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快到了，小小的同古縣城沉浸在歡樂之中，街上的人流熙熙攘攘，買年貨的、給孩子買玩具、給家人添置新衣服的人絡繹不絕，所有的店主都笑得合不攏嘴。不缺錢的縣政府還在政府大樓、各單位門口擺上了鮮花，在街道邊的路燈杆上掛起了紅燈籠，一派過年的祥和與喜慶。
這幾年的日子好過啊，縣裡的藥廠、地板廠、模板廠、食用菌廠都開足馬力生產，換回來數不清的鈔票，讓縣裡的財政收入不吹牛皮都輕輕鬆鬆過億，也讓以前去粵省打工的年輕人們一波波地回流。
出門打工賺錢，哪有在屋門口上班好？
縣城裡的工廠生意好，工人的工資就開得高、拿得現，年輕人戀愛、成家，又帶動了建築業、裝修、服裝、百貨……。短短三四年工夫，小小的縣城人口從三萬左右膨脹到了近十萬，把小縣城變成了大工地，到處都是手腳架。
縣裡的經濟發展迅速，縣裡的官員們就彈冠相慶，盼望著市委組織部的考察組來，盼望著領導們給大家驚喜。呵呵，新任分管黨群的曾副書記可是大家的老領導、老書記，能不照顧照顧老部下？雖然今年還不是換屆年，但哪年不提拔幹部？
聽說羅書記會重用當市委秘書長、市委常委，黃縣長也會高升到袁州當書記，這些都是早聽到風聲的。又是兩個副廳啊，這一屆班子比上一屆提拔得還更快！
呵呵，驚喜，確實是驚，但沒有喜。
突然從市裡傳來風聲，羅書記擬平調至市史志辦任主任、黃縣長擬平調至市檔案局任局長，副廳、常委、一把手變成了平調暗降，兩大巨頭不禁滿頭大汗。
為什麼？兩大巨頭連夜去市裡，找各自的領導、朋友打聽。
不知道，組織部門有兩位領導的朋友，可他們都無奈地苦笑。方案報到曾副書記那裡去，其餘縣區都沒動，就是在同古的人事方案上大筆塗改，他們哪敢問？各自的老領導也是苦笑，更讓兩人寒徹心骨，這不是曾副書記慣有的作風，肯定是有更大的領導發了話。
倒是一干本地領導猜到了原因，老書記是干實事干出來的，曾書記也一樣。尤其是老書記前年特意來參加李傳林新廠奠基的時候，曾書記當宣傳部長的時候，兩人都說過要修花山隧道，結果縣裡決定先修辦公大樓。
完了，兩大領導如喪考妣。
可更大的驚在後面，班子裡排名最後的遊學權常委副縣長，突然被列入正處級領導幹部考察名單，而且擬任市府辦公廳秘書長，半隻腳踏進副廳級別。縣裡城關鎮的游小紅書記，也是突然被列入副處級領導幹部考察名單，擬任縣政府常委副縣長分管全縣林業、交通。
怎麼會這樣？
兩位領導這才回過神來，上兩個星期來拜訪自己的李家明出手了，就是因為縣裡沒答應立即修花山隧道、全縣的公路，他就翻臉不認人。
對了對了，江城蔡書記、市裡的曾副書記、鍾部長、丁副市長，這些領導都與他叔侄相稱。鄰省的省委常委加上市裡的三把手、四把手，想聯手處置幾個處級幹部，哪怕各自的老領導再有實力，也會退避三舍。
錯了錯了，很快從省城傳來消息，真正發力的是孫部長。用孫部長的原話說，『好不容易成了全省數得著的富裕縣，不想著改善交通狀況、不想著改善人民生活，只想著改善自己的辦公條件，這樣的人能提拔重用？這樣的幹部都能提拔，市委班子的黨性在哪裡？』
消息不會錯的，問題是誰能在孫部長面前告狀？
李家明！
有人看到李家明他們在機場與孫部長談笑風生，孫部長還主動請他的家人吃飯。
雖不中亦不遠，李家明還沒那麼不近人情，因為老家的領導婉拒先修隧道，就一定要下如此狠手。可在大領導眼裡，這小傢伙前途無量又才華橫溢，難得的是又念念不忘桑梓，要送人情就要送到位。至於螻蟻一般的基層官員，別說他們妨礙了當地經濟發展，即使沒妨礙都可以調開另行任用。
太惡了！
被連續的重磅驚、喜震得頭腦發暈的領導們，這才想起李家明以前有個外號――懶鱗。意思是那傢伙是沒化龍之前的蛟，趴在那象條懶洋洋的蛇，惹到了他就會吃人！現在那條懶鱗化成了龍，不順著他的意思辦，他能輕易罷手？
太惡了！
跟兩位領導都有點交情的李傳林，也覺得自己這崽太惡了，人家領導又沒講不修，只是說先修辦公樓，就這樣毀人前程？在電話里被父親怒罵了一頓的李家明苦笑不已，他只是想借虎皮當大旗，逼縣裡同意修建花山的隧道，卻沒想到宏伯會如此狠辣，不愧是能鎮得住孫慧那憊賴貨的狠人。
不對，這事不可能是宏伯乾的，一個實權副部級幹部哪會幹涉幾個基層政府處級幹部的任免？即使他想拉攏自己這樣的商業人才，也不會做得如此顯眼。
老曾？
應該是那老官油子，呵呵，自己被當成槍使嘍。想明白了的李家明，又不得不佩服那老官油子。這手腕耍得漂亮，借來一張真正的虎皮當大旗，不但把自己堂阿公拱上了市府秘書長的寶座，還收拾了兩個不聽招呼的官員，顯示了他副書記的威風。
沒事，這樣也好。
官員這種生物，從來都是趨利避害的，平時笑眯眯的自己有了這惡名，恐怕沒人敢輕易招惹。財富這東西，到了一定的數量級，也可以讓權力妥協的。跟一個富可敵國又手段狠辣、心眼極小的超級富豪為敵，而且這位超級富豪是在國外發展的，很多權貴都要想想後果，畢竟當官是一時，沒人能當一世。
等父親在電話里罵完，苦笑的李家明輕輕掛上電話，沖正趴在自己書桌上看熱鬧的孫慧道：「好看嗎？」
「好看，您老人家什麼時候挨過罵？」
想想，再想想，好象自己從四年級開始，就沒哪個這麼罵自己了。就連那年強拉著母舅去分家產，父親都沒罵自己，而是苦水往肚子裡吞。
突然覺得心裡很溫暖的李家明拿起茶杯，岔開話題道：「說吧，又有什麼難事，值得你跟到美國來。」
「哥，幫我招個人進哈佛？」
『卟哧』，李家明連忙扭頭，將嘴裡的茶水噴到地板上，嘲諷道：「小慧，你該不會認為我是哈佛的校長吧？」
「哥，這事對我很重要。」
關老子屁事，那可是哈佛！還真以為是國內，領導簽個字，就能保送、特招？
可這二妞剛幫了自己一個大忙，李家明也耐著性子道：「小慧，你別看我考史丹福好象很容易，那是因為我跟老章他們創立了Sohu。如果沒有Sohu的光環，托馬斯教授會招我？」
「哥，你別瞞我，柳莎莎怎麼進的哈佛？」
沃頓那傢伙還真有點能力，李家明故作震驚道：「她考到了哈佛？不可能，哈佛的建築學院多難考？」
不是他暗中幫忙？孫慧仔細看了下李家明，經驗比不上他的她，最終還是沒發現破綻。
「那算了，我還以為你幫了忙呢。哥，哈佛那麼難考？」
「你以為呢？」
看來這二妞是在詐自己，又想著從自己這勒索點東西，李家明沒好氣道：「你也不想想，人家出了多少諾貝獎、普利茲克獎、普利茲獎、菲爾茲獎獲得者。美國大學的建築專業，MIT第一，他們第二，估計全球都能排前五！」
「那算了，當我沒說過。」
什麼叫算了，李家明敲敲桌子，提醒道：「小慧，有些事別陷得太深。」
「哥？」
「你如果想做事，那就踏踏實實做事，上不得台面的東西，始終是上不得台面的。有些東西，即使你得到了，騙得了別人騙不了自己，那不是靠你的奮鬥來的。人生只有短短几十年，別到老來了才後悔，這輩子光幹些蠅營狗苟的勾當。」
「哦」。
也不知這二妞聽進去沒，李家明也懶得管，官三代的世界他不懂，也不想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