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柳局長的幫助下,李傳林授權張代理廠長任命了二三十個代理班組長,罷工以極快的速度得到了平息。以前是新上任的代理廠長張炳義,帶著幾個代理車間主任跳起腳來罵人,現在是二三十個代理班組長,自覺地催促著工人加快速度。

工人們的速度一快,新廠的各項工作就快。一個星期後,新廠開始試產,一天就生產出五百張2440*1220*14mm細木工板,理論產值達到五萬元/天、毛利兩萬。當然,扣掉稅收、工資、運費,純利也就九千還少一點,但這也不得了!一天小一萬,一年就是三百多萬,何況這還是試產!

然後呢?然後,忐忑不安的李傳林,親自帶著生產出來的三千張細木工板,去了粵省找他的前老闆交貨。

在家裡焦急地等著結果的李傳猛、李傳健幾兄弟,不敢在飯桌上討論這事,怕影響到李家道他們的學習,可等讀書伢子、妹子們一走,他們就興高采烈地討論擴產事宜。

毛利兩萬啊,純利九千!這還是試產期,就算是要交稅費、要扣加班費、夜宵錢,正式投產後,一天也是穩穩噹噹的一萬五六千咧!

天天悶在書房裡的李家明,對叔伯們的討論沒興趣,反而對剛成立的香菇產業推廣小組感興趣。等幾個叔伯去了上工,李家明拉住了大伯、傳猛伯,打聽起縣裡對那個朱和平的處理。那傢伙在他『印象中』,就是開發出新產品後,被調到經貿委當一把手的人。

「他們?還算好吧,平安落地了,受了個黨內警告處分,都回了林業系統當副科級幹部,估計風頭過了就會再安排的。朱和平算是安置得最好的,回了林科所當所長,還被放到了香菇推廣中心當副組長,組長是柳老師。」

嗯,看來現在的領導很有人情味,板子沒亂打,只給個不痛不癢的處分。

「傳猛伯、大伯,人家是聽上頭命令,但也是幫了我們大忙,該感謝的還是要感謝感謝。」

四萬塊錢很多了,上次送的那十幾萬,也是從店裡走的帳,李傳猛遲疑不決,半晌才小聲道:「家明,以後我們求不到人家的。」

很多嗎?人家冒那麼大的風險,雖說是上面的命令,可實質上也幫了自家大忙,傳猛伯的格局還是不夠啊。李家明笑了笑不再爭辯,「也行,我也就這麼一講。」

等兩位伯父去了上工,李家明也回家找出存摺上街,做人豪爽、做事講究都是做出來的。人心是把秤,雖然有些事上不得台面,卻是真正的人情練達,誰讓這是個官本位社會、也是個人情社會呢?

在銀行取了四萬塊錢,李家明把用報紙包好的錢扔在踏板車的後備箱裡,悠哉游哉地騎車去了總工會。手頭上有了點錢的毛伢,把總工會門面房的二樓、三樓包了下來,正準備裝修成歌廳。那地點不錯,在街上又不那麼中心,樓下的院子裡還很大,方便來玩的官員、生意人停車。

路過街中心的東門糧站時,李家明遺憾地看了眼那幢還貼著封條的糧站小樓,這麼黃金地段的店面,就因為龔軍他們的案子沒完結,就一直這麼空著?媽的,等案子判完了,到了國資委那幫貔貅手裡,哪還有普通人買下的可能?

「家明?」

正停車感嘆的李家明扭頭一看不禁樂了,毛伢正威風八面地帶著兩個伢子巡街,走路的樣子有點象螃蟹,好象生怕別人不曉得他是老大一般。

「你來的正好,我尋你有點事。」

「哎」。

剛才還威風凜凜的毛伢立即變成了馬仔,抬腿坐到李家明踏板車後面,沖兩混混揮揮手,「去幫洪伢他們,等下我再回來。」

李家明將車騎離了街道,挑了個沒人的路邊停車。

「認得朱和平他們不?就是那四個破產廠子的廠長。」

「認得,以前跟著傳健表叔去打過點小交道。朱和平蠻好的人,以前是柳局長在茶山的鄰舍,好象是檢察院黃檢察長的小舅子。」

「嗯,我後面箱子裡有四萬塊錢,你去幫我送一下,一人一萬。」

「家明?哦。」

毛伢遲疑了一下,扭身打開雜物箱,將那報紙包的四萬塊塞進懷裡。

「還有件事,我托我耶耶又訂購了十台橫截鋸、縱剖鋸,我想在游沅再開個小廠子,專門給細木工板廠送木條。你回去尋樹鵬阿公商量一下,要是他們願意,廠子就歸村上來管,再把游沅小學騰出來當廠房。不過,廠長歸我派、財務也不歸村上管,扣完設備款後賺的錢我也不要。以後游沅、銀子灘的五保戶過了世,那些錢就用在他們的白喜事上。人死為大,老人家在世時沒子孫孝敬,身後事莫搞得太冷清了。」

這主意毛伢打過,還專門尋李家明父親問過,聽到一年辛苦、麻煩下來,也不過是賺兩三萬塊錢,他就立即打了退堂鼓。如今李家明想干這事,毛伢想不通了,老大可不缺這兩三萬塊錢,何況還是替村上埋那些孤老鬼。

「你曉得個屁!一幫後生在屋裡作田、砍樹,賺得了幾個錢?要是他們一個月能賺五六百塊活錢,一家人的生活就好過了!」

「家明,你也太那個了,那些都是孤老鬼。」

「毛伢,人在世上,不單是自己賺錢,也要照顧鄉里鄉親的。孤老鬼?嘴巴乾淨些,當心以後菩薩讓你嘴上生瘡!」

「哦」

見這混小子不以為然,李家明也不再跟他扯淡,將他送回街上就讓他滾蛋,自己去了尋母舅。

糧油系統改制後,糧食價格由市場決定,母舅的糧油生意很好。除了包下父親廠子裡的糧油、還包下了吳先生廠里的、幾個工程隊的,不靠做市民的零散生意,一個月都能銷出去幾萬斤糧食、幾千斤油,店裡請了兩三個人送貨,還每日忙不過來。

「母舅」

「明伢?吳伯,你等一會,我跟我外甥講幾句就幫你送。」

正騎著三輪摩托車忙著送貨的母舅見外甥來了,連忙跟個老人家告了個罪,沖他招手。母舅還真是做生意的料,連送貨上/門都搞出來了,難怪別的店子爭不贏他,更莫講有廠子、建築店從他這買米買油。

「什麼事?」

還是開分廠的事,現在銀子灘的分廠肯定要擴建,李家明想把在擴建後賺的錢,投到父親廠里去,然後用這筆錢給村上的老人家發零用錢。錢這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不用就是個數字。莫講父親賺的錢,就是自己賺的都用不完,還不如讓村上的老人家日子好過些。

十台橫截鋸、縱剖鋸就是七八萬塊錢,再加上安裝、廠房之類的,十萬都打不住!

臉上還沾著米灰的游承萬嚇了一跳,連忙拉著外甥走偏些,壓低聲音道:「明伢,你發癲吧?剛剛捐七八萬出來修橋,錢多了作燒是吧?」

現在的李家明,也就母舅跟大姐會罵嘍,連二伯、二嬸不是氣急了,都不會說他句重話。可現在的李家明,會讀書又懂事,二伯他們又如何捨得罵?

「母舅,我在阿婆屋裡長大的,以前學禮阿公他們過端午節、中秋節,都會拿粽子、月餅給我跟妹妹吃。現在我賺得到錢了,我想給幾個老人家一些活錢用,省得他們跟崽女討。」

這伢子瘋了!外甥狗吃阿公、阿婆的,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想報答人家,逢年過節去看看老人家就是,哪有這樣搞的?

當年母親過世時,連棺材都是借了金鳳阿婆的,前兩年屋裡有了錢,才幫她老人家置辦回去。往事歷歷在目,李家明苦笑道:「母舅,事不是這樣講的。我姆媽過世的時候,屋裡連米都湊不出來,要不是承月母舅他們幫忙,連棺材都借不到!」

人心都是肉長的,人情練達的游承萬臉上一黯,輕聲道:「明伢,你要這樣辦,只會讓大家覺得欠了你的,曉得不?以後過年過節,你帶著文文、婉婉,多去看看老人家,多提些老人家吃得動的東西就是。」

李家明稍一愣神,撫著腦門點頭稱是,與其讓阿公母舅們覺得欠了自己的,還不如自己辛苦點,年節的時候多去看看老人家們,多包幾個紅包。

「母舅,那要不跟游沅樣,賺的錢都用在五保戶的白喜事上?」

這隻外甥狗崽有良心啊,游承萬欣慰地揉了揉他的腦袋,卻小聲道:「莫,兩個村上才三個五保戶,有游沅的廠子賺錢足夠了。我跟你講,村上的幹部手腳不幹凈的,錢夠用了就行,莫留那麼多活錢給他們。算好辦白喜事有多的錢,就給五保戶送些吃的、用的,省得幾個老人家總靠妹子、女婿接濟。

明伢,你是游家的外甥,不是王家的,做事莫讓人講閒話。我們村上又不是游沅,哪家沒伢子、妹子在外頭打工,哪家屋裡沒點閒錢,還怕大家湊不出幾萬塊錢?讓大家入股就是,有了榜樣,以後大家就會學著做生意、開小廠的。」

「要的,還是母舅想得遠。」

李家明拍了句馬屁,騎著車回家,不耽誤母舅幫人送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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