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頭到尾,上官沒有說任何一句話。

原傾璃硬生生地把眼淚憋了回去——她本不是一個擁有太多情緒的人,小師弟就是她情緒的鑰匙。

自從敕封派有了這個小師弟,自己的喜怒哀樂也漸漸變得多了起來。

冷若冰霜也時不時會笑一下,悲傷和難過的時候也變得不再那麼容易自持。

她一向喜歡跟自己性格完全迥異的金毛雞,嘴毒,還喜歡欺負沒有它強的妖獸們,可是金毛雞坦坦蕩蕩,就連貪生怕死都那麼坦坦蕩蕩。

那麼貪生怕死的一隻阿黃,在遇到小師弟的生死攸關的時候,卻本能地朝他飛過來。

眼前真的控制不住地隱現一幅幅畫面:第一次跟小師弟喝酒,遇到青藥派的凌風派人偷金毛雞,然後發現了阿黃晚上會變禿的秘密,還去專門尋了九尾狐的毛,給它縫製了小衣服……

那隻穿著小衣服的阿黃,昂首挺胸地在眼前來回走過……心就像被刀子扎了一萬遍……

它心虛的樣子、內八字的樣子、飛起來的樣子、尤其是……永遠立在小師弟肩膀上的樣子。

這樣久了,從來沒有想過沒有金毛雞會是什麼樣子,它就像一個固定的擺件兒,看到小師弟,就能見到金毛雞。

有時候甚至有種錯覺,小師弟的肩膀上就長著金毛雞。

好像果樹上結的果子一樣那麼自然。說什麼也都習慣了阿黃隨便插嘴或者不插嘴。

可是小師弟,此刻又有多痛……

這種疼痛是沒人可以以身代之的,想到這裡,原傾璃死命地咬著下唇,咬住的地方一片泛白,如果在這個時候,她失聲痛哭,小師弟心裡只會更加難過。

就任憑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又憋回去、再打轉。

上官眼神呆滯,一個字都不肯說。

直到尚付從昏迷狀態中醒轉過來,傻愣愣地站在那裡,它似乎也接受不了,剛才還在鬥嘴的比自己少了兩個頭的雞,不動了。

直到金毛雞的身體稍微僵硬了些,真的不可能再動一下了,哪怕只是極其微小的一下。

上官左手抱著阿黃的屍體,走到那件光華璀璨,輝彩盎然的妖甲寶衣身邊。

這件寶衣非常特別,一看就是用妖獸身上的鱗片拼成的,而上面幾乎每一片,上官都認識。

不僅認識,還能說出來歷。

左邊袖子這十幾片是瘴氣瀰漫的鬼門關結界裡的玉麟蟒身上的,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的瘴霧中,那些瑩瑩點點的淺綠色光輝……

「祝餘果!!」金毛雞大叫。

……

金毛雞借著玄武圖騰的光看得清楚,興奮地衝著上官流霆喊:「喔喔喔~小雜種把另一個也吃掉!你的任脈也會被打通!祝餘草五百年才長成,一千年才結果,而且基本不等長成果子就都被可惡的修仙士們吃掉了!」

……

後背的這一大片是燭龍前輩給它的,是這隻臉大的金毛雞,看著沒有危險了開口管人家要的。

……

它驕傲地昂著頭,向前邁了幾步喔喔道:「喔喔喔~~那本座………呃……本鳳……本雞……本鳥,能不能提個小小的請求?」

……

胸口的心臟部分的這幾片,是駁前輩的……

金毛雞當時心裡怨懟駁,跳到駁身上去拚命啄人家鱗片。

後來駁之角陪他們走了很多路,殺了很多威脅到他們的人,金毛雞心裡漸漸明白了許多,嘴上不說,可是悄悄地把駁前輩的鱗片放在了心臟的位置。

金毛雞不說,但是它懂得,駁前輩跟其他妖獸的不一樣。放在心臟的地方,為了不忘卻,也偷偷地在彌補當時啄它鱗片時候的不尊敬。

畢竟是一隻,想要幫星璇埋葬師兄弟屍體的阿黃啊,有了跟人一樣的情感和心思……

上官此刻才徹底瞭然,為什麼這隻雞對成了精怪的妖獸身上,玉質化或金屬化的鱗片這樣執著。

它為了給自己攢一件盔甲,用它心中最好的東西,攢一件它認為世界上最好的盔甲。

阿黃在某種意義上,是一隻妖獸,它對於妖獸身上修煉出來的鱗甲,非常羨慕,認為這就是最完美的盔甲。

但是每一隻妖又攢不到許多,燭龍前輩那種大妖,又不可能站在那裡任它啄。

想到每次它偷偷摸摸在房間裡曬這些收集來的鱗甲,那副十分滿足又得意洋洋的樣子,上官心下一陣劇痛。

自己每次都薅著脖子把它帶離妖獸旁邊,訓斥它,它每次都梗著脖子嘴硬說:「喔喔喔~不用你管!」

原來它不是自己認為的那隻貪財雞,它貪的這件盔甲,是按照自己的尺寸做的,這世界上沒有任何一隻生靈,比整天抓在自己身上的阿黃更知道尺寸。

上官眼神中射出一道寒津津的憤怒之光,如果目光可以直接化祭成銳器,窮奇已經成瀣粉了。

他輕輕地放下金毛雞,把它辛辛苦苦攢下的盔甲蓋在了它的身上。

然後拔出了刺在窮奇身上的駁之角。

「嗤!」失去駁的殘魂的駁之角仍然是一把非常鋒利匕首,但是不再神華流轉。

上官反手要將駁之角刺進窮奇的屍體——可是窮奇堅硬如玄鐵的刺蝟狀羽毛,根本刺不動,河圖洛書都沒法削到其肉皮。

他從眼部入手,一點一點劃開了窮奇的皮,然後花了很長時間把窮奇的皮剝了下來。

這回可以刺了。

「噗!噗!噗!噗!」上官流霆像一隻熬紅了眼的憤怒的獅子,拚命地朝窮奇身上刺去!

尚付用所有翅膀遮住眼睛不敢看,原傾璃閉目無言,淚水輕輕划過臉龐,她明白,小師弟此刻太需要發泄了。

不知道刺了多少下,駁之角已經有點變得有些鈍了,上官還在無休止地狂刺,他沒有辦法平復心裡的憤恨。

窮奇巨大的屍身上面千瘡百孔,整個頭已經不像樣子。

上官身上幾乎都被噴濺出來的血跡全部染紅,他猶嫌不足,整個人已經處於癲狂的狀態。

「小師弟……你……莫要再這樣了……怕是阿黃活著……也會傷心……」

哪裡還勸得聽這位在盛怒之下的小師弟。

原傾璃幽幽地嘆了口氣,想走過去再看一眼阿黃,手觸碰到阿黃的時候,卻發現了重大異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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