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這都是沒法子阻攔的事。

撈政績的機會,就這樣飛走了?

轟隆的雷聲里,重新調回林科所任職的朱和平,看著手裡的三張『停薪留職』申請書發愣;而剛跟一幫鄉鎮領導吵完架的柳局長,陰沉著臉揉著發漲的太陽穴,眼睛死盯著這三個紅面漲頸的年輕人,心裡非常惱怒也非常羨慕他們的年輕敢闖。

「春伢,我們都是茶山出來的人,去年你耶耶要去地區醫院做手術,所里沒錢借不出醫藥費,還是柳局長在局裡幫你借兩萬塊錢救急。春伢,你」

這話有點挾恩圖報的意思,可正陰沉著臉的柳局長等人家話都說得差不多了,才打斷道:「和平,莫亂講!曾場長是我們老領導,以前關照我柳本球蠻多,莫講局裡有點錢,沒錢我私人都會借!」

曾春他們三個年輕人對這位局長大人,那是真心愛戴的,這次所里賺了錢,要是按原來的獎勵方案,他們拿得還沒那幾個股長多,可柳局長直接給他們發跟所長一樣的獎金。就更莫提柳局長跟財政局黃局長吵架,把黃小姐都發配到竹器廠去當工人,還寧願被縣領導罵也要挪用林業規費、森林公安罰沒款,也要把去年局裡退休職工的醫藥費報掉。

況且領頭的曾春,還是柳局長曾經的學生,也是茶山林場『子弟學校『為數不多的考上小中專的學生。上次去華南農大學習,也還是柳局長聽他的建議,親自把劉新、帥勇兩個小年輕從單位里挑出來的,否則那樣的好事,哪輪得到他們兩個小蘿蔔頭?

對於這樣的領導、師長,即使曾春打定了主意要停薪留職做生意,眼睛也不敢多看人家一眼。

心裡有愧啊!

「春伢,上次所里搞這事,都花了五十萬,你們有錢不?」

「柳柳老師,我們我們準備去借!」

曾經的學生吱吱唔唔,精明的柳局長立即猜出誰在背後出資。這三傢伙在崇鄉試點時,李家明那小子天天跟他們混,連吃飯住宿都是那混小子安排的,這還不好猜?

「好了,你們先回去吧,我跟朱所長商量一下。」

「謝謝柳局長」

三個年輕後生如蒙大赫,沖局長大人鞠了一躬,逃似的退出了所長辦公室。

等三個年輕人一出辦公室,肥肥的朱所長連忙把門關上,小聲道:「領導,這事要是由了他們,下面會吵翻天的!」

面對以前在林場的好友,剛才還臉色陰鬱的柳局長扔了支『芙蓉王』過去,推心置腹道:「豬卵哎,春伢他們要這樣辦,你攔得住不?莫拿開除這些話去嚇人,一年能賺幾萬,這工作有個屁用!要講起來,這三伢子還算尊重我們,還曉得先送三份申請書過來,要是他們直接另起爐灶,你還能咬他們的卵?」

能在基層混個一官半職的人,都不會是蠢人,朱和平面帶豬相心裡可嘹亮得很,試探道:「這?」

「蠢貨!你腦子進水了?剛才我跟鍾縣長都講,公家做不成生意的,你不會去尋他們私下商量,進去湊一股啊?」

領導兼朋友將那點小心思捅破了,胖得象豬的朱和平訕笑道:「本球,我是替你擔心。要是這事攬在所里,局裡一年能賺不少錢,你的日子不會好過蠻多?我閒職一個,只要有工資發,我卡他們幹嘛?」

是啊,幾個廠子是甩掉了,可那些退休職工還在局裡。這事要是還由林科所來搞,一年少說也能賺二三十萬,局裡的日子會好過很多,總不至於退休職工的醫藥費都要勒緊褲帶。

煩悶的柳局長無奈地搖頭,苦笑道:「有什麼辦法?有時候,我還真羨慕人家,車子坐著、小酒喝著,每日圍著領導拍拍馬屁,日子過得跟神仙一樣。」

別人講這話,朱和平當他們放屁,可柳局長講這話他相信。這老大上任兩年多來,錢沒撈兩個,倒從上至下得罪領導一大片。要不是人家有真本事,早讓上頭調到史志辦、檔案局養老去了!

「本球,我也不曉得你貪什麼?要講錢吧,莉莉開店一年少講也十幾萬;要講當官吧,你當了林業局長還不夠大?以後還少得了你一個副處級帽子?

算了,莫愁眉苦臉了,你又不是書記、縣長,不該操的心就少操點。」

已經接到大領導電話吹風的柳局長嘆了口氣,拿起桌上的手包起身走人。

「朱卵,曾老闆、鍾老闆答應了,過年調整班子的時候,會安排你進局班子。該怎麼辦,不要我教了吧?」

局班子,那不就是局領導?

升官了!

剛才還對仕途灰心的朱和平大喜過望,連聲感謝領導提拔。

「少講屁話了,這是你該得的,要不是你敢冒險辦那事,這樣的好事也輪不到你。行了,我走了,好好跟春伢他們談,莫擺領導架子。當官只能當一時,當不了一世的,大家都是茶山爬出來的伢子,莫搞得別人講你豬卵無情無義。」

「哎哎」

夾著手包的柳局長下樓,一眼就看到大雨里停著的那輛摩托車,心裡不禁泛起苦澀。上次慫恿李傳林擴產的事,雖然那小子依然禮數周全,可言語中已經透出幾分疏遠。這次曾書記他們乾的好事,那小子肯定也按在自己腦袋上了,這才有今天曾春他們停薪留職的破事。

三個後生家,要錢沒錢、要人沒人,要是背後沒人慫恿、支持,敢橫下心來自己做生意?

夠有手腕的!

這事柳局長還真誤會了,若曾春他們沒在羊城呆半年,沒見過外面的繁華,即使李家明講出花來,他們也不敢這麼干。可既然見過了外面世界的精彩,又有一個發大財的機會擺在面前,三個二十啷噹的後生家,還不敢冒險搏一把?他的得意弟子,不過是順手推一把,給他添點堵而已。

「柳老師?您怎麼在這?」

正接過司機手裡雨傘的柳局長回頭笑了笑,打趣道:「喲,李老闆?不是我講你,好歹也是百萬級的大老闆了,連輛車都捨不得買,至於嗎?我跟你講,車是生意人的臉面!」

特意過來想出口鳥氣的李家明也笑了笑,嘆氣道:「柳老師,莫講起了。就我那點小錢,要是買了輛車,哪夠錢借給春哥他們做生意哦?哎,柳老師,來入一股不?這生意肯定能賺錢的!」

被李家明刺了兩句的柳局長也不以為意,自己慫恿傳林擴產,而不是全力償還貸款,確實有私心。既然都做了,還不讓人講幾句?

「不用了,我兩公婆有工資,又只有一個妹子,賺得再多都是以後都是女婿的,操那心幹嘛?」

李家明聽到這話,心裡一陣陣堵得慌,好象不是柳莎莎每日來找自己玩,而是自己死乞白咧地追他女兒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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