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山谷又恢復安靜。

楊崢這才發現谷中除了馬骨,還有被剔了肉的人骨。

胡人早已斷糧。

很多人餓的都站不起來。

昨日的激戰已經榨乾了他們最後的體力。

難怪那員老將要自刎,原來他們早已沒有再戰的力氣。

楊崢令人煮了稀粥。

留在營地中的婦人走了百十人,大部分都明智的選擇留下。

胡人喝了粥,神色才好轉了許多。

很多人嚎啕大哭。

胡營、奴隸軍卻歡聲笑語,他們腰上的包裹鼓鼓囊囊的。

半個月前,這些人還是他們的袍澤。

而現在,卻被他們肆意抽打。

這些人在俘虜前吆五喝六的,在羌營賨營面前低聲下氣的。

有時候等級比錢財更能滿足人的心理虛榮。

「我們的糧食不夠這麼多人吃。」尹春低聲道。

俘虜近五千人,加上楊崢麾下士卒,手上已經突破萬人。

楊崢想了片刻後道:「你帶一千羌營,加上邵提磾的胡營,先帶四千人趕回積石山,我帶剩下的人去西都,五六日糧食就可以了。」

「也可讓積石山的人送出一些糧食,在路上接應我們,以保萬無一失。」尹春道。

楊崢點頭,「不錯,你去辦吧,路上胡人有任何風吹草動,你可自行其事,以自己的安全為重。」

「屬下遵令。」尹春抱拳離去。

休養了一天,俘虜們幾乎把所有屍體都翻撿一遍,能帶走的都帶走。

第二日楊崢帶著四千人向北,尹春帶著六千人向東。

冶無戴的人頭被裝在木盒之中。

離去之時,漫山遍野都是狼嚎之聲,似乎在為亡靈哀悼。

進入湟水河谷,楊崢才尋回方位感。

夏侯霸與郭遁在西都也沒閒著,清掃了周邊的羌胡。

第三天,雙方的斥候便接應上了。

夏侯霸率五百騎兵出城百里迎接。

楊崢奉上冶無戴的人頭,「屬下幸不辱命,已破西海胡人,冶無戴人頭在此!」

夏侯霸一愣,喜色瞬間爬滿他的臉,「興雲此功足以名震朝野。」

回到城中,郭遁也出來迎接,「楊都尉真神人也。」

不過眼神里有一絲嫉妒之色。

號稱十萬人馬的胡王,死在楊崢手上,功勞暫且不談,威名必定傳動隴右。

楊崢神色謙卑的拱手道:「屬下只是一時僥倖,冶無戴追入深山,自己糧盡,進退失據,被屬下突襲,天佑大魏,此人死在亂刃之下。」

楊崢儘可能的低調。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郭遁神色緩和了一些,「看來真是天佑大魏。」

夏侯霸與楊崢相處時日頗多,聽出話中的謙讓。

又見楊崢全身盔甲如同在血水中泡過一樣,心中已經瞭然。

本來是賓主盡歡的場景,卻突然響起一人的輕笑聲,「匹夫之勇而已。」

楊崢循聲望去,卻是一內穿盔甲、外罩儒衫打扮之人。

這裝扮有些不倫不類。

夏侯霸臉色一沉,郭遁也冷笑起來。

看來都對此人不滿,但都沒有明說。

楊崢暗忖此人應該有些來頭,沒摸清底細,還是不要得罪為妙,剛要拱手,身邊一人竄出,飛起一腳,將此人踹翻在地。

「放你的鳥屁,這胡酋的腦袋是我家將軍親手砍下的,我家將軍為國血戰,出生入死,你是何人,竟敢藐視我家將軍?」

這嗓門、這狂勁兒,除了劉珩還能有誰?

「放肆!」楊崢一腳踹他身上。

雖然心中暗爽,但表面工作還是要做一下的。

不然誰都下不來台不是?

這一腳對於皮糙肉厚的劉珩來說自然沒什麼效果,他身體晃都不晃一下。

梗的脖子怒道:「本就是如此,這廝藐視將軍,就是蔑視大魏!」

楊崢頓時有種刮目相看的感覺?

這還是狂犬病患者?

簡直聰明的不要不要的。

「我砍了你這狂廝。」楊崢擺個姿勢,異常緩慢的拔出劍。

夏侯霸、郭遁自然駕輕就熟的伸手來阻攔。

那人從地上爬起,擦了擦嘴邊的血跡,「你、你好大的膽子,你可知道某是誰?」

楊崢連連拱手,「恕罪恕罪,馭下無方,全是在下過錯。」

「哼,我乃狄道長李簡!」

李簡?

楊崢思索了一番,沒聽說此人有什麼名頭。

只要不是姓夏侯、曹和司馬的,打了也就打了。

以前在枹罕沒聽說狄道長,隴西太守差不多是夏侯霸兼任。

現在郭淮進狄道,就出來一個狄道長。

此人應該是郭淮的人。

否則夏侯霸和郭遁也不會這種態度。

楊崢把劉珩推了下去,暗中拍了拍他的肩膀。

總算劉珩不是真的傻,領會了楊崢的意思,被自己人帶下去了。

李簡余怒未消,「楊崢,你毆打上官,罪無可……」

正喋喋不休之際,忽見夏侯霸的眼神不善起來。

「都是軍中男兒,興雲已經賠罪,你還要如何?難道真藐視我大魏嗎?」

同樣的話,在夏侯霸嘴中說出來氣勢完全不一樣。

現在的夏侯霸已經完全不虛郭淮。

楊崢的軍功等於他的軍功。

李簡全身一顫,「屬下絕無此意……」

「既無此意,此事就此作罷。」夏侯霸一錘定音。

「是、是……」李簡擦了擦腦門上汗。

夏侯霸拉住楊崢的手,一瘸一拐的向內城走,「興雲隨我入城。」

西都城內,漢民羌民歡呼雀躍,爭相來看楊崢。

稱讚之聲不絕如縷。

楊崢總算感受到了什麼是萬眾矚目。

連身後將士也自豪的挺起胸膛。

腳步都不知不覺整齊起來,鏗鏘有力。

勝利和榮耀,最能激勵軍心。

夏侯霸為楊崢擺了慶功宴,西都城有頭有臉的人物都來了。

楊崢感覺這些場面上應付比戰場還累。

但夏侯霸的面子不能不給,也就只能虛與委蛇。

宴席到半夜方歇。

楊崢回到夏侯霸安排的豪舍,想起劉珩為自己出頭,大感欣慰,讓人端了好酒好肉前去犒勞。

西平、武威二郡亂局已被平復,剩下小魚小蝦,楊崢沒有興趣,士卒需要休整。

郭遁的興趣卻很大。

幾日間攻破臨羌、安夷、破羌諸城全都被他收復。

夏侯霸在軍功中也為他加了一筆。

雨露均沾,皆大歡喜。

此地之事已了,但隴西還捏在郭淮手中。

夏侯霸經營多年,就這麼被人鳩占鵲巢,自然心有不甘,火急火燎的想回去。

卻被楊崢制止了,「郭淮有假節在身,又是雍州刺史,將軍回返必討不到好,與其受制於人,不如在西平隔岸觀火,隴西多事之地,今將軍已有收復西平、擊滅冶無戴之功,可高枕無憂矣!」

堂中只有二人密談,連郭遁都沒資格入內。

隴西什麼情況還不明朗。

姜維虛虛實實,在岷山、祁山晃悠。

俄何燒戈聯合羌人在南安、隴右、天水諸地鬧事。

還有另一支胡人白虎文自安定南下,似乎要與蜀人接應上。

這個時候回去,豈不是又要被郭淮當炮灰?

吃一塹長一智。

夏侯霸思索了一陣,也就點頭同意了,「不錯,與其受制於人,不如隔岸觀火,若我有子……」

夏侯霸又念叨起來,話到一半,又咽了回去。

他本就是性格高傲之人,被人暗地拒絕,自然不會第二次提起。

楊崢也只當沒聽到他的後半截,「將軍英明。」

夏侯霸看了楊崢幾個呼吸的時間,眼神終究還是溫和下來,「雖然隔岸觀火,但不可不整訓兵備,明日起,各軍嚴加訓練,以備不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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