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的消息一經發出,立刻引動了臨安府內外無聲無息的滔天巨浪。

因為接收到他信件的六個人,本來就是臨安府權勢地位、武功身份,最為驚天動地的六個人。

高俅、秦檜、狄青麟、方應看、蘇夢枕、雷損。

高俅、秦檜兩人,是官場上和蔡京狼狽為奸,共同對抗諸葛正我的同黨。但在諸葛正我之外的地方,他們也互相傾軋、你爭我奪,暗地裡仍有貌合神離、心口不一之處。而不管如何,三人總算是大宋官場上的巨頭人物,這是不容置疑的。

蘇夢枕、雷損兩人,則更無需多言,近幾十年來在臨安府附近討一口江湖飯吃的,不是奉蘇夢枕為頭,就是將雷損當做領袖,不是給蘇夢枕當屬下,就是成為雷損的小卒。

到了狄青麟、方應看兩人,則有得談了。

因為普通的江湖人士、官場人員,其實都未必有資格能夠知道他們的來歷與身份,更不要說深入到他們共同執掌、建立的勢力了。

他們兩個人都很年輕,人稱「狄小侯爺」「方小侯爺」。

方應看的侯爺爵位,來自於他的義父「方歌吟」,這位方歌吟也是一代巨俠,是謝曉峰之前的大宋第一神劍,他在江湖上的聲勢、地位,更在諸葛神侯之上,他的武功甚至公認為自王重陽、逍遙子、韋青青青、燕狂徒之後的天下無敵。

——其實他還真地力拚過韋青青青。

因為他曾在靖康之難中救下過當朝皇帝,皇帝為求結交,授予他神通侯爵位,但他志在方外,拒不接受,因而令方應看接受此爵位。

於是方應看就等同於是方歌吟在京城的代言人。

他既獨立於江湖勢力、官場奸佞之外,蘇夢枕、雷損對他尊敬有加,蔡京也把他當做貴客,但他從來不予落人口實的行動,同時也和諸葛神侯這等人物保持距離。

誰都知道他雖然年輕,但是卻在皇帝、江湖、官場上都有舉足輕重的位置,說一句話就能夠驚天動地,但他也鮮少為了任何人開自己的尊口。

到了後來,甚至就連大金、大遼、西夏、大元等國,都知道南宋有個如此了不得的人物,還送來了各自族內的英雄人物給他駕車馴馬,甚至連大金秘傳女真族絕學「烏日神槍」,也給他學了去。

他常年以來,都潔身自好,並不結黨營私。

唯一與他親近的就是狄青麟了。

狄青麟和方應看有相似的身份,他的祖上,武功或許不如方歌吟,但要說起身份,似乎更比方歌吟還要重幾分、大幾分、有力量幾分。

因為他的祖父就是當年的大將軍狄青。

當年狄青立下偌大功勞,卻反得皇帝猜忌,被文官集團排擠死後,便直到靖康之難爆發,一時山河破碎,百姓流離失所,天下蒼生均為狄青謀求不平。皇帝忙不迭重新尋回狄青後人,授予爵位,以求能夠絕人口實,這就是狄青麟。

沒成想狄青麟在民間已學會了一身絕世武功,一入臨安府更做出許多大事,成為皇上跟前的紅人。當世的五大神刀,便是狄青麟、蘇夢枕、雷損、沈虎禪、兆秋息。

他的身份地位之高,完全能夠和方應看並列,是整個臨安府最年輕、最英俊、權勢最高、武功最深不可測的兩人。

最可怕的是,這兩個人居然也一見如故,親密無間。

他們是眾所周知的好友。

而這樣兩位國之棟樑,居然能如此親密,自然也會受到姦邪宵小的謀算。但幸好,他們機警而聰慧,武功高絕而情深意切,組成牢不可破的同盟,總算將種種明槍暗箭都給抵擋下來。

據說,方應看曾在一次針對狄青麟的刺殺中為他抵擋毒箭,身重劇毒。

更據說,狄青麟也在一次針對方應看的背叛中為他找到了叛徒,清理門戶。

這樣的友情,真是千百年來,神州大地,再也找不到的了。

許許多多的江湖少女、大家閨秀,聽說了他們的故事,都從外地趕往京城,就為了看一看這兩位侯爺之間悽美的愛……啊,友情。

——而只有進入到了某種身份之後的人,才知道這兩個人的真面目。

那就是,狄侯爺和方侯爺共同組建的「有橋集團」。

所謂有橋,乃是某種方言,意思是「有辦法」。

而有橋集團,就是以大內宮中一位侍奉趙佶的米蒼穹米有橋公公為橋樑,連接了深宮大內之中的后妃、王侯、權貴之間的關係,以此結成的一個集團。

米公公就是橋樑。

狄青麟和方應看就是領袖。

如果說諸葛神侯、蔡高秦一夥,是官場上的勢力,蘇夢枕、雷損是江湖上的勢力,那麼狄青麟、方應看、米蒼穹一夥,就是外戚、宦官、深宮內院、王侯權貴糾結而成的勢力。

這是普通老百姓永遠也無法觸碰到的勢力,反而深藏不露,不為人所知。

但對於高俅、秦檜、蔡京、蘇夢枕、雷損而言,這個勢力是非常重要的,江湖勢力沒辦法觸及皇帝,官場勢力只能夠在上朝的時候觸及皇帝,但是「有橋集團」,卻能夠在皇帝的私生活之中觸摸皇帝。

所以狄青麟和方應看是貴人,蔡京發信,當然也得給他們一份。

這些人得到消息,反應各有不同。

但不管他們有什麼反應,李忘塵都已經無聲無息地潛入了臨安府,並且直接去找到了諸葛神侯府。

他帶著王小石、郭大路、溫柔三人,一起面見諸葛神侯。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整個京城上下,其實是這個諸葛神侯、諸葛正我、諸葛小花首先知道了李忘塵等人的到來。

……

諸葛正我,號小花。

這個小花,是他自己取得的名字。

他就是嫌棄自己太正,太我,所以才取下了一個小花的別號。

諸葛正我接收到李忘塵的消息,是十分意外的,而當他聽完了李忘塵的講述之後,意外就又變成了洒然。

「你變成了這樣。」他上下打量著李忘塵,「原來宋虛是你。」

李忘塵知道,這是因為諸葛正我已經得到了丐幫的消息,從黃蓉口中,知道了自己的本來身份,笑而不語,只點了點頭。

諸葛正我道,「你本來過來,是為了安息生活,但是卻鬧出了這樣一番大事,看來是這一路上,有自己的想法?」

李忘塵道,「沒錯,我忍不了了。」

諸葛正我笑道,「忍不了好,我也是忍不了,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方才走到了現在。」

又看了看旁人,主要看向了王小石,「你師傅還好嗎?」

王小石道,「師叔是知道的,家師一向如此,該是如何,就是如何。」

諸葛正我惋惜道,「相比起我,你師傅才是有用之身、絕藝之才,卻不願意重出江湖、為江湖效力。」

王小石道,「人各有志,不能強求。家師的性情,與其料理乾坤,不如採菊東籬。師叔是孔明再世,家師卻是陶公知己。」

諸葛正我道,「不過你卻來了。」

王小石道,「我是跟著宋大哥來的,他教會了我許多。接下來師叔但有任何驅馳,儘管由小侄處理。」

諸葛正我欣慰地點了點頭,又看向了郭大路,「這位小兄弟,武功已臻至極高水平,但是仍未圓滿,似乎缺乏了名師教導。」

郭大路看見了名滿天下的諸葛正我,也有些激動和緊張,結結巴巴地說,「對……沒錯……我是找了宋大哥教學,但是我、我、我……這個……」

李忘塵接過話茬,「我打人的本事會一點,教人的本事實在欠奉。」

諸葛正我笑道,「好啊,我教你啊。」

就是這般簡單的話,令郭大路愣了一愣,沒等他有什麼回答,諸葛正我又轉頭看向了溫柔,「尊父還好吧?」

溫柔這個話嘮子、大小姐,在諸葛神侯的面前,也難得正經道,「我爹也常常談起神侯,他說神侯少數他佩服的人之一,現在一見,果然很了不得呢。」

諸葛正我微微一笑,客氣了幾句之後,便遣散了其他人,甚至包括師侄王小石在內,單獨和李忘塵對話。

李忘塵也將黃蓉書寫的信封,呈遞給諸葛神侯。

諸葛神侯看也不看,十分放心,對李忘塵說,「我一見你,就知道你是個有主意的人。對於現在的臨安府,首要職責,就是金風細雨樓同六分半堂爭霸之事,對此你怎麼看?」

李忘塵道,「相比起雷損而言,蘇夢枕要好得多。」

諸葛正我捕捉到李忘塵話語中的意思,「但這只是相比起來說。」

李忘塵道,「沒錯,蘇夢枕殺戮太重,野心太大,他已經深深陷入到了權欲之中,不可自拔。這當然也是時也命也,時間永遠在摧殘他,他也許是世上自然壽命最短的先天人,我不得不佩服他與命運鬥爭的意志——但我不能允許這樣的人主導整個京師的黑道勢力。」

諸葛正我嘆了口氣道,「常年以來,我都支持蘇夢枕。」

李忘塵道,「我很清楚,這是沒得選擇,只因為蔡京選了六分半堂,您就必須選擇金風細雨樓。其實您當然可以繼續支持他,但時至今日,有個人會將金風細雨樓、六分半堂一同摧毀。」

諸葛正我皺眉道,「這個人是誰?」

李忘塵道,「當然是——魔教嫡傳仇統!」

諸葛正我道,「哦?」

李忘塵忽然出手。

房間裡只有兩人,但出手的對象,並非是諸葛正我。

而是身後。

身後有一刀砍向了他,這一刀好像帶著某種詭異悽厲的光芒,擁有影響人心、瑰麗奇特的魔力。

這是魔刀。

李忘塵反手一掌打出,以須彌山掌鎮壓,但見空氣中很明顯的鼓脹起來,他本身不具備真氣,無法形成氣勁凝聚的須彌山虛像,但是威力絲毫不減。

只聽噗的一聲,諸葛正我面前氣勁四溢,魔刀偏離原本軌跡,同事狂風驟起,吹得滿屋子稀里嘩啦,好半會兒才停下來。

一招之後,李忘塵平靜地停下了手,看向了面前的諸葛正我。

握著魔刀、突發偷襲的身影,顯現在諸葛正我面前,也並未繼續出手,只是單純看向諸葛正我。

自武功有成以來,諸葛正我已經很少很少有驚訝的時候了,但今日應當是他自習武以來感到最有違常理的一天,只因那站在李忘塵身後,持有魔刀的存在,竟沒有一絲一毫人類應有的氣息,甚至都不是任何生命。

——剛才竟然是李忘塵與李忘塵的第六識「人間行走」交手。

諸葛神侯能清晰見到,兩者都有小三合高手的水平,換言之,李忘塵雖然初入小三合,卻已絕對不是這個境界的弱者。

他慢慢瞪大了眼睛,就好像是在看什麼稀奇玩意兒一般,越過了李忘塵,反覆端詳這「東西」。

李忘塵也饒有興致地看著這天下最老成持重的人物,露出這般孩童似的神情。

許久之後,諸葛正我長舒一口氣,道,「請說。」

他強行令自己的目光從「人間行走」身上移開。

李忘塵道,「我對自己的認知很清楚,現在武功未成,還須得在神侯府中潛修,但我有十足把握,在一年之內登臨小三合得二境地。宋虛的安息生活,仍然不可動搖,但是仇統攪亂風雲、動盪天下的本事,將震動整個京師!」

諸葛正我道,「之後呢?」

李忘塵微微一笑道,「之後?嘿,之後當然是讓宋虛打敗仇統,正義戰勝了邪惡,神侯府中贏過了魔教餘孽。」

諸葛正我在剛才觀看李忘塵自己與自己交手的時候,其實或多或少已經猜到了,現在一聽,果然點了點頭,眼睛漸漸亮了起來,仿佛理解到李忘塵接下來所做的,將是極為可行的提案。

他語氣熱烈地說,「你要用仇統的身份,掃蕩京師,橫行臨安,令得人人自危,處處驚懼,等到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被迫合作,再以宋虛的身份,戰勝仇統,以此統合京師的黑道勢力。」

李忘塵點了點頭,「最大的救贖,往往是最大的威脅。最大的敵人,往往致使最大的團結。」

諸葛正我又遲疑道,「這是個好法子,但是……」

李忘塵點頭道,「神侯覺得我的武功不夠。」

諸葛正我已明白了李忘塵的性子,不帶有任何弦外之音,直接簡單地說出實話,「不只是不夠,甚至可以說是危險。宋虛打敗仇統,是極為簡單的,但仇統如何折服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這將是巨大難題。」

李忘塵微微一笑,意氣風發,自信滿滿地道,「我一定能做到。」

這甚至都沒有一絲一毫的理由。

但諸葛正我看了他這模樣一眼,竟有些驚詫,只因這時候李忘塵的神色,看在他的眼中,恍惚間仿佛能跨越時光,眼見曾經的自己,又或是曾經的元十三限,再或者是曾經的老四大名捕。

有些深深埋藏在他心中的東西,本來是一團亂麻,但現在都好像被李忘塵的一言一笑,給找到了線頭,引發了出來。

但這都是過去的事情了,諸葛正我平復心情,沉吟片刻,「你有心做這樣為蒼生社稷的事情,我當然願意支持,如果你真能成功,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將免於一場火併,數萬人的性命,恐怕都會因你而得救——但我仍要問你一個問題,你為何這麼做?是什麼給了你動力?」

李忘塵道,「我從來到這個世界,從來都是別人幫我,從來也都是別人找我麻煩。我現在就想要幫幫別人,我更想要找找別人的麻煩——這個理由,夠不夠簡單?這個動力,夠不夠足!」

諸葛正我終於沉默,沉默了許久,只有一個字。

「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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