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以密成,以泄而敗,秦賊之細作遍布天下,既然要伐秦,則必密之,糧草、軍械、精兵集於弘農,然後猝然攻之,先拔華陰,再破鄭縣,長驅直入,兵臨長安,使賊措手不及,然後陛下擁數十萬大軍出洛川,入秦川,以傾國之力一鼓作氣拿下長安,長安若破,秦賊之勢盡去!」

陳騫一直被馬隆壓著打,為了出這口惡氣,也算是豁出去了。

司馬炎的目光轉向石包,不出手則已,一出手直接扭轉戰場形勢,是最適合的前部督人選。

但石包此刻又睡著了,還流了一嘴的口水。

畢竟年紀不小了,七十歲。

司馬炎搖搖頭。

荀勖進言道:「陛下欲改先南後西之策,則必先與江東結好,一則可混淆秦賊試聽,壯我聲勢,二則避免江東出兵襲擾,令我分心。」

「結好?」司馬炎皺起眉頭。

若不是鍾會擋在濡須,司馬炎此刻已經進入建業了。

結好江東就是要給鍾會發展時間。

司馬炎目光灼灼的盯著荀勖,他與鍾會不合,天下皆知,為何總感覺他有意無意在助力鍾會?

不過轉念一想,這是士族的常態,一切以家族利益為重。

司馬炎即便是皇帝也不能左右。

鍾會在江東崛起,其實也是潁川士族在江東開枝散葉。

荀勖是鍾會的外甥,這種姻親的聯繫始終是無法磨滅的。

眼下吞併江東已經不現實,鍾會部曲的戰力在濡須已經展示過了。

荊州還有陸抗。

只能看羊祜在襄陽經營的如何了。

不過這需要時間。

或許數年之後,鍾會與陸家反目,機會也就有了。

「那就派出使臣,聯絡東吳!」現在的司馬炎還算是個合格的皇帝。

「陛下英明!」荀勖拱手,正好撞到賈充不懷好意的目光。

「孫皓剛剛被陛下擒獲,此仇亦不共戴天,江東豈肯罷休?倘若江東君臣讓歸還孫皓,荀君以為改如何應對?」果然,賈充潑了一瓢冷水。

荀勖才智其實不在賈充之下,一直明哲保身,愛惜羽毛,沒有賈充豁得出去,什麼事都敢幫司馬家干。

輕笑兩聲道:「江東士族連丁奉都可以捨棄,一個孫皓又能如何?江東之主並非孫家,也並非鍾會,江東士族!恕在下直言,孫皓已然被他們捨棄,非但不是我們的負擔,還是我們的助力,一旦放出風聲,要送還孫皓,江東士族定有求必應!」

司馬炎大笑兩聲,「妙哉、妙哉!」

第一次發現孫皓這活寶還是有些用的,至少可以拿來威脅和分化江東。

孫皓回到江東,還能繞了陸凱、孟宗等人?

江東一定又會天翻地覆!

賈充一陣無語,知道荀勖說的是真,他也是士族,知道士族的德性,三角眼裡眼珠子一轉,計上心頭,「公曾之智,天下少有,不亞於當年荀令君,此去結好江東,非公曾不可,他人絕不能成事!」

江東的水深得很,荀勖去了,能不能活著回來還是一回事。

即便活著回來,賈充還可進讒司馬炎,說他暗中勾結鍾會。

放眼中原,除了荀勖沒有其他人更合適。

司馬炎望著荀勖,「公曾意下如何?」

荀勖瞥了一眼賈充,這廝已經把坑給他挖好了,不跳是不行了,眼角餘光掃到「睡著」的石包,暗忖還是這老狐狸精明,「臣願赴江東!」

「哈哈,公曾真乃國士也。」司馬炎非常滿意。

此時,石包的眼皮微微張開,露出一抹精光,不過不是看向荀勖和賈充,而是陳騫。

「接風宴」弄的不歡而散,但議事卻非常圓滿。

各人皮笑臉不笑的各回各家。

石包一回到自己府邸,腰不疼了,腿了不酸了,獨處暖室思索。

石包其實跟鍾會一樣,也是死中求生。

當年被司馬昭、司馬炎猜忌,舉族命懸一線,現在全被他盤活了。

還成了晉國的大司馬,侍中,樂陵郡公。

在洛陽也算權傾一時了,唯一的短處就是家族不興,沒有荀氏、王氏、賈氏等老牌士族的底蘊。

所以他這把老骨頭還要繼續挺著,直到幾個兒子、孫子成長起來。

「父親今日可有大事?」十七歲的幼子石崇端著茶水前來伺候。

「原來是齊奴啊。」石包一看見自己的兒子就深感欣慰。

六個兒子,全都比較成器,在朝中各有官職,有幾個還被評為名士。

尤其是小兒子石崇,敏捷聰明,有勇有謀,石包一向刮目相看。

「今日陛下商討伐秦之事,陳騫欲令為父為前部督。」

「此事萬萬不可!」石崇連連揮手。

「哦,這是為何?」石包笑問,此言正合他心意。

什麼仗能打,什麼仗不能打,石包雖然上了年紀,卻比誰都清醒。

「前次父親當眾辱罵陳騫無能,坐視代郡落入秦賊之手,今日必是陳騫謀害父親,秦軍一向驍勇,數年不出,深不可測,父親若為前部督,則是必死之局也!父親若敗,石家亦獲罪也!」

「哈哈,你說的不錯,陳騫老匹夫這是拿為父的頭顱試秦人的刀鋒,其心可誅!」

經歷襄陽之戰合肥之戰後,石包的軍功已然足夠,地位也日趨穩固,沒必要再去冒風險了。

另一方面,這年頭功勞太大也不見得是什麼好事……

司馬炎的猜忌之心不在其父之下。

「陳騫要借刀殺人,為父還施其身!從明日起,為父重病臥床,不見外客!」石包低聲道,「另外,這段時間不要再跟秦人不清不楚的了,生意全部不要,低調行事,不要被別人抓住把柄!」

吃一塹長一智。

上一次督鎮揚州,與江東的生意做的風生水起,被淮北監軍王琛抓住把柄,險些要了石包的命。

石崇全身一震,「兒知曉。」

石包和鄧艾都是司馬懿的門徒,裝起病來像模像樣。

臉上全無一點血色,神志不清。

連司馬炎派來的太醫都看不出破綻。

太醫去了,司馬炎還親自來探望,但也看出任何破綻。

伐秦前部督一職的人選頓時空了出來。

此戰明顯是惡戰,賈充不行,荀勖去了江東,司馬駿不敢用,至於司馬伷、司馬倫、司馬乾、司馬肜這些「人才」,司馬炎更不敢作指望。

思來想去,發現唯一合適的人選,只有陳騫……

只有他的能力、名望、資歷夠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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