假裝看不見,對周獻道:「而且我當然不是一點好處都不拿,我們可以另外再簽一份對賭協議。半年之後,如果我和我乾爹的賭約輸了,我可以把我手裡所有的同學網股份全部出清,你們誰想買的,價高者得,誰來買都行,我不挑人。

但我要是贏了呢,也就是同學網的註冊用戶,達到了兩百萬的話,那麼你們的注資數額,最少不能低於一千萬,而且拿走的股份,不能超過百分之三十。」

康明立馬道:「那和現在有什麼區別?不過是多了二十點的股份,還要多花那麼多錢。我們搞上半天,等你半年,到頭來難不成還得給你打工?」

「當然不是!」梁鑫道,「區別在於,我可以多加一條,就是東風投資,有無條件優先和我交易股權的權力,每年按市場估值,最多交易百分之十,只需要兩年,你們就能拿到一半的股份。但同樣的,作為對我乾爹的回報,我乾爹雖然到時候已經失去決策權,可是也會在你們的股權達到五十的時候,把我到時候手裡剩下的股份,全都無條件贈送給我乾爹。」

「那你呢?」周獻聽得犯暈,很暈很暈。

梁鑫微笑道:「我套現離場啊,到時候如果一千萬隻占股百分之三十,公司估值就是三千萬以上。我賣給你們百分之二十,按市值至少六百萬以上。我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周獻微微點頭,「六百萬,這就是你想要的?」

「不然呢?」梁鑫微笑道,「我不貪心的,當然如果到時候估值進一步升高,再多拿一點,我也不介意,多多益善。

而且還有一點很重要,就是半年之後,如果你們依然對網站有想法,那肯定說明同學網的業績增長得不錯。可如果同學業績不行呢,業績增長停滯了呢,生意黃了呢,網站提前倒閉了呢?那是不是能說明,這條路還是走不通,東風投資也能避免一次失敗的投資。我再幫你們打半年的工,幫你們掃半年的雷,贏了大家都贏,輸了就我一個人輸,這樣不好嗎?」

周獻和康明,聽得有點意動了。

梁鑫和陳光建的對賭協議,如果梁鑫輸了,那他們就從梁鑫手裡買股份,互相之間串通一下,還能把價格壓低,然後梁鑫出局,東風投資入場;而如果梁鑫贏了,最壞的結果,無非也就是他們和陳光建的股份五五開,順便再多付給梁鑫一點相當於買斷的費用,但卻能收穫一個業績優質的網站,而且前途一片光明。

這個協議,確實無論怎麼看,都只有梁鑫在承擔風險。

而東風投資失去了什麼?

不過只是區區半年的等待時間而已,並且完全轉嫁了經營上的風險。

周獻和康明默默地你看我、我看你,不論怎麼想,都覺得這一票堪稱白嫖。

梁鑫絕逼是腦子被門板夾碎了。

而同樣的,陳光建臉上吃人的神情,這時也不由自主地退去了。

梁鑫這個貨,他居然說,哪怕贏了,還要把自己的股份白送過來?

這特麼的什麼天下第一孝子?

臥冰求鯉算個瘠薄!

我家乾兒子,簡直是割肉喂父、放血喂母……

特麼的上輩子該不會是個蓮藕成精吧?!

陳光建的神色,逐漸由憤怒轉為震驚,由震驚變成滿滿的激動和不解。

所以要說還是知子莫若父,哪怕是假的,陳光建還是忍不住脫口而出:「阿鑫,你能有這麼好心?你說的這些話,你自己能信嗎?」

「信不信,可以白紙黑字寫下來。」梁鑫道,「大家今天既然都在,那就搞個合同嘛!」

「我馬上叫老吳過來。」周獻迫不及待。

康明也道:「可以,我去把我們法務叫過來,今天就簽!」

陳光建看看項友義。

項友義也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下徹底無解了。

梁鑫手裡72%的分紅B股股權,外加相當於這個數的決策A股股權,按照公司的AB股股權結構,不論從那個角度看,梁鑫說可以,那程序上就沒有問題。哪怕是打官司,不管打到哪裡,現在有周獻和康明給梁鑫撐腰,絕逼不管怎麼打都是梁鑫贏。

陳光建和項友義無言對視,瞬間把道理想了個明明白白。

上一秒還被梁鑫的孝心感動的他,一下子就覺得不對勁了。

甘霖涼!這個局面轉得有點神奇啊。

明明五分鐘前還是老子給這狗兒子撐腰,一起對抗周獻和康明的。

怎麼現在居然就情況一變,變成狗兒子和周獻、康明聯手,又反過來對抗他了?

這個狗兒子,他上輩子絕逼不是蓮藕成精。

他是,他是……

對了!

他就是個屁股上也長腦袋的玩意兒——

兩頭吃啊,這個畜生!

……

陳光建心裡千百個不甘願,可是形勢逼迫之下,還是只能捏著鼻子認了。四小時後,吳克勇和東風投資派來的法務,共同擬好了新的對賭協議。

梁鑫帶頭第一個,在上面簽下了字。

在外面洗了三個多小時桑拿才回來的陳光建,情緒也發泄得比較平靜了,自知絕對吃了大虧但只是還沒想通到底在哪裡吃了虧的他,眼神略微不善地指了指梁鑫,說道:「別讓我發現你又在搞什麼鬼,不然咱倆的父子情分,就到此為止了。」

說完才拿起筆,在合同上籤下名字,字寫得極其難看。

最後才是康明,代表東風投資集團,簽下了字。

周獻和項友義則不需要參與。

吳教授看著這個陣勢,心裡微微有點後悔,一口氣把股份全都賣光了,早知道好歹留個1%。

但是現在也沒辦法挽回了。

簽完字,三方又用過印。

最後全體股東再次在新的公司股權變更文件上籤下名字,這沒有硝煙卻刀光劍影的一天,終於對幾方來說,都有驚無險地過去。

陳光建簽完字後,立馬就離開了辦公室。

他受不了每次和梁鑫打交道,結果到最後都是他低頭。

明明場面上,他才是最強的那個!

康明和周獻則是心情複雜,跟滿面微笑的梁鑫握手言和。他倆也看出來了,梁鑫肯定在裡頭有什麼好處,但和陳光建一樣,實在猜不出來。

就連吳克勇——作為合約的親手擬定者,他對自己在合約上寫下的每個字的意思,都明白得一清二楚,可也照樣無法從中研究出什麼別樣的套路。

「唉……」項友義留到最後,看著梁鑫把合約收好,深深地嘆了口氣。

梁鑫問道:「項老師,有話要說?」

項友義道:「我猜你一定在做一件風險很大的事情,年輕人……人生的路還長,沒必要這麼拼個一時半刻的,有些事情……算了,你好自為之吧,我只能說,祝你好運。」

「謝謝。」梁鑫淡淡一笑。

在樓上坐了足足五個鐘頭的他,在下午三點出頭,才終於離開了陳光建的辦公室。

走到樓下,卻發現小芳已經在等著他。

「你怎麼來了?」梁鑫問道。

「早上就是我送周總和康總過來的啊。」小芳道,「今天真是等了你半天時間了,從早上等到現在,要去公司看看嗎?」

「行。」梁鑫點點頭。

沒一會兒就坐上那輛外觀扎眼的紅色寶馬,出了步光鞋業的廠區。

周獻和康明幾個人,也坐上來接他們的專車,各自離去。

等到人都走完了,陳光建才喊來項友義。

他的手指頭跟打電報似的,在桌上飛快敲打,不間斷地發出篤篤篤的噪音,廠里的人都以為他這是狂躁,但只有項友義知道,這是陳光建真正開始動腦子時,特有的一種習慣。

篤篤篤篤篤篤……

「半年……」

陳光建眉頭緊皺,「這半年,你盯著網站的帳目,有什麼變化,馬上跟我說。」

「好。」項友義點點頭。

篤篤篤篤篤篤……

「再找個人,找個靠譜點的,給我看看他去首都幹嘛了,是不是找別人投資去了。」

項友義:「好。」

篤篤篤篤篤篤!

陳光建手上的動作一停,「你今天乾得不錯,同學網的股份,我再給你零點五個點,湊個整。」

項友義微微一笑:「好。」

陳光建站起身,走到項友義面前,緩緩道:「幫我做事的人,我陳光建從來不會虧待。可誰要敢出賣我,欺騙我,占我便宜,我也不會輕易放過他。」

項友義:「那當然。」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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