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司命的目色重又變得悽惶了起來,上官流霆在旁邊負手垂立,並不敢造次。

「從我父親那裡知曉了蚩尤大人的藏身之處,神農氏和姬軒轅直接殺將了過去,而我……連蚩尤大人最後一面,也不曾見得……那姬軒轅自從做了華夏之主,耗巨資為蚩尤大人造下這座陵寢,又封他為戰神……」

說到這裡,巫司命聲色俱厲了起來:「蚩尤大人何須用他人封神!也決計不會稀罕他虛情假意的死後哀榮!

我在人間飄蕩了幾千年,後因為實在思念蚩尤大人,遂來到這蚩尤陵,守候著蚩尤大人的殘念,我心想……哪怕只有縷殘念在,總可慰我蝕骨碎魂的相思之痛……」

上官捕捉到一個關鍵的信息:「前輩,您方才說過這殘念五千年便要碎裂一次?那這二十萬年之間,兩縷殘念一直都在嗎?」

巫司命搖了搖頭:「自然不是一直都在,我也知道戰魔是頭等大事,就連蚩尤大人僅存的兩縷殘念也都自行允准加入上古荒魂抗魔。

但是,並不是每個上古荒魂都有機緣湊齊所有的神祇殘念,更何況鬼帝的那縷殘念除了自行飄蕩在世間行召喚之職的一絲,其餘絕大部分都跟至陰五臟連在一起,誰擁有至陰五臟,誰就擁有鬼帝殘念。

擁有鬼帝殘念的人,又怎會輕易讓出?蚩尤大人的殘念也一樣,並不很輕易就能夠找到這裡,所以這二十萬年里也來來回回過很多次。

後來,歲月漫長,我知道自己的執念會如同天羅地網,把我修行的路鎖成一個困局,蚩尤大人曾經留給我一樣至寶,可以保我在境界上不落旁人,但終究我掙脫不開塵網如麻,越縛越緊,所以你能夠看到我的臉已經開始腐朽。

我自知……命不久矣……我沒能眼睜睜地看著姬軒轅得到他應有的報應,這是此生最大的不甘心!」

上官瞧著巫司命想要大聲號哭,卻又哭不出來的樣子,再瞧她長發如瀑,烏黑髮亮,卻是青絲仍在,紅顏已近枯骨,心中不由得三分憐憫,三分難過,又有三分感嘆。

終究這世間就算過去再多年,似乎也沒有什麼是可以不朽的。

大概最有常的,就是所有都無常吧。

巫司命咧了一下嘴,似乎是笑了一下,只是徒增了面部的猙獰:「再後來,我便越來越眷戀蚩尤大人的殘念,心裡總想著,哪怕只有一縷殘念在我身邊也好,他還永遠是那一身銀色霜雪趕過來救我爹爹的戰神的模樣。

所以,今日若不是得知要離大人還有血脈在世,而你的身體便是蚩尤大人的後裔,我是決計不會讓你今日帶走他的殘念的,也許冥冥之中,這就是定數吧。」

「前輩,晚輩斗膽問一句,上一次除了您身後的這縷蚩尤大人的殘念,另一縷是何時又是什麼樣的人帶走的呢?」

巫司命茫然地望著上官,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也許三千年,也許四千年罷,反正到了五千年它就是要回來的。具體我也不記得了。」

上官望著空曠的蚩尤地宮主神殿,心道這20萬年的歲月,換成自己可能也不會記得了,更何況這位巫司命前輩,身上生命的氣息已經十分微弱了,怕是走到盡頭也就在不遠之後的事了。

其實,巫司命由於自己泄露了蚩尤跟黃帝最後一戰的藏身之所,用了幾千年都放不過自己,才回到了這座蚩尤陵,心甘情願地守著心目中的蚩尤大人的殘念。

而有些執念,也就這樣順理成章越來越深。上官說不出口,想必這位巫前輩在內心深處也明白一個道理——倘若當時,蚩尤跟黃帝的身份置換過來,蚩尤下手,未必就沒有黃帝狠。

有些和平,是需要通過戰爭獲得的。

有些國破家亡,都是為了統一做準備的。

蚩尤和黃帝,都不是侵略者,他們都是出色的君主,也終此一生都在為自己的國家,自己的子民,以及整個華夏的統一,奉獻了所有。

若黃帝戰勝,九黎自然血流滿地,橫屍遍野……

若蚩尤戰勝呢?那就根本不會有後現代的炎黃子孫了,可惜這個道理,是身在局中之人至死都不願意承認的。

巫司命緩緩地挪到了旁邊,露出了盛放蚩尤棺槨,那個露出一個縫隙,就透出刺目寶光的神殿:「你去把大人的殘念吸收了吧。」

上官深深地施了個仙禮:「晚輩銘記五內。」

金毛雞一直躲在上官身後,慫得縮成了一隻很瘦的雞,上官跟巫司命說些什麼,它都不關注,更加不敢插嘴,連喔喔一聲都不敢。

這會兒聽到說可以進那個寶光四濺的地方,才起了精神,剛想喔喔喔叫著飛奔過去,這雞腦袋轉念一想:這可是蚩尤陵,就算裡面有寶物,拿走了不怕妖族奉若神靈的蚩尤大人怪罪嗎?

可是又實在按捺不住內心對於裡面寶物的嚮往——其實人有時候也是這樣,如果像在歲星那樣,寶物分了九重天,一目了然地懸浮在那裡,高低錯落,有分有致,然後警告金毛雞說這是蚩尤陵,阿黃興許就能壓制住自己的渴望。

但是那座神殿只開了一條細小的縫隙,裡面的寶光像一線天一樣照射出來,卻看不見裡面有什麼,內心會自然而然地湧起無限遐想,越是猶抱琵琶半遮面,越是想把那片薄薄的面紗撕下來看個究竟。

但金毛雞還是有點害怕巫司命,它從上官身後走出來,離巫司命很遠地繞了一個超級大的圈子,然後再慢慢邁著小內八字向那扇心目中無限遐想的門走去,邊走還邊拿眼睛瞄上官,意思是,快點啊?人家都說讓你進了!

上官覺得好笑,沒搭理它,巫司命望著金毛雞,轉回頭來問上官:「這就是你神識中出現的朱雀?」

「嗯……應該說,命魂是朱雀。」

巫司命搖了搖頭:「我見過朱雀最初的樣子,它比最初的時候還要弱上許多。」說罷又補充了一句:「實在是太弱了。」

上官笑著點點頭,看了一眼已經磨蹭到門口的金毛雞,遂跟著它一起邁步進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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