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老天爺只是跟他開了個玩笑。

就在幾個蜀軍繼續磨刀霍霍的時候,北面一騎由遠及近,「報大將軍,前方衙嶺發現夏侯玄部!」

王平全身一震。

夏侯玄為魏國征西將軍、都雍涼諸軍事,名震天下。

若能擒住此人,無疑能撼動魏國。

地上的幾百顆人頭,顯然無法與夏侯玄相比。

王平當下揮動血紅的長槊,「全軍急進,擒殺夏侯玄!」

「殺!」蜀軍的頓時亢奮,嘶聲大呼,整個山谷都驚動了,鳥雀亂飛。

地面轟隆隆的震動起來。

蜀軍加速向北而去。

楊崢終於鬆了一口氣,望著地上的那位「人才」的屍體,某種程度上,他是替自己死的,若是自己貿貿然上去乞降……

這個遍地屠夫的時代,人命實在太微不足道了。

過不多時,北面喊殺聲隱隱傳來。

東、南、西三面不斷有蜀軍包圍而去,山川間隱隱能望見他們的旗號。

楊崢總覺得腦海里有什麼重要的事情沒有想起來,但此時此地,也沒時間想那麼多。

活命要緊。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蜀軍極擅山地作戰。

天時人和地利全在蜀人之手。

魏軍根本沒有勝算。

換言之,這場戰爭都有些莫名其妙。

大將軍曹爽以郭淮為前鋒,前鋒沒被逮到,中軍卻被困住了。

楊崢在摸了一遍屍體,尋常有用的東西,運氣還算不錯,找到兩塊餅,也不知什麼東西做的,飢不擇食,狼吞虎咽,差點沒把他噎死。

吃了東西,精神就好多了,身上也有了力氣。

能在這亂世里入曹魏的武衛營,活下來,沒點武力是不行的。

而武衛營的前身便是大名鼎鼎的虎豹騎。

身體的原主人身體雄健,在山林間行走也不覺得多累。

北面他是不敢去了,那裡正在大戰。

他沒興趣去送死。

看蜀人的氣勢,怕是要生吞了曹爽與夏侯玄,只能往秦嶺大山中走,躲避兵鋒。

五月的天氣,山中倒是不缺吃的,野果遍地。

只不過比較缺水。

十餘萬大軍崩潰一大原因就是缺水導致的。

不過,山中的溪流滿足不了十萬魏軍的需求,滿足楊崢一人還是夠的。

晚上還靠拙劣的陷阱逮住了一隻野兔。

全身濕漉漉的,連個引火之物都沒有,只能以刀剖之,生吞下肚。

這時代的野獸根本不怕人,兔子如此,狼也是。

黑夜中的叢林到處都是綠幽幽的眼睛,如同亡魂一般。

山中除了狼,還有熊、豹、老虎、野豬等兇猛野獸。

好在北面山谷的血腥氣吸引了絕大部分野獸,唯一威脅就剩下毒蛇。

不過他很快就知道,野獸毒蛇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蟲子。

無處不在,輕輕叮上一口,瞬間就腫起來。

有些蟲子還專往肉里鑽,要用刀挑出來。

楊崢一夜都不敢睡,手中緊緊握著環首刀。

黎明時分實在扛不住了,才不知不覺睡著了。

一個時辰不到,被狼嚎聲驚醒。

楊崢不敢再往林中走了,那樣只會死的更快,更痛苦,一個人是無法與大自然抗爭的。

這個時代的秦嶺很多地方都是原始森林,從來沒有過人煙。

思來想去,唯有脫下魏軍的制式盔甲,走回大路。

只一夜間,道路兩旁到處是倒斃的屍體,絕大多數是魏軍。

一些野狼和野狗肆無忌憚的啃食屍體,天上的烏鴉也來湊熱鬧。

屍體中隱隱傳來斷斷續續的呻吟,似乎還未死透。

幽綠色狼眼望見楊崢,絲毫不避讓,惡狠狠的露出獠牙。

一種兔死狐悲的悲涼忽然湧入心間。

可惜他一個人的力量實在太微弱了。

楊崢記得歷史上,東漢人口五千萬,而經過漢末三國,人口銳減至八百萬。

還不到後世一個一線城市的規模。

如果司馬氏父子能終結這亂世,還天下一個太平也就罷了,可惜他們給這片古老的土地帶來更深重的災難。

正思索間,背後一陣馬蹄聲傳來,只見一個蜀軍斥候策馬奔來,「你是何人,報上名來!」

「我乃山中獵戶,見山下大戰,前來尋些衣物。」楊崢張口就來。

但一開口,心中就暗叫糟了,兩人的口音明顯不同。

那斥候恍若未覺,語氣變得溫和,「兩軍交戰,此地不可久留,你快些回去。」

然而他胯下戰馬的速度卻絲毫未減,只要他手中的長矛稍稍一橫,楊崢的小命就沒有了。

躲還是不躲?

電石火光間,楊崢全身忽然汗毛倒立,一股寒意兜頭潑下,身體仿佛本能一般拔刀而起。

與此同時,蜀軍斥候的長矛也到了,直刺他的面門。

在那一瞬間,楊崢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習慣性的揮刀,習慣性的躲避,甚至不需要思考。

刀光閃過,斥候的整個左肩以被斬落,鮮血激飛。

楊崢的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痛,被划過一道長長的傷口,手上長刀也被震飛,手臂一陣劇痛。

還好沒有骨折。

長矛若是再向右半分,他的整張臉都會被撕開。

斥候在戰馬上顫抖了兩三下,跌落在地。

「魏……賊……」

依舊在咬牙痛罵。

楊崢愣了足足半炷香,才走上前,看著那張比自己還年輕的臉,心中一嘆。

他的半個肩膀連同手臂被斬下,血污中露出森森白骨,顯然是活不成了。

遠處灌木中野狼嗅到新鮮血腥,徘徊不去。

這便是亂世。

沒有想像當中的揮斥方遒,沒有英雄美人,只有殺戮。

楊崢全身也在顫抖,很明顯,身體和靈魂不夠契合。

他顫抖的提起刀,刺了下去。

「魏……」

斥候終於氣絕。

不過楊崢在他臉上分明看出了一絲解脫。

讓他在這荒山野嶺中等死,或者被野獸一塊一塊啃噬血肉才是最痛苦的。

與其如此還不如給他一個痛快。

楊崢心在顫抖,身體卻很平靜。

戰馬失去主人,速度慢了下來,在荒草間散漫行走。

楊崢趕緊追上去扯住韁繩。

又從斥候的衣袖中搜出了餅、水囊、腰牌等物,看這個斥候體型與自己相差無幾,乾脆剝下他的衣物穿在自己身上。

其實蜀軍與魏軍盔甲的樣式都差不多,同樣繼承自大漢,只是顏色和細節略有不同。

漢崇火德,所以盔甲多為暗紅色。

曹魏代漢而立,又為北方大國,是以尚水德,盔甲多為玄黑。

騎上戰馬,楊崢才有了幾分在這場大戰中活下去的底氣。

而此時北方的喊殺聲仍在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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