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六章春探

京城西,臨近皇宮一段,多為官衙,沒有平民居住,道路較其他地方寬敞,走過一排氣勢威嚴富麗堂皇的官衙,巷子口有一處看上去有些低調寒酸的衙門,這就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刑部衙門。

原本刑部衙門並沒有這麼可怕,自從朱春陽入駐以後,威嚴肅穆中便多了些森森鬼氣。

沿著這個衙門拐個彎,便拐進另一道巷子,巷子房屋簡樸,從高牆上冒出一叢翠竹,給這一片灰撲撲中增添了幾分生趣。

兩個穿著皂衣的差役停在一戶門前,這家門面不大,也沒有掛匾額。

「開門,換班。」差役喊道。

門便從內打開了,走出兩個差役。

「人還老實吧?無錯不少字」兩方人隨便閒聊幾句。

「說話注意點」有人低聲沖裡面施個眼神,又伸手向上邊指了指,做了個你懂我懂的神情。

來人點點頭,看著他們走出去,關上門。

繞過一道精緻的影壁,雖然在亦是南方慣有的狹窄逼仄的小院兒,但眼前的布置卻不凡。

精緻的垂花門,三層的青石台階,上好的鐵木門,東西廂房雕梁畫柱,院中甬道皆是青石鋪就,兩邊密密麻麻搖曳生姿的翠竹,只不過許是因為久不住人,這些原本華麗的建築上蒙上一層灰濛濛的荒廢之氣,雖然院子明顯的打掃過,但牆角散亂的雜草以及亂蔓延的花枝透露出久不被人打理的事實。

兩個差役走上台階,目光在透亮的屋子裡一掃,並沒有看到人影,眉頭不由一跳。

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一旁有腳步聲傳來。

「我可以去後院吧?無錯不少字」顧十八娘問道。

「當然可以。」兩個差役轉過身,擠出一絲有些僵硬的笑,看著眼前站著的女子,手裡捧著一大把泛黃的草。

顧十八娘便點點頭,笑了笑,越過他們二人進屋子裡去了。

「做犯人做到這地步還真是前無古人…」一個差役低聲笑道。

二人轉身往門房邊走。

「怎麼著?你要是願意,隔壁還有一間,比這裡布置還要好,去住上一輩子去…」另一個吃吃笑道。

「別介,我還是寧願回我家的破院子裡…」先前的差役笑道。

屋外二人的談話毫不避諱,所以顧十八娘聽得清清楚楚,她不由停下摘手裡的草葉,微微愣愣神。

是啊,沒有比自由更寶貴的了……

她看了看牆角,哪裡有她用筆輕輕划下的一道一道,不知不覺已經關進來半個月了,外邊出了事,娘怎麼樣,哥哥怎麼樣她都不知道……

隨著時間的流逝,她的內心也不由有些惶惶,命運已經改變了,她賭的那些事,誰知道是不是也改變了

如果真的也改變了,等待自己的可不是一生被囚禁那麼簡單。

有些事,其實做了,並不知道是對是錯,唯一可以由自己掌握的是,做的時候不後悔。

顧十八娘點點頭,面上重新浮現一絲笑,再一次將視線投向手裡的草葉,認真的摘撿起來。

有輕輕的腳步聲響起,旋即又停下了。

顧十八娘並沒有在意,她知道這個院子裡除了明面這兩個差役,暗地裡還隱藏著無數人,靜待她的「同黨」聞到消息上門…

她的一舉一動都處在監視下,習慣了,反而也沒。

慢慢的摘完草葉,投在身上的日光也漸漸傾斜了。

「好了這就夠用了….」顧十八娘坐著伸個懶腰,自言自語。

「這些做用?」門外傳來一個聲音。

顧十八娘一驚,看向門外,見不知時候青石台階下站著一個穿著白衣的年輕男子,他的神情淡然,日光披在他身上,讓清冷索然初春院景頓時增添幾分暖意。

「殿下」顧十八娘愣神一刻,旋即慌張起身,伏地叩拜。

「不是學了一段規矩,怎麼跪下來,還是慌張的跟摔倒一般…」文郡王說道,舉步邁進來,聲音帶著淡淡的笑意,「一點也不好看….」

「殿下恕罪,民女慌張失態」顧十八娘伏地輕聲答道,聽著衣衫婆娑響,人帶著一陣風而過,在自己面前站定。

「起身吧。」

從頭頂飄下一句話。

顧十八娘應聲是,道謝之後站起來,垂頭而立。

「坐吧。」文郡王抬手說道,自己率先在椅子上坐下來。

這個屋子裡安置著一張桌子,兩邊各一把椅子。

顧十八娘自然沒膽子去坐另外一把,又不敢說不坐,她可清楚的記得,這個太子脾氣有些古怪,那次在皇宮梅園裡好好的,自己也沒說,他就變臉走了。

這一次,話沒說清楚之前,可不能讓他在甩臉走人。

顧十八娘口中道謝,眼角看到一旁自己拿進來擱簸箕的木凳,忙走過去拿下簸箕,坐下來。

屋子裡二人高低而坐,看上去有些怪異。

文郡王忽的笑了。

顧十八娘心裡亂鬨哄的,被他一笑,更有些慌亂,剛組織好要說的話又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這些是艾葉?」文郡王忽的問道,指了指被放在一旁的草葉。

「哦,是。」顧十八娘答道。

「還沒到端午呢,要這些做?」文郡王道,看上去很感興趣。

「做艾葉炭…」顧十八娘道。

文郡王哦了聲,「不做些艾卷嗎?」無錯不跳字。

「這時候的還不行,得五月采的才可以做燒艾…」顧十八娘答道。

文郡王哦了聲,沒有在說話。

屋子裡一陣沉默。

顧十八娘心裡念叨幾遍想好的話,一咬牙:「殿下…」

「不請我吃杯茶嗎?」無錯不跳字。文郡王先一步開口了。

顧十八娘愣了愣,看院子裡並無他人,顯然已經被屏退了,她忙站起身來,取過茶壺,將桌上擺著的茶杯先洗了洗,倒了杯遞給他。

文郡王接過,似乎是真的渴了,大口喝了,眉頭輕輕皺了皺。

「這裡沒有好茶….」顧十八娘看他的神色,忙說道,說完又覺得不好,又緊跟著解釋,「我也不喝茶,所以…」

她一個嫌犯,能有水喝就不錯了,還要求那麼多,實在是讓人覺得有些得寸進尺…

文郡王卻是一笑,轉動茶杯,看著略發暗的茶水。

「我以前沒有好茶喝的時候…」他似是自言自語,忽的眼睛一亮,放下茶杯站起身來。

顧十八娘以為他要叫人拿好茶來,卻見他舉步向外而去。

這又是突然要走了?顧十八娘愕然。

文郡王卻在牆角的竹叢前站定,伸出手扯下細細的竹枝。

「殿下喝過竹葉茶?」顧十八娘跟過來,一面問道,一面伸手也去扯竹枝。

這裡種的是大夫竹,修長,稈直極有韌性,她一個不穩,就被反彈,頗有些狼狽。

「…仙人縣的學堂里,先生種了一些梅綠竹,你問問你哥哥,他應該還記得…我看著很好,就常常去摘了葉子煮水喝….先生也不知道,只是發現竹葉越長越少,很是上愁,自己查書究因,後來還請了匠人來問….」文郡王帶著淡淡的笑意說道,越說笑意越濃,第一次露齒而笑。

顧十八娘聽了很是意外,忍不住跟著笑起來。

「先生到最後也不知道是你乾的?」她問道,一面伸手接過文郡王遞來的一把嫩葉,話脫口而出,竟沒注意到自己沒有敬稱。

「我這種君子,先生是絕對不會懷疑的….」文郡王再一次扯過一枝細竹,笑道,也並沒有注意自己換了稱呼,「自有非君子被先生懷疑….」

顧十八娘腦子便自動跳出當日送飯來敲詐的那三個人,笑起來。

「燒熱水…」文郡王看了看手裡的竹葉,覺得差不多了,放開竹枝說道。

「哎,這個我在行,殿下試試我的手藝…」顧十八娘晃了晃手笑道。

「請。」文郡王看著她點頭一笑。

得到吩咐,一個內侍低著頭恭敬的送進來一個小鐵爐,便又低著頭悄悄的退出去。

顧十八娘一面燒水,一面清洗了竹葉,再用搗藥杵輕輕的搗。

「要說泡茶啊,草藥里也有很多不過,是藥三分毒,卻是不敢輕易用….」顧十八娘說道,將泡好的竹葉茶捧給文郡王,「我昨天用迎春花泡了茶…」

「味道比我那時候做的濃了很多…」文郡王嘗了一口,點了點頭,看向她,「迎春花開了嗎?」無錯不跳字。

顧十八娘點點頭,伸手一指院外,「就在牆角,開了一點點…」

文郡王便順著她所指看去,見斜對著門的牆角雜亂的荒草花枝中果真有點點的嫩黃,如果不仔細看還看不出來,粉黃的一小叢,雖然少,卻賣力得開的旺盛。

「本來開的不多,又被我摘了些…」顧十八娘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

「很好看…」文郡王說道,抬眼看她,笑了笑。

好看到沒覺得,不過治風寒很有效….顧十八娘心裡接話道,當然嘴上是不敢說的。

文郡王說了這句話,室內再次沉默。

「還好吧?無錯不少字」文郡王放下茶杯問道。

「還好還好…」顧十八娘低頭在一旁,忙說道,一面矮身施禮,「謝殿下….」

終於步入如今的現實正題,氣氛便頓時沉悶,文郡王沒有再說話,慢慢的喝茶。

顧十八娘悄悄抬眼看了他一眼,看起來,殿下的心情應該不錯……

「殿下,我娘和哥哥…」她一咬牙說道,再次矮身跪下。

文郡王在她跪下的那一刻站起身來。

「殿下」顧十八娘急了,不由跪行上前幾步。

「心底無私天地寬….」文郡王說道,腳步停下來,「你放心…」

顧十八娘抬頭看他,神情複雜,要說又不敢說。

文郡王的視線居高臨下落在她面上,忽的笑了笑。

「顧湘」他抿了抿嘴說道,「你有沒有相信過一個人?」

顧十八娘一怔,相信一個人嗎?她當然有過….曾經的她相信每一個人,然後再被這些她相信的人推向深淵…

腳步聲響,文郡王的身影繞過影壁不見了。

「恭送殿下…」顧十八娘伏地喃喃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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