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活得明白不容易,想要活得糊塗更難。

自小好勝要強的柳莎莎無疑沒有達到李家明那境界,所以她一直都活得很明白,而不僅僅只是心裡明白。以前她過不了心裡那個坎,對基金會的事漠然置之,但生兒育女後由於天生的母性,她開始關心這個與兒女利益攸關的基金會。

因此,當托尼將十億美元的現金匯入桃源旅遊開發公司戶頭後,這位還在奶孩子的女人派她的助理,會同基金會的律師強行接管了這家微有贏利的公司。第二件事,這位對基金會資金有完全調配權的女人,指揮她的助理與律師用4100萬美元的現金收購了毛伢他們的股份,將桃源旅遊開發公司的股東精減成兩家。

按說這是好事,毛伢終於跳出火坑了,但成功解套的毛伢半喜半憂,跑來李家明這討主意。結果,李家明雙手一攤,表示只要柳莎莎同志高興就好。

道理是這道理,但事不是這麼辦的,毛伢猶豫道:「家明,不是我亂講事,你就不怕」

李家明自己能活得糊塗一點,但妻子想活明白他也不會攔著,大不了等矛盾開始激化時,他再去踩踩剎車。

「怕什麼?」

既然人家心裡有數,毛伢也不提這事了,轉身去了找毛砣他們聊天扯蛋。他又不是剛出來混,哪不清楚柳莎莎這是在清場。針對的是誰,他心裡還沒數?近百億的大項目,可行性研究報告只花區區一個月就出爐,哪怕毛伢只讀到小學畢業,也知道裡面貓膩不少。要不是毛伢知道招投標會異常嚴格,不會出現什麼暗箱操作,他早就拍桌子踢凳子了。

毛砣和毛伢是表兄弟,也是無話不談的髮小。柳莎莎接管旅遊公司的事,正在家度假的毛砣也知道,還知道毛伢投資旅遊沒賺也沒虧,拿到手的錢與他投資的錢加上銀行利息相差無幾。

「領教到了吧?」

「什麼?」

毛伢裝糊塗,毛砣卻不點到為止。李家明搞的那個規劃,從一開始毛砣就不看好,後來見毛伢從硬著頭皮到聽之任之,哪不知道這小子打的什麼主意?

「領教到了莎莎的厲害吧?」

「打亂講!」

「你就裝吧,家明是揣著明白裝糊塗,你以為莎莎也跟他一樣?」

這話不能亂說的,被揭破心思的毛伢連忙道:「毛砣,莫亂講!」

什麼叫莫亂講?

毛伢可能沒有損公肥私的企圖,但牆內損失牆外補的想法肯定有。上百億投資的項目,他能不去拉關係搞工程?就按合理利潤算,他那點投資也能回本大半。剩下的那一點是銀行的錢,虧了就讓皮包公司破產,萬一成功了還能大賺一筆。

這話很重,饒是大家是表兄弟、發小,被揭破了心思的毛伢也覺得面上掛不住,爭辯道:「毛砣,這話我不愛聽。要是這項目開始建設,讓誰賺錢不是賺?只要我不從中搞鬼,當著家明的面我也敢要工程!」

騙鬼,家明從來都是按規矩辦事,一個靠關係做生意的混混頭子跟他關係再好,也不可能直接給工程,毛砣嘲弄道:「心虛了吧?」

這種說一半藏一半的話更讓毛伢難堪,反唇相譏道:「家明是能聽勸的人?再講了,你怎麼不勸?」

話音一落,貓在這烤火、喝茶細狗伢看了過來,鄙夷道:「朽木不可雕!」

「你」

本就不爽的毛伢想發火,但見這兩兄弟都如此,突然聯想起了什麼,連忙小聲道:「細狗,紅英姑姑可是我嫡親的堂姑姑!」

「要不是因為我姆媽,我都懶得作聲!蠢貨,沒看到五嫂買掉了你的股份啊?」

有些事該裝還得裝一裝,毛伢只是書讀得少腦子可不傻,連忙道:「你是講?」

白裝了,大家一起長大的,誰不知道誰?不知從何時起就有點看不上這表哥的細狗伢冷哼一聲,嘲弄道:「五嫂成日帶崽,毛砣不去跟她講,她會曉得這些事?你真把家明當善齋公是吧,不記得他三磚頭打翻了陳和生?他是不願意跟你們置氣裝糊塗!」

完了,大冬天裡,毛伢的額頭卻開始冒汗。這些事毛砣和細狗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家明那樣的人還能心裡沒數?要論關係,家明跟鄧灝關係幾好?鄧灝稍有些私心,家明就不管他了,要不是忠華姐姐有面子,還指不定會如何。

完了,要是沒了家明那張虎皮,自己又算什麼?

不過,毛伢能混出頭,也不單是靠李家明提攜,很快又鎮定了下來。這個項目確實是有風險,但家明是存著幫家鄉搞建設的心思,順便讓政府莫搞那些政績工程,把錢用在改善交通上。也就是講,這項目家明早就曉得會虧本!

「蠢貨!」

一再讓細狗罵,鎮定下來的毛伢卻沒動氣,反而請教道:「我講錯了?細狗,一世年兩兄弟,我們可還沒出三服!」

要不是這層關係,細狗也不會守在這,現在見表哥服軟了,也小聲解釋道:「你也不想想,家明是個什麼性子?講他一諾千金是好聽的,不好聽就是屎牯脾氣,只要是他講來的事,哪怕是堆屎他都會吃得下去!

這一次也不曉得他腦袋怎麼發暈,但後來肯定反應過來了,否則不會借你的嘴巴去傳話!」

對啊,毛伢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家明早就後悔了,只是迫於是他自己講出來的話,才死要面子地繼續做下去。

「那怎麼辦?」

涼拌!

作為朋友,看到朋友要犯錯,非但不勸還附和?

細狗搶白了兩句,等毛伢著急上火了,毛砣才安慰道:「下次長點記性,生意場上的東西莫用在人際交往上。」

「毛砣」

「沒事,家明還沒那麼小氣。」

毛砣如此安慰,但毛伢不敢輕信,家明那種恩怨分明的性子他是領教過的。要是因為自己的私心,讓家明覺得自己不講義氣,以後再想借他的勢、想他幫忙就難於上青天了。

想到這裡,從來不覺得面子值錢的毛伢又回了李家明那,一五一十地把他那點小心思抖落出來,歉意道:「家明,我就是這麼想的,你不著氣吧?」

能生什麼氣?本就想糊塗的李家明哭笑不得,打趣道:「你就這麼怕我?」

「事不是這樣講的,你是我們的頭子,我也是洪伢他們的頭子。要是他們跟我耍這樣的心眼,腳都會讓我打斷!」

「坐」,還在小廚房裡薰臘肉的李家明挪了挪椅子,在火塘邊讓出個位置給毛伢。

真不至於,人至察則無徒,為人處世哪能那麼較真?

「那」,毛伢想起初老大當年與鄧灝的舊事,不禁慾言又止。

「你想問什麼?」

毛伢也光棍,反正他從小就認為李家明是神仙,天上的事曉得一半地上的事全曉得。見老大如此問他,他也就不避諱問了起來。

跟大姐夫的事,李家明從一開始就不覺得是誰欠了誰,只是介意他有想法不明白講,反而盡玩些小手段。不過,事後他也理解了,以大姐夫那種性格,不可能象毛砣、細狗那樣什麼事都當面鑼對面鼓。

至於把京城的人脈介紹給大姐,而不是大姐夫,那純粹是姐弟之間一點的私心。就象他給小妹、婉婉準備的嫁妝,除了一些房產之類的外,絕大部分都是以家族信託基金準備的,就是防著萬一有個變故。

這樣的話也說,不禁讓毛伢佩服道:「家明,你還真坦誠」。

這有什麼?先小人後君子,總比先君子後小人好。人啊,能活得糊塗一些,但心裡不能糊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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