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親疏間密,哪怕是兄弟也一樣。李家明跟毛伢、告伢關係很鐵,但也鐵不到跟他大姐那樣親密,連到大狗伢、毛砣那份上都不可能。

等毛伢、告伢走後,書房裡只剩下李家明他們幾堂姐弟,跟這事沒關係的毛砣建議道:「家明,你不是講跟每個鄉鎮的販子都拉上了關係嗎?這生意明年應該還能做,何不我們自己做?」

這話有理,賺了錢的大姐、大狗伢都眼光熱切起來,自己姐弟要錢有錢、要車有車,幾兄弟一起上還要讓外人分一杯羹?

「你不懂。」

「為什麼?我們根本不要跟那幫混混衝突,直接在縣城掛牌收就是,只要出得起價,還怕那些販子不給我們貨?還有,婷姐不是調到省城鐵路局了嗎?尋尋她的路子,我們的貨可以從袁州上火車,運費就比別人便宜一大截!」

毛砣是學出來了,不再是那個只知道掄拳頭不動腦子的莽夫,李家明欣慰地笑了笑,解釋道:「講的是沒錯,但你想過沒有,要是我們有錢賺的時候就拆夥,毛伢心裡會如何想?錢是賺不完的,名聲一壞,以後想再變好就難了。

你真以為我曉得冬筍賺錢?那是詐毛伢的,他急急忙忙跑過來尋我,說有條發財的路子。山里就這些東西,這個季節不是冬筍又是什麼?」

啊?幾姐弟愕然,他們無論如何也沒想過,李家明從一開始就是在耍詐。要這麼講,還真是因為家明名聲好,毛伢才寧願來尋他,而不是去尋他親哥哥!

「那那」,大姐結巴了兩聲,還是沒說出來。

李家明好笑地擺擺手,也不想講人家的閒話,可旁邊的毛砣卻鄙夷道:「忠華姐姐,毛伢也不是蠢人,他跟他哥哥合夥,能分到幾多錢?跟著家明做,他可是實打實地賺了四萬塊錢!哼,他哥哥能幫他什麼?幫他做層屋,還是他耶耶發了蠻才答應的!」

就是這個道理,李家明的名聲好,就會得到毛伢的信任,有發財的機會寧願相信他一個外人,也不願意跟親兄弟合夥!人啊,有了好名氣,就會得到別人的敬重與信任,很多機會就會主動送上/門。

因此,錢可以少賺,名聲萬萬壞不得!

幾姐弟小聲說一陣,李家明又確認了大狗伢不想去當兵、不想端公家飯碗後,大家下樓去幫家裡做事,都小年二十四了,哪家沒有活要干?

等到吃晚飯的時候,洗涮乾淨的毛伢帶著洪伢他們來了蹭飯,個個興高采烈的。當然高興,跟著毛伢乾了半個月,本來以為跟其他伢子樣拿個五六百塊辛苦錢,沒想到居然給了三千。三千啊,大人辛苦一年,都存不到這麼多錢!這樣的老大,到哪去尋啊?

李傳林是大方人,見兒子的同學、朋友來了吃飯,從房裡拎出幾瓶過年的『四特老窖』,招呼道:「毛伢、洪伢,你們能吃的多吃點,莫吃醉了哦」。

領頭的毛伢看了眼李家明,見他不反對,連忙接過酒打開,先給長輩倒然後才是自己幾兄弟。

等兩杯酒下肚,喝得紅光滿面的毛伢才央求道:「表叔,我想送幾車木頭去你廠里,能收不?」

「這有什麼不」

李傳林剛想答應下來,正給小妹挑魚刺的李家明打斷道:「毛伢,莫亂來!」

「家明?」

毛伢能做什麼正當生意?還不是想打通花山的檢查站,往自家廠子裡送黑貨?張衛民他們能幹這種事,他一個沒根基的伢子怎麼能做?

「毛伢,莫碰這些事,柳老師當林業副局長,又兼著森林公安分局局長,一直都沒什麼動靜。他那人,我比你更了解,莫不走運撞到槍口上!」

「不會吧?」

經兒子一提醒,李傳林也拍著腦門,給毛伢他們解釋。

開廠與販賣木材不同,政府要靠工廠提供就業崗位、交稅,不會管他們的木材交了林業規費沒有,甚至還能默許他們收黑貨,儘快發展成大廠子,給政府交更多的稅、安排更多的人就業。可廠外的木材販賣環節,那就是森林公安與木材販子之間的遊戲了,沒點根基、人脈的人,哪那麼容易分到一杯羹?

「呵呵,我還以為尋到門生意呢,沒想到這裡頭水這麼深。」

「那就好好混,等你自己有了路子,再來我這送木頭。」

「哎,多謝表叔!」

本來有些失望的毛伢大喜,連忙敬酒拍馬屁,路子是趟出來的、人脈是經營出來的。只要好好混,還怕混不出頭?

吃完飯,毛伢讓洪伢他們去尋大狗伢、毛砣玩,自己拉著李家明上樓。

「家明,我在滬市打聽了一下,還請教過那些老闆。他們說,這兩年江浙的冬筍只夠他們本地銷售,川貴那邊又交通不便,近兩三年這生意肯定能做的。」

嗯,這傢伙日後能混出頭,除了夠狠之外,腦子也夠用。

「我曉得,你有什麼想法?」

毛伢咽了口唾沫,小聲道:「家明,今年除了我們收,還有別人收。我想帶洪伢他們去同古混,打聽還有哪些人曉得這生意。惹得起的,我帶洪伢他們擺平;惹不起的,想辦法設局,送他們去班房裡呆年把,或是挑撥他們內訌!」

狠!

這就是個天生的壞胚子,乾得過的,用暴力手段;干不過的,就來陰的。這樣的混蛋不去混社會,真是可惜了這塊材料。

李家明不動聲色,不說行也不說不行,毛伢連忙解釋道:「家明,你是要考大學的人,這些事你不要管,我們去做就行。你跟公安關係好,只要我們犯了事的時候,你託人去保下我們就行。」

這還差不多,李家明笑了笑,只是提醒道:「毛伢,錢這東西,誰會嫌多?做事要小心再小心,你能想到查別人,別人也會查我們的。我們屋裡有錢有官場關係,人家不敢亂動,你們可要小心點。」

「我曉得」。

李家明起身倒了兩杯熱茶,遞了杯給這個註定會出頭的髮小。街上的那些混混,不是靠拳頭耍狠,就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有幾個會去認真想一年以後的事?別小看這些上不得台面的陰謀詭計,平民子弟要想出人頭地,這些就是必不可少的手段。

稍一猶豫,李家明也坦誠道:「毛伢,你想過沒有?現在你自己有了本錢,滬市的路子也熟了,還有幾個服你的兄弟,其實是可以自己單幹的。」

這話若是告伢回答,會大談兄弟義氣;若是毛砣來回答,會說大家是親兄弟;可毛伢卻沉默不語,半晌才承認道:「家明,我不瞞你,若是你沒分我那四萬塊錢,明年我只要借得到錢,肯定會另起爐灶的。

財路是你先看到的,我沒有出一分錢,只跟著你跑半個多月,你就能分我四萬,當兄弟當到這份上,我服氣!」

「還有呢?」

毛伢知道什麼事都瞞不了眼前的李家明,咬牙道:「家明,我不講假事。你要是跟我樣,也想在社會上混,跟你賺幾年錢後,我也會自己去混。」

這混蛋夠現實,知道玩心眼玩不過自己,更想找個長期、可靠的靠山,索性變相向自己效忠,想自己飛黃騰達之後,也帶著他往上爬。當然,若是日後自己虧待了他,他也會隨時離開自己這條船,另謀出路。

李家明笑了笑,不再提這事了,有些事現在提還太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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