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預一回來就忙碌不休。

又是安置羌胡俘虜,又是劃分牧區。

當然,他最關心的還是府兵。

「屬下以為每名士卒劃分一百畝田並不合適。」

「哦?」楊崢也意識到問題。

他這套府兵制,幾乎照抄大唐的。

受記憶所限,自然有很多漏洞。

「一人未跖未而耕,不過十畝,中田之獲,卒歲之收,不過畝二石,一戶男女老少五六餘口,百畝之田,士卒無力耕種,田多,士卒再無進取之心,心思都撲在田地之中,其意必墮,則府兵戰力下降。」杜預分析的頭頭是道。

楊崢擦了一把冷汗。

幸虧現在只是剛剛劃分。

士卒也在調撥之中。

這個問題魯芝也提到過,但只是簡單的提了一下,然後就去開墾田地,修建塢堡了。

楊崢以為增加耕牛和鐵質農具就能解決問題,沒想到關係居然這麼深。

這也隱隱顯示出,杜預的才能要高出魯芝一頭。

當然,魯芝的長處在搭建框架和治民。

對軍隊所知甚少。

歷史上有很多政策,出發點是好的,落實下來,就逐漸變味了。

「元凱以為授多少田合適?」

「十畝為宜。」杜預伸出一根指頭。

十畝田,一年二十石糧,五口之家,剛剛夠湖口。

不過西平很多士卒都是由奴隸轉化而來,孑然一身,或者家中只有妻子兒女。

十畝田,夠他們勉強吃飽。

耕牛與農具掌握在折衝府中,統一使用。

西平別的沒有,耕牛還是挺多的。

上一次蜀中就要求購入一千頭耕牛,三千匹駑馬。

十畝田耕種起來,倒也不困難。

「然後依照軍功大小,賞賜土地?」軍功授田這套楊崢還是知道的。

「正是,虎狼飢則凶勐,飽則墮之。」

府兵制從北魏的「府戶」逐漸演化過來的,歷經西魏、北周、隋唐不斷改進,到唐太宗時期達到鼎盛。

宇文泰的府兵制與唐太宗的府兵制,當然不是同一個東西。

天地萬物都是在演變之中。

必須活學活用才行。

「若無元凱提醒,險些自誤。」楊崢對杜預拱手。

杜預亦還手回禮,「主公能提出府兵制,已是千古一人,查漏補遺,本就是屬下職責。」

楊崢老臉一紅,但被杜預吹捧,還是有些飄飄然,乾笑道:「不過是窮則思變而已。」

「窮則變,變則通,通則久,此為至理。」杜預又是馬屁送上。

楊崢咳嗽一聲,岔開話題,「元凱以為接下來當如何?」

西平蒸蒸日上,自然每個人都在思索西平與自己的前景。

杜預也不例外,「瓶頸仍是糧食和人口。」

西平人口接近二十萬。

雍涼百姓受到分田減稅的吸引,陸續向西平遷徙,但隨著胡奮的到任,以及鄧艾的警覺,遷徙就被堵住了。

當然,就算完全放開,其實也不會再有多少百姓。

常年戰爭,雍涼人口銳減,再怎麼減稅分田,效果也差不多了。

更何況大量的人口控制在士族豪強手中。

雍涼屯田也控制了大量屯田客。

「元凱有何妙策?」道理楊崢也知道,以二十萬人口養五萬士卒,三國都沒有這麼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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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個折衝府承擔了兩萬四千士卒,但還有近三萬的士卒需要供養。

而且楊崢麾下騎兵眾多。

曾經預想構建一支一千五百人的重騎,發現根本力不從心。

重騎至少一人兩馬,一馬作戰,一馬負重。

光吃青草肯定不行,還要吃豆麥精料,增強體力。

一匹戰馬的投入,差不是一個士卒的五倍!

到現在,甲騎的數量也才七百六十一騎。

而且這玩意兒也金貴,日常維護耗費也不小。

馬要吃好的,人也是一樣,頓頓有肉,每一個都是滿臉橫肉的彪形大漢。

楊崢也不打算增加甲騎的數量。

道理很簡單,養不起。

搭配輕騎、步甲協從作戰,不說橫掃天下,在雍涼也是數一數二的戰力,已經夠用了。

「徹底解決發羌、燒當羌、鍾羌!」杜預眼神幽幽亮起。

楊崢呆了一呆,這步子邁的有些大,「高原廣袤,耗費精力經營,豈不是得不償失?」

杜預指著偌大的牛皮地圖道:「非也,我軍只是取其人口充實西平,而非經營高原,只需占領一些水土豐沃之地,扼守形要,大者築城池,小者建塢堡,設置折衝府,以羌治羌,以戰養戰,不費西平一兵一糧,則十年內,高原將為我有!」

「羌人若是叛亂,我們豈非助其立國?」

融合併非那麼簡單的,兩漢魏晉治南匈奴,前後三百年,依舊沒有喂熟。

若是軍事、技術擴散出去,搞不好吐蕃帝國提前出現。

不過杜預既然提出來,就一定經過深思熟慮的。

「羌人不同於鮮卑、匈奴、胡人,其內一盤散沙,沒有法統王系,部眾稍多便自稱羌王,自相殘殺,如今鄧艾兵敗、胡奮初來,兩年之內,無法大舉攻我,此為天時,兩年之後,此策定然卓有成效!」

三四個月沒見,杜預似乎變得更為激進了。

這時代的書生,不是宋以後的書生,上馬能統兵,下馬能治民。

諸葛武侯、司馬懿、周瑜、陸遜、鄧艾皆是如此。

連關公都捧讀春秋。

兩漢的書生更為激進,三十六騎定西域。

楊崢在腦海不斷思索著此策的可行性。

匈奴那麼難搞,是因為他們以前闊綽過,至今都有沮渠部、貲虜部懷念著匈奴的光輝歲月。

但羌人沒有。

羌人不是一個統一族群,更應該視其為一個廣泛的地域概念。

從西域到高原,從高原到蜀地,從河西到河湟,從河湟到隴右,都被視為羌地。

府兵制經過楊崢的改進,實則已經變成了一種軍功授田制度。

有天然的擴張慾望。

奴隸們立了功,或者五年期滿,要麼轉為軍,要麼轉為待歸,都是要分發土地的。

當然,現在西平人少,整個勢力處於上升期,土地夠用。

但以後呢?

西平金城的土地總有分完的時候吧?

而人口會持續增長。

到時候,盛唐的弊病就會提前出現在西平。

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亂世激流,不進則亡。

你不搞別人,想當個守土之犬,但架不住別人來搞你呀。

土地、糧食、人口、天下!

楊崢已經走上了一條正確的不歸路。

要麼成就輝煌,要麼葬身於時代浪潮之下。

「羌漢本同源,我麾下羌部兒郎忠心耿耿,此為人和,河曲富足形勝之地皆在我手,此為地利!天時、地利、人和皆在我手,此時不取,更待何時!」楊崢順著杜預的話說完。

杜預微笑著點頭,「屬下建議向大榆谷西南的頗岩谷再置一折衝府,河曲五折衝府,逐步蠶食高原。」

「若是如此,則宣義司當為先驅,招募大量羌部宣義郎先行入羌地,宣揚我軍之仁義,我政之寬和!此戰攻心為上,攻殺為下!」楊崢舉一反三。

不知不覺,兩人之間的默契越來越高。

杜預拱手道:「若是如此,則不需十年,羌地悉平!」

兩天之後,杜預便制定了一個詳細的計劃。

斥候先行,宣義郎為後,秋收之後,河曲五折衝府依次進兵。

楊崢拿著計劃詢問魯芝。

不料魯芝卻看也不看,「興雲自行定奪便可,既然要做,就無需猶豫,屬下自會鼎力相助!」

「多謝伯父。」楊崢心中有些感動,知道他其實也是在默默支持自己,從不逾矩,從不倚老賣老,分寸掌握的極好。

既然有了魯芝的支持,那麼此事在內部基本就沒有阻力了。

河曲的駐軍其實早已忍耐多時。

很多人都想在軍功上再進一步。

不過河曲折衝府,現在才剛剛建了兩處,折衝都尉分別是杜斌與楊珧,剩下兩個尹春暫時兼任。

頗岩谷地盤還在鍾羌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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