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五點出頭,W市天色微暗,家家戶戶萬家燈火之時,大多數醫院的病房,也到了飯點兼家屬探視的小高峰。滕增歲早上十來點被及時送去ICU急救,一番操作下來,下午四點左右,又轉回了他的VIP病房。

其實問題不大,就是血壓突然上來,差點腦梗而已。

這點毛病,換做是普通家庭,可能稍微拖延一下,就得拖成個下半輩子半身不遂,但對滕增歲這種大人物,就不存在什麼風險。只要用藥給力,最多半天就能緩解症狀,一針、兩針國外進口的自費溶栓神藥下去,白天梗住的人,晚上就能自己動手吃飯。

當然條件再更好一點的話,就算自己能動手了,也照樣可以叫漂亮可愛小妹妹過來喂。

只不過滕總不是那種人。

滕總作風優良,意志頑強。

尤其當病房裡站滿前來看望自己的人群時,就更不能表現出脆弱的那一面……

「放下吧,我自己來。」

此時此刻,滕增歲的房間裡,人頭攢動。東風投資集團那邊,各樓層、各科室的人員下班後,紛紛驅車前來,人手提一個果籃,分分鐘就把病房變成了水果店,果籃多到放都放不下。

集團二把手周赫煊搞得很鄭重,過來後還特地叫了個副院長過來,親自給滕增歲複查,看樣子,很是有一點不查出問題就誓不罷休的勁頭。

然而滕增歲何其老奸巨猾,怎麼可能輕易讓周赫煊得逞。全程下來,別說查出什麼毛病,這老頭簡直是恨不能讓副院長當場宣布,他明天就可以出院。

「哼!狼子野心,還想提前上崗?」送走副院長後,滕增歲又拒絕了周赫煊要給他喂飯的無恥要求,心裡暗暗想道。

老滕牢牢記得,自己還有三年才退休。

他覺得自己還年輕,堅決捨不得離開那位高權重還錢多的工作崗位。

周赫煊一看老頭不上當,便只能輕嘆,當著一大群人的面,開始陰陽怪氣:「滕總,這樣下去不行啊,同學網那邊的帖子一直都不刪,現在擺明了是在威脅我們。對同學網的收購價要是太高,我們的資金目前吃不消,要是收購的股份太少,那又沒什麼意義……」

滕增歲靜靜聽著,突然眼神凌厲看過去,沉聲問道:「都這麼多天了,我們的資金問題還沒解決嗎?你不是說,半個月就能騰挪出來的?」

「國外最近不太平啊……」周赫煊道。

「國外不太平?」滕增歲呵呵笑了笑。

他算是看明白了。

這次東風投資集團的資金出問題,以及隨後導致的一系列變故,何止只是W市房地產的連鎖反應造成的?恐怕集團內部,有些人為了自己的利益,也在故意拖延吧?

相比起內部的根基被腐蝕,梁鑫在外部給予的打擊,實在就算不上什麼了。

梁鑫能得逞,集團內部的有些人,得負極大的責任!

集團現在面對三金科技如此被動,絕不是他滕增歲一人的鍋!就算沒有沈瑞龍插手,收購三金科技這件事,早晚也要被眼前這個人攪黃!

沒錯!是你!就是你!

伱這個損公肥私、損人不利己的畜生!

滕增歲緊緊盯著與自己共事多年的副手,久久一言不發。

周赫煊被滕增歲看得有點不自在,不由得轉過頭去。

房間裡的其他人,此時明顯也看出幾分端倪。

大家都是人精,見氣氛不對,某位股東就打算要告辭。

可剛要開口,房間外面,忽然就有人號喪似的,大步走了進來。

「阿公啊~~!你怎麼搞成這樣啊!!」

病房裡前來探視的人群,紛紛下意識地給梁鑫讓開一條道。

梁鑫走到滕增歲跟前,滿臉關切地問道:「阿公,你好點沒,你沒事吧?」

滕增歲看著梁鑫這副孝子賢孫的表情,臉上的肌肉,明顯而劇烈地狠狠抽動了兩下。

這狗東西……

真是看著就想一槍斃了他啊!

他怎麼還有臉過來的?!

「你來幹什麼?」滕增歲直接連裝都不裝了,沒好氣問道。

梁鑫卻滿臉真誠,無比真摯地回答道:「阿公,我擔心你啊!我剛剛下的飛機,馬上就過來了!你看,我還給你帶了兩份文件,抓緊簽了吧……」

噗——!

滕增歲差點噴出一口老血。

周赫煊見狀,立馬黑下臉來,呵斥道:「梁鑫!你不要蹬鼻子上臉!我們內部還沒通過收購三金科技的方案呢!你不要以為你已經贏了!我們不吃你這套!」

梁鑫扭頭看看周赫煊,微微一笑,又很平靜地反問滕增歲:「阿公,集團現在,不是你說了算了嗎?」

「誰說的?」滕增歲果然大權面前,見坑就跳,明知梁鑫是在搞挑撥,可依然很配合梁鑫,他扭頭看了眼周赫煊,不爽道,「集團收購三金科技的計劃,是兩個月前就擬定好的,怎麼叫沒通過呢?我們的文件發了白髮的嗎?

還有,我今天有些話,乾脆就在這裡說明白了,今天集團的帳目,出現嚴重的漏洞,導致我們資金暫時性不足,無法完成某些既定計劃,主要問題,還是出在我們內部。有些同志,我在這裡不點名批評,但是他的行為,確實已經嚴重地給集團造成了巨大損失。雖然不是虧損,但卻有可能導致我們在未來的布局上失去先機!

我是再過幾年,就馬上要退休了,但是今後接棒的人,你自己過幾年再看情況,如果到時候有人後悔自己今天的所作所為,那你要知道,這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

我作為集團的掌舵人,我已經付出了我的努力。為了集團的事業,我差點進了鬼門關!不管將來怎麼樣,我今天都可以說,我問心無愧。」

這番話老滕說得擲地有聲,周赫煊聽得都不敢接話。

只有梁鑫,這個差點送滕增歲進鬼門關的貨,啪啪啪鼓掌道:「阿公說得好啊,真是我們這些晚輩學習的榜樣。為了國家和人民的利益,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阿公,你看下這份合同,什麼時候能簽一下?我挺著急的……」

一邊從谷強手裡拿過文件,直往滕增歲臉上懟。

柳楓都瘋了,忍不住怒喝:「梁鑫!你幹嘛?!」

滕增歲也推開梁鑫的手,脖子上青筋狂跳:「你也別給我說風涼話!梁鑫,你到底什麼時候把網上的那些鬼東西給我刪了!我跟你說,你這是在敲詐!」

「阿公,我有個朋友很講道理的,我有沒有在敲詐,我那個姓沈的朋友可以給我作證!」

滕增歲頓時呼吸急促,咬牙切齒:「什麼姓沈的朋友?你少給我來這套!」

梁鑫卻胸膛一挺,「我大學室友姓沈名聰,不行嗎?我今天還收到叉叉局同志的問候,人家都官方認證我完全清白了,這個社會上上下下都說我是好人,阿公,你到底在說什麼啊?」

滕增歲被梁鑫這百分百純真卻百分百要命的話,說得又是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

柳楓急忙扶住老頭。

病房裡大一群人,頓時群情洶洶,要用口水淹死梁鑫。

卻不料滕增歲一狠心,愣是又挺拔起來,站定腳步,對眾人說道:「你們都先出去……」

「滕總!」周赫煊咬牙大喊。

可滕增歲現在最厭惡的就是他,內鬼比外敵,更加可恨。

「出去!你也出去!」滕增歲一聲怒喝。

周赫煊深吸一口氣,又深深看梁鑫一眼,終於,還是黑著臉,走出了病房。

一大群人,嗚嗚泱泱。

幾分鐘後,柳楓帶上了病房的房門。

病房裡,只剩下樑鑫和滕增歲兩個人。

梁鑫開門見山,淡淡說道:「阿公,我現在呢,安全了。局面就擺在這裡,目前來說,只有我威脅你的份,你已經傷不到我了。我最壞的情況,無非也就是,從你手裡拿不到好處。但這對我來說無所謂。要真是這樣的話,沈先生那邊會給你壓力。

算起來,他是錢杭資本的股東,錢杭資本又是集團的股東,胳膊擰不過大腿,本來就是左手倒右手的生意,您沒必要再去糾結。這回也不算我贏你,都是天意。

可是你這邊的情況,你要是再有失誤,可能就要提前退休了,錢杭資本隨時可以發起動議,就像你使喚康明把我從三金科技董事長的位置上投下去那樣,沈先生也隨時能把你投下去。除非你足夠配合。沈先生這個人啊,脾氣著急,辦事喜歡講效率……」

滕增歲靜靜聽著,忽然打斷道:「梁鑫。」

「嗯?」

「你今年才二十歲嗎?」

「是啊。」

滕增歲想了想,說道:「我感覺不像。」

「像不像不是問題,是不是才是問題。」梁鑫微笑道,「我如假包換,就是二十歲。我家玲玲可以作證,我的身體棒極了。」

「你說話真踏馬下流。」滕增歲厭惡道,但又感慨,「不過不下流,也干不出你這些事情啊。」

而梁鑫居然回答:「對。」

滕增歲搖搖頭,又問:「你威脅我的那些東西呢?怎麼辦?」

「簽完合同,我們就還是一家人。」梁鑫道,「我不計較你這幾天真心實意地想要弄死我,同學網上的東西,我明天就馬上刪掉。不過就算我不刪,集團的資金問題,應該也很快就能解決了吧?阿公,您還想再拖一拖、爭取一下嗎?」

「呼……」

滕增歲長長地吐了口氣,搖頭道,「不拖了,累了。集團能拿到二十個點,也算不錯了。」

「是不錯。」梁鑫道,「今天早上沈先生剛幫我融到一輪資金,三千萬美元,也只要二十個點。估計下周之內,錢應該能進公司帳上。」

「三千萬美元?」滕增歲眼睛微微一亮,然後沉默幾秒,又說道:「這筆錢,集團不是拿不出來,小梁,你這筆生意,做得不夠好。」

梁鑫卻反問道:「現在的局面,還受你和我的掌控嗎?阿公,我們都是小人物。這個世界上,有太多能呼風喚雨的人,但永遠不可能是你,也永遠不可能是我。我們最多只能跟著時代的浪潮,隨波逐流,永遠只能在當下,做出最符合自己利益的選擇。東風投資集團幾百億的資產,將來很快還會突破千億,這麼大一筆資源,您真以為,是個人能把握住的?」

滕增歲沉默不語。

梁鑫道:「阿公,人在江湖,你我都是身不由己。有些事情啊,差不多見好就收就得了,弄得複雜了,非得把大人物喊過來調停,大人物一口下去,就咱倆這點斤兩,夠人家幾口的?到頭來,咱們自己撈的那點東西,可別連給大佬們的辛苦費都填不上啊……」

滕增歲看著梁鑫,良久,吐出一句:「你明天再過來吧,這件事,到此為止了。」

……

幾分鐘後,梁鑫提著一個果籃,從滕增歲的病房裡走出來。屋外一大群人,周赫煊和柳楓他們,也不問梁鑫拿個果籃出來是幾個意思,甚至都沒問他,立馬便蜂擁而入。

梁鑫同樣理都不理他們,徑直朝病區外面走去。

谷強跟在身後,和梁鑫一起進了電梯。

進電梯後,梁鑫沒有按地下1層,而是按了8樓。

谷強不由提醒道:「老闆,按錯了吧?」

「沒錯。」梁鑫把手裡的果籃交給谷強,微笑道,「再去看看康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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