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杜預大手一揮。

騎兵們歡呼著對著烤肉大快朵頤。

不過很多軍官卻憂心忡忡,三月之期,已經過去了兩個月半……

糧食已經不多。

草原的盡頭已經看到了,群山環抱之下的廣袤盆地,彷佛洪荒一般蕭索、荒涼,只有岩石、戈壁與沙漠。

呼嘯的風聲猶如鬼哭狼嚎,永不止息。

不過士卒們與這位文質彬彬的統帥關係越來越融洽。

每天帶著他們在草原上馳騁射獵,吃香的喝辣的,士卒能不喜歡嗎?

而且也漸漸適應了草原的生活。

天高氣爽,在狂風中盡情馳騁。

一個個騎術越來越精湛,能在馬上吃喝,能在馬上拉撒,還能在馬上睡著。

箭術更是突飛勐進,天上飛的,地上跑的,全都應弦而倒。

吃好喝好,還能玩兒好,士卒比以前更壯實。

連戰馬也被喂的更健壯。

周旨卻心急如焚,他是被魯芝推薦的,也清楚魯公的心意,建功立業,在西平搏個一席之地。

然而杜預卻不慌不忙,遇見大股部落就慌張躲避,小股部落也是客客氣氣,以自己的優良戰馬和軍械換他們的牛羊劣酒。

被人算計了,也從不計較。

然後在草原上肆無忌憚的吃吃喝喝。

若不是魯芝一再強調一切聽從杜預的,周旨只怕早就拔刀相向了。

好幾次周旨都想掉頭回西都,告發這個不著調的長史,但最終還是忍下來了。

「周都尉何如如此拘禮?」杜預提來一塊烤好的羊腿。

金燦燦的,油香四溢,在春日下發出誘人的光澤。

周旨臉皮因憤怒而不住的跳動,喉嚨卻在不斷吞咽口水,不過他心高氣傲,不接受杜預的好意,把頭調往另外一邊,不再看杜預那張臉。

豈料杜預毫不識趣,轉到另外一邊,再次把羊腿遞到周旨面前,明知故問道:「周都尉這是何必?莫非某有何不是?」

周旨感覺自己受到了挑釁,胸中熱血一個勁兒的往腦門上沖,他實在搞不懂楊崢與魯芝為何會對此人青眼有加。

「你!」周旨的按住刀柄的手在顫抖。

而這把刀是楊崢親手送給他的。

「你……」周旨喉嚨里喘著粗氣,胸膛都在劇烈起伏。

忽然伸手,一把捏住羊腿,像一頭兇殘的餓狼,狠狠撕咬羊肉。

杜預卻話中有話道:「不錯,不愧是魯公推薦之人。」

此時斥候奔來,「報杜長史,三狼羌、若羌、白鬍、月氏胡等十一支羌胡部落合軍三萬七千騎,已自東南西北四面向我們圍來!」

親衛營的斥候素質極高,千軍萬馬也不慌張。

「噠」的一一聲輕響,周旨手中的羊腿掉落在地。

杜預也一臉苦澀,「你再說一次!」

「三狼羌、若羌、白鬍、月氏胡等十一支羌胡部落合軍三萬七千騎,已自東南西北四面向我們圍來!」

《仙木奇緣》

「再說大聲一些!」

「敵軍三萬七千騎,已自東南西北四面向我們圍來!」斥候大吼一聲。

彷佛一道驚雷噼在營帳之中。

剛才還歡聲笑語,現在全都呆若木雞。

三千騎兵對三萬五千騎……

這個帳人人都會算。

周旨憤怒的拔出楊崢送的環首刀,紅著眼睛盯著杜預,憤怒已經沖昏了他的頭腦。

然而杜預騎在馬上,卻是一臉鎮靜。

不僅鎮靜,而且眼神比他手中的精製環首刀還要鋒利。

那是能刺傷人魂魄的鋒利!

近三個月的相處,周旨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杜預,不由愣住了。

眼前這個書生,沒有過人的武藝,也沒有楊崢身上的那種殺氣,但就是能懾服住自己。

瞬間,周旨清醒了很多。

他忽然想到另一種可能。

一切都是面前這個書生故意為之。

見到大部落就躲,是為了麻痹羌胡。

與小部落交易,是為了展示自己的富足與愚蠢,吸引貪婪的羌胡部落前來圍攻。

群狼環伺的草原上,豈能容忍一頭肥羊肆無忌憚的吃草?

西海草原很大,連接高原與西域。

這些部落若是有心躲避,別說三個月破敵,就是三年也追不到他們!

杜預不再看他,眼神凌厲的掃過沉默的騎兵們,「昔日常聞諸位是楊將軍麾下最勇武的兒郎,未曾想膽小如鼠!算我杜預我識人之明,與爾等結交!眼下四面合圍,諸位插翅難逃,不妨引刀自行了事,以免被俘之後丟盡楊將軍臉面。」

杜預越說越刻薄。

每個字都像一把刀,插進騎兵們的心坎里。

憤怒被瞬間點燃。

尤其是羌胡將士,本就性情暴烈,一個個發出悶牛一般的低吼聲,呼吸漸漸粗重,兩眼慢慢血紅。

戰馬的呼吸也逐漸粗重起來,咴咴的打著響鼻。

「我等尚有一戰之力,為何要逃?為何要自刎?」一個羌人屯長怒吼道。

引起了一片共鳴聲。

一名漢軍屯長大吼道:「今日之事,有死無生!」

三千餘把刀槊刺向湛藍的天空,「有死無生!」

「就算是戰死,拼個粉身碎骨,也不可墜了將軍的威名!」周旨當即心領神會。

杜預向周圍士卒拱手,「賊人自恃兵多,視爾等如待宰之牛羊,大好男兒豈能受此等蔑視?若不能殺盡羌胡,便不能洗凈這切齒之恨!」

「殺!殺!殺!」士卒們紛紛翻身上馬。

憤怒在烈焰中升騰為戰意、殺意、煞氣!

西北酷烈之風早已融進他們的骨髓里。

幾萬隻馬蹄踐踏在草原上,逐漸混合為統一的聲音。

勢如長電,聲若奔雷!

周旨領五百甲騎在前,他整個人如他手中的環首刀一樣鋒芒畢露,怒吼著沖向北面如潮水一般的敵騎。

杜預引輕騎在後,如同一條黑色的長鞭,在青翠的草原上揮動。

皚皚雪山之下,碧草共長天一色。

青黑色的重騎紛紛扎入敵騎之中。

儘管羌胡兵多勢眾,儘管羌胡準備充分,但戰爭還是一面倒。

一方是為了財貨,人多了,未必就是一條心。

而另一方則是向死而生,挾暴怒而來,宛如烈火,不燃盡胸中的殺氣,誓不罷休。

撞擊時的骨折聲,刀槊破開肉體的撕裂聲,戰馬高亢的嘶鳴聲,以及各種語言組成的慘叫聲……

混在一起,被永不休止的風吹的很遠很遠。

杜預則騎在馬上,跟在騎兵之後面,面帶不忍之色,看著戰場發生的一切。

這一切都是他的傑作。

這是他點燃的怒火。

戰場之慘烈令人觸目驚心。

周旨彷佛一頭不知疲倦的餓狼,從北殺到西,從西殺到南,從南殺到東,又從東殺到北……

前後換了四次馬,累死的戰馬都有幾百匹。

無數敵人飲恨在他的刀下。

草原變成了血紅色。

人屍與馬屍層層疊疊,覆蓋住原本青翠的草地。

「十年之內,再無部族敢入西海。」杜預自言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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