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甘露九年(公元264年),東魏咸熙元年。

代郡之戰的結果對司馬炎而言難以接受。

陳騫原本的計策中,以拓跋鮮卑消耗秦軍,然後晉軍坐收漁利,與南面劉弘,西面劉淵一起圍攻秦軍。

為了準備這一戰,陳騫發動的真實兵力不止七萬,而是徵發整個河北的青壯,加上東部鮮卑三部,至少十三萬大軍,給秦國一次重擊。

就算不能擊敗秦軍,也要死死咬住,然後洛陽二十多萬中軍無論是攻打關中,還是北上與秦軍大戰,都是上上之選。

只要在雁代陷入與中原的國力之爭,在戰略,秦國就已經輸了。

司馬炎也是對此戰寄以厚望。

然而這一戰卻快速完結了,秦軍一上來就大軍壓境全線勐攻,直接滅了拓跋鮮卑,順手偷襲劉淵……

陳騫、劉弘無功而返。

「一將無能累死三軍!」石包怒道。

罵的是誰不言而喻。

也只有四朝元老的石包能這麼罵陳騫。

「陳都督老成謀國,雖然敗了,卻未丟城失地,並非無能之將。」賈充直接挑明了說。

司馬炎點點頭,「河北不可一日無陳都督。」

中原最需要的是時間,這兩年司馬炎明顯能感覺國力的壯大。

楊崢此戰獲各部人口七八十萬,但中原編戶齊民出來的人口卻遠遠大於這個數字。

代郡丟了也丟了,原本就不是魏土,漢末就丟失了。

鮮卑人匈奴人這些蠻夷也被中原世家門閥放在眼中,對秦賊的厭惡更加深重。

見司馬炎這麼說,石包也只能閉嘴。

司馬昭是雄猜之主,石包每次站在他身邊都感覺如芒在背,但司馬炎性格頗為溫和,石家也算保全了。

因此石包更加盡心盡力的當好忠犬。

「諸位,陳都督上書除了請罪,還有另一道奏表。」司馬炎咳嗽了一聲道。

石包、賈充、荀勖神色一動。

張華、何劭卻泰然自若。

此事放在代州大戰後面說,明顯比大戰要重要的多。

司馬炎掏出奏表,遞給身邊的何劭,何劭朗聲道:「臣聞昏明迭用,否泰相濟,天命未改,曆數有歸,或多難以固邦國,或殷憂以啟聖明。齊有無知之禍,而小白為五伯之長;晉有驪姬之難,而重耳主諸侯之盟。秦賊猖獗,必將有以扶其危;社稷靡安,必將有以繼其緒。伏惟殿下,玄德通於神明,聖姿合於兩儀,應命代之期,紹千載之運。夫符瑞之表,天人有徵,大興之兆,圖讖垂典。大王神明聖武,承三代之天命,當代魏而立晉也,天下之人只知有晉而不知有魏,大王當順應人心,服膺天數……」

眾人皆是一震,原來是勸進表。

難怪陳騫這麼大失誤,司馬炎卻不願處罰。

陳騫一向以樸實穩重、智計過人,一道勸進表,剛好化解了自己的危機。

高明!

賈充一對三角眼骨碌碌的轉著,轉眼就想通其中的關竅,暗恨被陳騫搶先了一步。

陳騫當年還是老實人,沒想到也變得這麼雞賊起來……

賈充心中暗笑,剛在醞釀勸進說辭,不料旁席的石包「噗通」一聲,先跪了下去,「陳都督所言甚是,大王當早登大位,早定人心。」

賈充罵了一聲「老匹夫」,這廝年紀一大把了,身手還這麼利索,說跪就跪……

「曹氏得國,皆是大王父祖之功也,天下也理應歸於大王,大王取而代之,亦能激勵軍心民心,以中原之正,伐西戎之逆,深合天道也!」賈充的馬屁明顯比石包高明不少。

順帶連棺材裡的司馬懿司馬師司馬昭也拍了一把。

如果不是石包跪的太快,他還能想出更高明的馬屁。

司馬炎滿臉紅光笑道:「公閭之言……甚是,然我家數代忠於大魏,孤已為晉王,豈敢奢望其他?諸位不可再發此不忠不義不孝之言。」

賈充跟司馬昭一個輩分,女兒嫁給司馬攸,按道理是司馬炎的長輩。

被直接稱呼表字,賈充非但沒有不喜,反而臉上一喜。

這說明司馬炎把他當自己人。

司馬炎嘴上這麼說著,目光卻飄向荀勖。

沒有荀氏點頭,司馬炎心中多少沒底。

荀勖也心中暗恨,感覺自己被賈充、石包兩人裹挾了。

他們不要臉,潁川士族不能不要……

但今日若是不表態,將來在新朝上一定會被打壓。

「大王早定大位,早安人心!」荀勖只能捏著鼻子乾巴巴的來了一句,完全沒有陳騫的文采,石包的諂媚之態,賈充的言辭之利。

不過這些不重要,司馬炎要的只是潁川士族的態度而已。

「諸位無需多言!」

無需多言,就是少說話,多辦事。

賈充立馬心領神會,賊兮兮的目光忽然與石包碰撞在一起,兩人都精明似鬼的人物,一個眼神就夠了。

幾天之後,曹魏名義的皇帝非常自覺的給司馬炎寫了一道勸進表。

「咨爾晉王:我皇祖有虞氏誕膺靈運,受終於陶唐,亦以命於有夏……惟王乃祖乃父,服膺明哲,輔亮我皇家,勛德光於四海。格爾上下神祗,罔不克順,地平天成,萬邦以乂。應受上帝之命,協皇極之中。肆予一人,祗承天序,以敬授爾位,曆數實在爾躬。允執其中,天祿永終。於戲!王其欽順天命。率循訓典,底綏四國,用保天休,無替我二皇之弘烈。」

連皇帝曹奐都知道拍司馬炎父祖的馬屁。

讓位讓的這麼卑躬屈膝,也算是罕見的了。

不過司馬家一向又當又立,曹丕代漢三辭三讓,司馬炎也要做足功夫,固辭不受,「秦賊未滅,國家危難之際,百姓水深火熱,孤豈能行此事?」

士族門閥紛紛稱讚司馬炎的仁德起來。

鄭沖、何曾、石鑒等一批老不死的全都蹦出來,為司馬炎奔走呼告,「晉王不受大位,奈天下何?將置黎民百姓何地?」

中原各地勸進表和祥瑞如同雪片一樣飛入洛陽。

曹奐非常配合的二請。

反正曹家當年也是這麼對漢室的,一套標準的流程下來,曹奐也沒多少心理負擔,曹魏至此罪不在他。

他比曹芳、曹髦看的開一些。

司馬炎依舊不受,親自入宮請罪,聲稱絕無此意。

不過這麼一來二去,代魏之事也就順理成章了,很快將進入最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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