弋陽。

連續對峙數月,看不到勝利的契機,孫皓逐漸不耐煩了。

沒有女人和酒的日子實在難熬。

部下抓來的村婦粗鄙不堪,孫皓暴怒之下全都砍了,連抓村婦的親兵也一同斬首。

整日在營中宴會,一言不合,或者有將領膽敢與其對視,皆被挖舌鑿眼,孫皓大笑做成血酒令眾人飲下……

說是可以激勵士氣。

看誰的眼神,都像是要把人剁碎。

三軍對壘,皇帝這麼搞,吳軍士氣低靡是自然的。

滕牧、劉纂也感覺脖子涼颼颼的。

遂勸孫皓先回夏口,那裡有美酒也有美人,想怎麼玩就怎麼玩,弋陽之戰交給他們就行了。

但孫皓惦記著與司馬炎決戰,覺得前線沒有自己不行。

鍾會也時常來信,說只要再堅持堅持,司馬炎就扛不住了。

青州、豫州水災連著瘟疫,已經漫延至晉軍之中,不出一月,弋陽將重現當年赤壁大勝,中原指日可定。

豫州爆發瘟疫之事,當然也瞞不過吳軍細作。

鍾會的話半真半假,孫皓只想聽自己願意聽的,自然信以為真,所以堅決不同意回夏口。

滕牧、劉纂哪敢再勸?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弋陽前線沒有美女和酒,孫皓在營中無聊,又想去射獵。

名為射獵,獵的卻不是野獸,而是附近百姓。

搜尋美女,以射殺百姓為樂。

淮西百姓苦不堪言,對吳人的怨恨與日俱增。

兩軍交戰,雙方斥候細作來往密集,這個時候出去射獵,不就是活靶子?

滕牧、劉纂冒著被砍死的威脅苦勸。

孫皓終究看在老丈人滕牧的面子上,決定委屈自己,撤回弋陽城,下令建業、夏口選美女、美酒送上來享用。

東吳的美酒沒到,鍾會卻非常體貼的送上西域蒲陶酒,還選了不少嬌滴滴的潁川美女。

孫皓原本對鍾會有防備之心,但架不住鍾會這麼體貼,書信往來中,漸漸親昵起來。

今日想嘗蒲陶酒,明日想吃羌炙,後天要穿錦裘,鍾會無有不應。

孫皓心血來潮,效諸葛誕之舊事,封鍾會為征北大將軍,淮陰侯,都督淮南諸軍事。

鍾會欣然受之,信中有言:「南向百拜頓首,會飄零半生,只恨未逢明主,今日得遇陛下,實乃蒼天庇佑……」

送上去的美女也連連為鍾會吹枕頭風。

孫皓逐漸暈頭轉向。

好歹把皇帝祖宗送回弋陽城,劉纂、滕牧鬆了口氣。

眼不見心不煩。

在弋陽城中胡鬧,總比在前線胡鬧強。

將士們都眼睜睜的看著。

豈料孫皓一走,戰局急劇惡化。

新野石苞部大張旗鼓而來,斥候回報至少三萬人馬。

洛陽司馬班再引五萬中軍抵達前線。

隨後,施績、步協兵敗,江陵被圍的消息一同傳來……

仿佛瞬息之間,東吳的天就塌了。

北岸司馬炎立下水寨,徵發數萬百姓打造戰船。

劉纂是宿將,一見風頭不對,急忙上書讓孫皓先退回夏口,但迎來的只是孫皓的辱罵,認為其畏敵如虎,此戰若敗,劉氏一門老弱婦孺雞犬不留……

淮北,司馬炎收到石苞大獲全勝的消息,欣喜異常,「江陵若下,可制江東之司命。」

仿佛登基稱帝就在眼前。

「孫皓十萬大軍頓兵淮西,今已陷入我軍重圍,大王可奮力一擊,生擒孫皓!」賈充連忙道。

「衛將軍意下如何?」司馬家有個長處,能聽進去別人的意見。

從司馬師時代就是如此,群策群力。

羊祜愣了兩三個呼吸才反應過來,衛將軍是喊的自己,升官太快反而有些不適應,「吳軍易破,然鍾會在側掣肘,此戰難以竟全功。」

鍾會的四萬人馬跟著他轉戰南北,從一次次苦戰中脫穎而出,戰力在吳軍之上。

而鍾會本人用兵奇詭,很難說這場大戰的最終走向。

司馬炎雖然手握二十萬大軍,但絕大多數都是這幾年新招募的青壯,訓練不足,裝備也不齊,披甲率低的可憐。

很多士卒連皮甲都沒有,還穿著布衣。

戰力一言難盡。

跟石苞手上的精銳不可同日而語。

司馬炎號稱三十萬中軍,不可能短短兩三年就能裝備精良。

洛陽還要維持一個龐大的上層建築。

食肉者太多。

三十萬中軍也是給司馬炎壯膽的。

馮颯一戰的心理陰影到現在還沒過去。

賈充三角眼精光閃閃,羊祜搶走了太多的風頭,心中早有不滿,「孫皓退回弋陽,說明吳軍內中有隙,此時不戰,若孫皓退回夏口,則錯失良機,衛將軍思慮深遠,不如鍾會交給他抵擋,臣揮軍南下,攻打吳軍!」

「不失為良策!」司馬炎目光灼灼的盯著羊祜。

這麼抬舉他,也該他出力了。

羊祜瞥見眾人的眼神,心知這一戰避無可避,司馬炎需要一場大勝為他登基稱帝壯一壯聲勢,「臣領命!」

司馬炎撫掌大笑,「好、好、好!」

「鍾會四萬人馬,不知衛將軍需多少人馬?」賈充趕在司馬炎之前,給羊祜下套。

羊祜的本意是調淮北盧欽、司馬駿七萬大軍從霍邱南下,將鍾會、孫皓隔離在淮西,然後大軍一口一口吃掉,但司馬炎顯然等不到那個時候。

「五萬人馬足矣。」

「五萬人馬?」賈充笑而不語。

司馬炎也皺了皺眉頭。

鍾會所部都是刀山血海中滾出來的精銳,五萬中軍都不一定是其對手。

羊祜所長在戰略,而非衝鋒陷陣。

五萬人馬,他都心中沒底。

這並非是個好差事,初來乍到,五萬大軍中有多少人真正願意聽他的都是兩說。

如果賈充在其中使絆子,羊祜這一次有去無回。

羊祜混了這麼多年,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的道理還是知道的。

「五萬就五萬。」司馬炎決定給羊祜一個機會。

羊祜鬆了口氣,心中對司馬炎多少有些感激之情,沒有司馬炎為他撐腰,賈充、荀勖、何劭這些人早就把他大卸八塊了。

這還是領軍在外。

羊祜幾乎可以想像洛陽會鬥成什麼樣子。

忽然之間,他有些懷念起在秦國的日子。

雖然秦國略顯疲敝,也有明爭暗鬥,但都被控制在合理範圍之內,是競爭而非內鬥。

所謂朝氣蓬勃大概就是如此。

而中原,似乎有些暮氣沉沉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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