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一章 長安舊事篇

兩側是炙熱的風,哪怕是呼吸都覺得咽喉才刺痛,但是大名為淵的青年卻還是得費盡全力,邁開腳步才能跟得上眼前的和尚,他看了看和尚肩膀上扛著八百斤水磨禪杖,撒開腳丫子跑得跟兔子似的,眼角抽了抽。

當年怎麼沒有看出來,這傢伙這麼能跑?

「陳禕,喂,稍微休息下。」

「陳禕,玄奘,玄奘!」

「你跑不動了嗎?」

一直喊了好幾聲,那僧人才回過頭來,咧嘴一笑,露出一嘴白牙:

「可是我們得快點。」

「沙漠裡面很少人煙,就算是有,也是來去如風的沙盜。」

「現在天才擦亮,我們趁著溫度還沒有上來得多趕路,找到石頭躲避最熱的中午,要不然這麼點水是不夠喝的。」

和尚的語氣輕快,看了看身後背著劍的男子,道:

「陳淵,你跑不動的話,我幫你。」

「不過,咱們現在可沒有辦法回頭了。」

僧人笑著的時候很得意,有一點幸災樂禍的感覺。

讓陳淵很想要一拳頭砸在他光頭上。

而法號玄奘的青年僧人身子一晃,左臂提著禪杖,右手拎著陳淵,一下提起他來,腳下速度再度提高,撞破了前方的風沙,高大仿佛神靈,而一捧一捧的沙子扑打在臉上,讓這一幅長安遊俠兒打扮的陳淵吃了一嘴。

滿臉憋屈。

我是誰?

我在哪兒?

我為什麼要跟著這傢伙在外面遊蕩?

………………

這樣的事情,緣由還要從半年前說起。

陳淵。

洛陽人士。

高祖曾為北魏太守,一等一的封疆大吏。

和那陳玄奘算是同族兄弟,只是離得遠了,他自己家姑且不說,陳禕陳玄奘這一脈可是比他家好得多了,後者祖父是大隋國子博士,父親多少也是個縣令,只是後來其父母在他五歲和十歲的時候都撒手人寰而去。

陳玄奘兄弟二人都是僧人。

至於他陳淵。

年少給人編草鞋,後來做了廚子。

終於有朝一日怒而掀了鍋子。

愛吃吃,不吃滾。

靠著祖上傳下來的些許武藝,練出了名堂,做了個遊俠兒。

也就是大唐長安治下暴力且不合作的無業游民。

沒事兒就和那幫不良人天天操練。

更是被少年竹馬給氣得厲害,恰巧那傢伙考中了科舉,大隋時還得要各種舉薦,到了大唐,倒是可以『懷牒自試』,自己就可以報名參考,居然考中了。

一合計,自己發小去了長安城。

又聽聞自家遠親,那號稱佛門千里駒的玄奘也到了長安。

於是這遊俠兒把一條街的不良人從頭揍到北,然後在一陣『歡送』當中扛著行李來到了長安城,所謂自恃勇力。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那個和尚能比自己還能打。

不過,在進入長安之後,他倒是過了些暢快日子,大唐雖然剛剛建立,但是長安城也自有長安城的氣象,遊俠雖不縱武,可是在這城中來去,也覺得痛快。

………………

貞觀元年·春——

長安。

某華宅之中。

在後院裡面的大樹上,一個遊俠兒倒掛在樹上,背著一柄大唐的唐刀,高馬尾垂下來,晃晃悠悠地在那兒晃悠,院子裡的水池裡面兩尾錦鯉在哪裡游來游去。

春日還有些寒意,一個包得鼓鼓囊囊的小傢伙在那裡看魚。

來閒逛和躲避某和尚的遊俠兒百無聊賴。

「魚有什麼好看的?」

「要不然我給你燒一尾魚吧?」

那小傢伙先是瞪大眼睛,道:「不准!」

末了好一會兒,抿了抿唇,道:

「好吃嗎?」

「好吃嗎?」

遊俠兒樂了,翻身坐在樹上,晃晃悠悠伸出一根手指,拍了拍背後的包囊,得意道:「在我們洛陽陳家鎮那兒,還沒誰敢說我的菜不好吃!」

「那就是很好吃了?」

陳淵撓了撓頭,道:「……也算。」

他和這小傢伙是某一日意外結識的。

難得見到同樣嘴饞的。

而且這大宅子裡面也夠冷清的,這小傢伙沒人管也挺落寞的。

一來二去也就認得了。

只是沒想到三歲多,就如此早慧,像他三歲多的時候可皮實得多了。

那小傢伙指了指陳淵的眼眶,道:「不過……你又打架打輸了?」

「嘖,什麼叫又?」

遊俠兒不服氣,晃了晃身子落下來,一隻手按在小傢伙頭頂,不滿道:「我的武功,在我們洛陽那邊,可是出了名的俊,誰知道那和尚居然那麼猛的?」

他一想到那個直接用佛鐘打熬力氣的怪胎就腦殼兒發涼。

一隻手舉佛鐘,一隻手握筆抄錄經文。

乖乖……

前些年天下大戰的時候,戰火甚至於燒到長安。

那時十六歲的陳玄奘為了學習佛法,在亂世中一個人走了七年。

屁事兒沒有,反倒是把整個神州跑了一遍。

就很離譜。

同樣是習武之人的遊俠很懵逼。

他問過,當時天下大亂,各處諸侯亂戰,你從哪兒得來的乾糧和盤纏?

僧人只是微笑不答。

那笑得……陳淵總覺得心底里毛毛的。

小傢伙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按了按他的眼眶,嘆息道:「陳大哥,你又在做什麼啊……打不過就不要逞強嘛,明明武功不強,還非得要嘴上那麼不著調。」

「誰說我武功不強的,只是這一次有點特殊。」

遊俠兒逞強。

「不是那位玄奘師父,又是和誰打呢?」

「…………」

幾番催促後,他終於勉強回答道:「是我的少時好友。」

「他現在算是有了官身,很久不見,就切磋了下武功。」

「呀,你和玄甲軍打了嗎?」

「不……」

遊俠兒有些憋屈地道:「他是新科舉子,是個文官。」

小傢伙懵住,然後吐了吐舌頭:

「文官都打不過,陳大哥,你丟人。」

陳淵大怒,正要說話,遠遠聽到了腳步聲音,這兒地方森嚴,也就是不知為何,明明一直在老家長大,卻偏偏膽氣極豪的遊俠兒敢進來閒逛,當即用手指抵著嘴唇,示意安靜,身子一晃,幾個縱躍,就已經藏匿於老樹之後。

幾乎是下一刻,就有鶯鶯燕燕的女子從外面走了進來。

為首一名雖然略有年長,但是姿容不減的女子,旁邊是一名做江湖術士打扮的中年男子,一聲黑白二色的長跑,木簪束髮,整體裝束似儒非儒,似道非道,氣質溫潤如玉,雙眸安寧。

抬眸似笑非笑看了一眼老樹。

那年長女子道:「先生且稍等。」

而後便讓人傳喚,不片刻就有兩名英朗青年走了進來,恭敬行禮。

女子指了指這兩名青年,詢問道:「先生覺得,此二子如何?」

儒雅男子只是看了一眼,便淡淡道:

「可以官至三品,能保家,卻無法真正飛黃騰達,還不算大貴。」

周圍女眷驚呼,三品大員,居然不算是大貴麼?

不過想一想,這家家主當年經營木材,一地豪商,曾經慷慨解囊,資助聖上軍隊的錢糧衣物,所以才能有現在的身份,是整個大堂的士族新貴,已被封為應國公,區區三品,放在尋常人家裡,自然是極為難得,可在這家似乎也是尋常。

那女子對於這一個論斷,似乎頗為不喜,旋即又招來一秀美少女。

「此為長女,先生覺得如何?」

少女對那先生行了一禮,後者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道:

「此女貴而不利夫。」

雍容夫人還是不滿意。

這看面相有時候和賭博類似,總想要抽取出最好的。

於是便有僕從將那被包裹得肉嘟嘟的小傢伙抱起來,讓那相面先生細看,因為連續好幾次都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所以故意隱藏了孩子的真實性別,道:「此子又如何?」

儒雅先生看了一眼,面色驚訝,而後越發鄭重,緩聲道:

「龍瞳鳳頸,極貴驗也。」

旋即又遺憾地說:

「若為女子,前程不可限量,將來必為天下之主!」

雍容女子聽到第一句,本來還是頗為欣喜。

可旋即第二句反倒是堵著她沒法開口說這小傢伙就是個女子。

便只好尷尬地遮掩過此事,不過心裡多少升起了些輕視感,就這還說什麼天下相術無雙,也就這?女子怎麼可能做帝王?當即將這方士牽引到前方去接待,那小傢伙畢竟年幼,過了一會兒,就垂頭喪氣地一個人回來了。

遊俠兒落下來,桌子上還有剛剛擺放的果子,也不含糊,用衣襟擦了擦果子,就往嘴裡塞。

看到似乎被母親給說了幾句的小傢伙,這果子也不好塞了,只好裝模作樣地安慰道:

「別聽那江湖術士說的話,我跟你說,這種傢伙,我在老家見得多了。」

「沒事兒,你一小姑娘家的,還什麼天下主。」

他微蹲下身子揉了揉小傢伙的頭髮。

那小傢伙呢喃道:「娘親警告我,說我要和旁人說這句話,會被殺頭的。」

「我第一次看到娘親和哥哥這麼生氣。」

「陳大哥,我如果成為天下主的話,你還會對我好嗎?」

並不受寵的小傢伙問出這句話的時候,遊俠兒給出了毫無猶豫的回答,並且肉疼地把自己攢下來的糖豆交給了小傢伙,看著她孩子氣地轉陰為晴,翹著二郎腿在旁邊啃果子,倒是也愉悅,只是他並不能想到。

當數十年後,他站在金碧輝煌的大明宮殿下,落在他身上的卻是冰冷到讓他無法辨認的目光,和屏風之後的刀光斧影,黃金殿上威壓重,塞外江南春風長,走得過荒無人煙的沙漠雪山,卻終究走不出故人的回憶,走不出自己的心,彼時的老邁俠客是否也會想到,任何人都是會變化的。

而當熟悉的人早已經變換了模樣,自己記憶中的故人,是否也已經死去?

而此刻的遊俠兒只是想給自己在長安的『同夥兒』出氣。

於是當那術士走出武府的時候。

他約到街頭攔下,嘴裡咬著春日發枝的柳條,雙臂攔腰抱著,做了個截道的買賣。

似儒非儒,似道非道的儒雅男子微笑道:

「你果然來……」

那句你果然來了還沒能落下。

遊俠兒吐出嘴裡柳葉。

吐氣開聲!

猛地一步竄出,脊柱抬起,右拳如龍搗出!

其實如龍!

這一瞬間,整個洛陽被打成一坨的不良人和他同在!

這一刻,被和尚欺負的憤怒燃起!

這輩子,老子最討厭的就是神棍了!

於是右拳重重砸在了儒雅先生的右眼眼眶上。

儒雅男子晃晃悠悠後撤一步。

那張白淨面皮上直接青紫了一大塊。

和食鐵獸似的。

遊俠兒吹了吹拳頭,冷笑道:「算命的?」

「算到我這一拳頭了沒?!」

儒雅術士嘴角抽了抽,揉著眼睛。

最終兩人以街頭鬥毆罪被大唐不良人拘捕——

這是袁天罡和陳淵在大唐的第一次見面。

PS:今日第一更…………三千六百字。

大唐之世篇,還是比較重要的節點~

搜了不少資料準備,(抽煙的手微微顫抖)

畢竟我不是那種很厲害的人,只能儘可能把故事寫好看寫有趣點,而且是三國,大秦後,難得的古代歷史重要核心點~希望能寫寫好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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