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衛紅,你今兒個可是夠早的,這都買完菜回來了?」

「那可不趁早去啊,再過會兒菜市場都得人擠人了。這農貿市場修得又亂又不透氣,人一多就憋得慌,我這心臟可遭不住那味兒,多聞兩口都得暈過去。」

首都三環S區那啥啥小區門口,早上八點剛出頭,兩個看模樣五十多歲、快六十的老阿姨,一左一右相向而行,在出入小區的路口遇上。兩個人同樣挎著個菜籃子,兩個菜籃子都裝得滿滿當當。一眼望去,全都是綠油油的,健康清淡,油水相當有限。

飛快地互相一瞥,兩個人立馬收回目光。在確認今天彼此家裡的伙食水平,一如既往的不相上下,你窮逼鄰居還是昨天那個窮逼鄰居,並沒有因為今天是周日就吃得格外好一些後,她倆默契地相視一笑,然後就不約而同如老樹紮根一般,就地扯起了閒篇……

「前天那群農民工,可嚇死我了,我還以為要打群架呢,我都報警了!」

「是你報的警啊?我說呢,怎麼警察來這麼快。」

「也幸好我兒子在派出所上班……」

「派出所工作可危險吶,昨天那麼多人,我都擔心那警察出事,感情伱是兒子自己來了啊?」

「你這話說的,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誰敢對我兒子動手啊?天子腳下,打警察擱過去那就是造反。現在什麼年代了?誰有膽子造我兒子的反?你是都沒看到,我兒子前天人一到現場,就那身行頭一亮,哪個不是嚇得屁滾尿流,各個縮得跟鵪鶉似的。」

「衛紅你吹得差不多得了,我後來可是聽人說了,那群農民工就是走過地方了。他們本來是要去隔壁小區搬家的,饒進咱們小區里來,領頭的人找不著路了。領頭那男的我還看見了呢,長得電視劇里那雄霸似的,一看那氣質就堂堂正正的,怎麼都不像是壞人。」

「什麼呀!你那消息早過時了,人家其實是……」衛紅壓低聲音,往前一探,在對方耳邊小聲道,「咱們這邊的有好幾棟房子,我聽說是出什麼問題了。前天那群農民工,是過來勘測地基什麼的,那個男的,我一看就知道是個小領導,普通人能有那氣質嗎?」

「什麼房子?」

「就那邊那幾棟……」衛紅指著不遠處的幾棟老樓,小聲嘀咕,「我昨晚上從那幾棟樓里路過,有兩個小年輕,偷偷摸摸地在那兒說話,說著說著又吵起來。一個說房子關係不大,先瞞一瞞,等過了奧運再說,不然現在拆掉再重蓋,搞不好這一片的人都會跳出來要求拆遷。你想啊,要是有兩三棟樓地基出問題得拆了重建,隔壁的幾幢樓,不就也得受影響嘛。

趁著後年馬上要辦奧運了,大家一起聯合起來鬧一鬧,搞不好那些有關單位就頂不住,為了奧運和諧,會幹脆把這一整片都給拆了。咱們不是就全都能搬新家了?現在的那些新房子多好啊,上下樓還帶電梯的,誰家裡有個老年人,不想住帶電梯的屋子?爬樓梯多累啊,是不是?尤其是那些住四五樓,像我家,每天從四樓上上下下,我也巴不得拆……」

「真的假的啊?」對方一下子興奮又激動起來,「我怎麼沒聽說這事兒?」

「廢話,這事兒能公開說嗎?」衛紅言之鑿鑿地分析,「昨天我也是湊巧聽到那倆年輕人,估計是什麼地質局、勘測局之類的單位的,差點都要吵起來了。

一個說,房子有問題,一定要報上去,另一個就說,有問題也不見得短時間會塌掉,正常來講,再撐個三五年,絕對綽綽有餘。但是現在要是報上去,就這個時間節點,政府為了息事寧人,搞不好會寧可多掏錢。這錢一掏出來,原本拆三棟樓就能解決的問題,搞不好就會變成要拆三十棟樓,你說說,這筆錢,誰來掏啊?

他要是不掏,可消息又放出來了,那三棟、五棟有問題的樓好拆,可剩下小區里的其他幾十棟樓,那些住戶能答應?無理還能攪三分呢!這要拆起來,地基這東西,地底下可是連著的,別家也受影響啊,難道就不該一起拆了?你就不想住電梯房?」

「壞,太壞了,這不是給國家添亂嘛……」二號老阿姨連連搖頭。

衛紅阿姨道:「可不能這麼想,萬一真塌了呢?萬一真到奧運的時候塌了呢?這臉咱首都人民能丟得起嗎?全中國十幾億人能丟得起嗎?說一千道一萬,我看拆了更好。」

「哎喲,到底是哪幾棟樓啊……」

「就那,就那兒!」

衛紅衝著側前方瞎指,兩個人終於挪動腳步,朝著裡頭慢慢走去。

與此同時,小區的另一邊,陳耿也正和兩個死跑龍套的走進小區,邊走邊吩咐:「你們就聊天一樣,一邊聊一邊繞著這個小區走上一圈,內容就是我在簡訊里跟你們說過的,關鍵是,經過一些老頭老太的時候,你們得稍微停一停,讓他們聽見你們說的話,我們的拍攝人員,說不定就隱藏在這裡頭。要的就是這種特別自然的拍攝效果。」

「行了,哥們兒,開放式演出,我和老王懂的。」

「導演,您放心,我們雖然不是科班出身,但表演方面還是有經驗的。就沖您這這麼好賺的五百塊,我和小肖一定給您演到位,相信我們的水平,好不好。」

看著眼前這倆他專門花高價請來的「專業演員」,陳耿根本沒選擇,只能點點頭道:「好好演吧,機會不容易,那我就先走了,我可不能被拍進鏡頭裡。」

「得咧。」大餅臉子小肖一台下巴,拉著老王瀟洒離去。

陳耿站在原地,目送這對自稱是啥啥兄弟組合的老幫菜慢慢走遠。

倆演員越走越遠,也很快就開始了他們的表演。

「老王,你說這小區啊,年頭是不小了啊?」

「是啊,看模樣,應該是首都這邊比較早的一批筒子樓了,得是七八十年代的東西了。」

「那得有……三四十年了?」

「差不多吧。」

「三四十年,那確實是有點老了,怪不得會出問題……」

「噓!」兩個人經過一處老頭扎堆下象棋的地方,老王面露驚恐,連忙拉住大餅臉子小肖,散布完謠言後就神情緊張地匆匆快步走開。

留下七八個下棋的老頭,互相間看來看去。

「你們聽到,剛才那倆人說什麼了嗎?」

「房子……出什麼問題了?」

「咱們這邊的房子啊?」

「咱們這邊的房子有問題了?」

「誒喲!你們還真別說,就昨晚我還真就聽說,前些日子有勘測隊來咱們這邊看過。你們說,要沒毛病,那來勘測隊幹嘛啊?」

「不至於吧,真要有毛病,能不先告訴咱們?」

「哪兒能這麼隨便告訴你啊!咱們這麼一小區,好歹幾十幢樓,一千多戶人家,萬一消息散播開來,這麼多人一下子都炸了毛,要去政府要個說法,這可不就亂了套了?」

「就是,等過了年,首都都要衝刺辦奧運了。這節骨眼,肯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真有什麼事,那也得等到過完奧運再說?」

「誒,您這話我可就不愛聽!什麼叫等過完奧運?咱們這兒的房子要是真出什麼毛病了呢?奧運會那可是還有一年多才開!不成,我得回去看看我家這房子,我可不想哪天夜裡睡著睡著,就被壓死了。」椅子上眼見自己馬上就要輸掉的老頭,放下手裡的幾個棋子,起身就跑。

「誒誒,你倒是下完啊!」馬上要贏的老頭衝著他逃跑的背影高聲大喊。

對方卻身手矯健,人老腿不老,眨眼就跑了個沒影。

「這老李頭……」

快下贏的老頭苦笑著,也沒了繼續下的興致,他意興闌珊地站起來,狐疑著嘀咕:「這老小子,搞得我也心裡頭慌兮兮的,咱們這房子,到底怎麼回事兒啊?」

「就是說,到底是哪幢房子有毛病啊?」

「別不是整個小區都有毛病吧?」

一群人嘀嘀咕咕,心裡全都在微微打鼓。

沒一會兒,就散作一團,各回各家,尋找「房子有毛病」的蛛絲馬跡去了。

而始作俑者的「老幫菜兄弟組合」,則異常敬業地在小區里繞了足足兩圈,把消息傳遍至少三個夕陽紅興趣小組後,才離開了那啥啥小區。

初升的艷陽下,兩個人甚至還交流起了今天的表演心得。

「老王,你說我們剛才演得是不是有點刻意?」

「我覺得還好。」

「你有看到攝像機嗎?」

「沒有。」

「我也沒看到。」

「沒看到就對了,秘密拍攝,肯定不能暴露啊。」

「這就叫專業!那……咱們下次有機會再合作?」

「行,跟你合作,非常有默契。」

兩個人在小區門口,緊緊一握手,然後你東我西,揮手分別。

等兩個人走遠,陳耿從一處角落裡冒出來。

然後耐心地在小區的馬路上又逛了足有一個多小時後,才重新回頭走進去,假裝打聽似的,隨便找了個中年人問道:「大哥,你好,打擾你一下,我跟你打聽個事情。

我家裡親戚有個孩子,要在這邊附近上學,想在你這邊小區里買套房,我剛才找半天沒找到這附近的房屋中介,就想問問你,這邊的房子,現在大概是個什麼價啊?」

「七千多吧,七千出頭,七千二、七千三的樣子……」

「哦,那也不貴。」陳耿裝出一臉憨厚的樣子,笑著點頭。正要走,那大哥又突然拉住他,神秘兮兮地說了句:「兄弟,我勸你最好還是不要在這邊買房子。」

「怎麼了?」陳耿奇怪問道。

對方說道:「我聽說我們這邊的房子,有點什麼問題。」

「啊?」陳耿繼續裝傻,「產權的問題嗎?」

「不是,是房子……」對方壓低聲音,小聲道,「搞不好要塌啊。」

陳耿面露驚訝,「不會吧?看著也還好啊,那我孩子上學怎麼辦啊?」

「去別的地方買吧。」對方愁眉苦臉,「我們這邊也不知道能不能輪到拆,這都奧運了,該拆的早拆完了,現在也沒個說法,這兩天晚上,搞得我睡覺都提心弔膽的。」

陳耿微微點頭。

那面癱演技所表現出的樣子,落在眼前小區居民的眼裡,儼然就是被嚇到了。

……

片刻後,陳耿匆匆從小區出來,立馬就拿出手機,給梁鑫打了過去。

周日的醫院裡,梁鑫剛掛完早上的鹽水沒一會兒,正站在醫院病區走廊的銀行自助服務機跟前,拿著萍姐的卡,來來回回地轉帳。接連住院三天,他那每天匯款轉帳都要匯半天、神情專注的樣子,落在院區小護士們和江玲玲的眼裡,簡直顯得格外英俊……

剛好又從萍姐的卡里,轉完倒數第八筆錢,梁鑫接到陳耿的電話,神情瞬間嚴肅起來。他走到走廊拐角電梯間的無人角落,連江玲玲都給支開,認真地陳耿說完後,想了一想,又吩咐道:「再找一撥人,等兩天後,再去說房子沒問題,重點要說,絕對不會拆。」

陳耿一愣,「那我們這兩天不白乾了?」

「不會的。」梁鑫解釋道,「小區里的人,現在已經起疑心了,我們這個時候,越是再給他們傳遞不同的聲音,他們內部之間,才會思想混亂起來。他們吵得越厲害,疑心越重,思想越不混亂,就越會有人擔心害怕,要急著要賣掉房子。到時候我們稍微再一加價,讓他們覺得有利可圖,他們很難不上當啊。他們越亂,我們才越容易得手……」

陳耿聽得服氣了,嘆道:「阿鑫,你真是幹這種事的天才。」

梁鑫謙虛道:「我也是站在我爸的肩膀上嘛。」

打完電話,梁鑫轉過頭來,走回躲在牆角,俏生生的江玲玲身邊。

江玲玲問道:「你在聊什麼啊?」

「商業秘密。」

梁鑫把手機放回口袋,又小聲對她說道,「我們吃完午飯,出去走一走吧。」

「去哪兒啊?」

「隔壁有個小旅館……」

「呀!你病都還沒好!」江玲玲嬌羞著責怪。

「怎麼會呢?」梁鑫抱住她的腰,在她嘴上輕輕一吻,笑道,「我剛才就打完最後一瓶了,下午應該就可以出院了。怎麼樣,為慶祝出院……嗯?」

江玲玲哭笑不得,「真受不了你,你真的好色啊……」

今天調整作息,明天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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