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退回了江夏,不過凍死、餓死之人近萬,凍傷者更是不計其數。

冬日的寒冷對吳軍傷害尤其大。

窩在江南水鄉之人一輩子都沒經歷過北方的苦寒。

而這個冬天也讓鍾會清醒很多。

似乎江東不足以支撐起他的野心,這還是許昌,若是河北、雍涼,吳軍豈不是不能動彈了?

好在拿下了大半個豫州,裹挾數萬人南下,潁川士族中的才俊投奔,讓鍾會的實力越發膨脹。

「丞相欲與楊興雲爭鋒,吳人只怕是靠不住。」從建業趕來的賈充道。

賈氏被夷滅三族,只剩下賈充這一根獨苗了。

不過不要緊,只要他活著,再娶幾個小妾,生幾個兒子,賈家的香火可以繼續綿延下去。

當初提議出使吳國時,他就已經看出司馬炎必亡,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所以此刻的他看上去並沒有多麼憂傷。

兩個兒子夭折之後,賈家對他而言就沒什麼值得留戀的了。

鍾會的眼珠子偏向賈充,「吳人靠不住,那該靠什麼人?」

吳軍已經傷透了鍾會的心,每次北上都給不上力,仗還沒打,就嚷嚷著要回江東……

「士族!」賈充伸出了兩根指頭。

「哦?」鍾會眼皮動了動。

「觀楊崢以往所作所為,沒到一地,必然均田減賦,以收斂人心,此法在雍涼、蜀中或可用之,然中原若是如此,則是自取滅亡了。」賈充奸笑起來。

兩人都是士族出身,當然知道中原士族的強大。

他們宣布歸附大秦,絕非真正的臣服,而是司馬家扶不上牆,在秦軍的赫赫聲威之下,暫時妥協而已,一旦大秦侵犯到他們的利益,關東必然動盪起來。

這是兩三百年來心照不宣的規則和默契。

天下是你的,但地方是我的!

關東士族豪強絕非雍涼和蜀中可比。

雍涼亂了一百多年,士族豪強虛弱不堪,而蜀中也沒有像樣的大士族,即便如此,當初度田的時候,蜀中南中的叛亂也此起彼伏。

若非霍弋選擇歸附大秦,只怕秦國到現在還陷入南方的動盪之中,脫不開身。

「公閭不虧是天下少有的智士!」鍾會撫掌而笑。

賈充也跟著笑。

一旁的蔣斌、沈瑩等人臉上掠過一絲不悅之色。

賈充當然不會估計他們的感想,拿出渾身解數,「於關東士族而言,秦賊不過是蠻夷而已,楊賊四十萬之眾屯於鄴城,威懾大河兩岸,關東士族皆不敢動,然,秦賊征伐大半年,遲早是要返回關中,屆時必有豪傑揭竿而起,反抗暴秦!」

一個「秦」字,天然與關東不合。

即便是看不上賈充為人的蔣斌、沈瑩等人,都不得不佩服他的這張嘴。

鍾會也在聚精會神的聽著。

「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中原遍地烽火,丞相可訓練將士,積蓄糧草,待秦賊疲於奔命,力竭之時,可令陸氏佯攻襄陽,牽制秦軍,丞相於春夏統重兵先取淮泗,再奪青徐,席捲宛洛,全據黃河以南!」

賈充口沫飛濺,說的頭頭是道。

不過在場之人,也不是這麼好糊弄的,蔣斌反駁道:「哼,秦人有鐵騎之銳,中原開闊,我軍何以抵擋?」

「秦有鐵騎,我有士族之助,秦雖滅晉,然人心未附,士民猶疑,當此之時,丞相當主動聯絡關東士族,充不才,願北上作說客,助丞相一臂之力!」賈充目光閃爍起來。

鍾會恰好也盯著賈充,一瞬間就知道賈充心中所想,兩人太熟悉了,自幼相知,又鬥了這麼多年,賈充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句背後蘊藏的東西都瞞不過鍾會的眼睛,「說客就不必了,近日楊興雲有使者至。」

鍾會在案几上翻翻撿撿,抽出一份竹簡,扔給賈充。

賈充讀完竹簡,臉色一陣煞白,接著變成怒色,「楊賊欺人太盛,滅我三族,還不放過某!從今往後,我賈充與秦賊勢不兩立,在下必定竭盡所能,助丞相滅秦,成千秋之功業!」

越說越亢奮,還向鍾會單膝跪了下去。

這個時候不表忠心就沒機會了。

鍾會卻並不接話,目光在賈充臉上掃來掃去,仿佛是在猶豫。

而賈充的命運到了最關鍵的時候。

良久,鍾會笑了一聲,「得公閭之助,何愁天下不定?你我齊心協力,楊興雲必非敵手。」

賈充大喜,心中長長鬆了一口氣,連忙變為一臉的感動之色,「充,今日得遇明主矣!」

殿中其他人的目光越發不善起來。

原因無他,賈充的名聲實在太響亮了……

而鍾會在江東走的是「聖人」路線,若是接納賈充,無異於一個污點。

不過鍾會似乎並不介意,笑道:「請起、請起,何必如此?」

賈充擦了擦眼角的淚,「若非丞相,充幾如喪家之犬矣!」

說了這麼多,只有這一句是真心的。

鍾會嘴角翹起,似笑非笑,「遊說關東士族,就不勞公閭親自出馬,某麾下潁川子弟自會代勞,不過眼下的確有一緊要之事,需公閭親自去辦。」

賈充拱手,「充必百死而不悔!」

「百死就不必了,秦吳雖齟齬不斷,然畢竟是盟友,楊興雲勒兵四十萬於鄴城,隨時可南下許昌,而許昌乃吾家之根本,會實不欲家鄉父老死於秦人刀兵之下。」

說到此處,鍾會頓了頓。

賈充聚精會神的聽著。

「是以,煩請公閭北上鄴城,遊說楊興雲,再續秦吳兩家結盟之議誼!」鍾會圖窮匕見,眼中閃爍著寒芒。

賈充猛然從地上竄起,震驚的望著鍾會。

他一再示弱,以為自己打動了鍾會,沒想到依然改變不了被當成棄子,「丞、丞相!」

「哎,這不是形勢所迫嗎?公閭有三寸不爛之舌,此番北去必然能化險為夷,某在江東靜候佳音!」鍾會依舊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原來費勁口舌,不過是在戲弄。

賈充的臉色低沉下來,恨意、怒意互相交織,「哼,鍾士季,吾以誠心相待,爾戲耍於我!」

「哈哈……」鍾會不再掩飾自己的笑意,「公惡名滿天下,會實不敢用之!」

蔣斌、沈瑩鬆了口氣。

任何勢力都不喜歡一個弒君者,哪怕他溫順如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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