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修撐著傘,面前是盤坐在地的石像鬼格羅姆。

雨水淅淅瀝瀝擊打在這尊30尺石巨人身上,它單手托腮,做沉思狀,就像是一具不會說話的羅馬式雕塑。

雨水從他雕鑿般的眉骨上順著鼻樑,到嘴唇,沿著下顎線一直匯聚到下巴上,然後順著托腮的手繼續往下滲,將它的身體浸得深暗發黑。

馬修從背上的袋子裡翻出一個木匣,拉開匣門,露出裡面四個拳頭大小的卵狀灰石球。

巨人眼皮緩緩打開,石眸凝視著盒子裡小小的石頭。

「石之心。」

馬修遞給他:「按約定,石之心送來了。這是俾斯麥莊園的誠意。」

格羅姆沒有接。

「不看好莊園嗎?」

馬修大概能猜到他的想法:「未來如何,沒人能夠知道。至少現在,拿著吧,格羅姆。這是我的承諾。」

格羅姆猶豫了一下,臉上顯出一絲掙扎:「男爵,逃吧,你贏不了桑德斯,哪怕是現在被鑽地魔蟲纏住的桑德斯。」

「哦?」

石像鬼的聲音在雨聲中有一種奇特的冷冽感:「你的騎士足夠勇猛無畏,你的決心讓人肅然起敬,但你還是贏不了,只會被桑德斯殺死。」

「他不僅有煉獄號角,還有你們無法抵抗的絕對力量。」

格羅姆仿佛下定決心:「逃吧,逃得遠遠的,逃到異域之地去,只要能活下去,就還有希望。男爵,放下自尊和驕傲,不要白白浪費自己的生命。」

馬修笑笑:「能逃到哪裡去呢?」

「北方,更遠的北方,他找不到的北方。」

「北方是寂靜之牆,外面更遠的地方是遠古石城,那地方連使徒都活不下來。」

「那就去南方,躲在南方。」

「南方被桑德斯的墜星山脈徹底阻斷,我們根本過不去。」

格羅姆沉默了。

「男爵,那就逃入山里,分散開來,能逃一個算一個。」

馬修搖頭:「不行。北方寒冷,食物稀缺,沒有城市的保護,人活不下來,只會一個個凍死在夜裡。」

巨人不以為意:「死亡是生存必須的代價,男爵。」

「不,格羅姆,你不明白。」

馬修平靜地說:「我們無處可去。莊園裡收納了無處可去的人,現在沒有地方能容納他們。」

「他們生長於此,冰原鎮被活屍毀掉,北面是無法逾越的冰原,南方是被岩漿阻隔的墜星山脈。」

「我們哪兒也不去,這裡就是我們的地盤。」

馬修看著這比自己高几十倍的石像:「逃跑會變成一種習慣,每逃避一次,就會給自己留下這樣的記憶,到最後,就只會逃跑而已。」

「格羅姆,我們就在這裡,這裡就是我們住的地方,如果有人入侵這裡,我們就打,打到他們痛,在我們崩潰之前,我要讓他們崩潰。」

馬修骨子裡的狠勁從未消失過。

不論是當初對格雷戈里的絕境反殺,還是後來面對弓使當機立斷地狙擊,都是這樣,絕不認慫。

逃避示弱換不來和平。

面對敵人,只有重拳出擊,將敵人伸過來的爪子打斷,這時候才有和平,才可以談和平。

格羅姆目光低垂,仿佛重新認識眼前軀體孱弱的領主。

「騎士說,你是一個有非凡勇氣的領袖,現在,我看到了。」

石像鬼微微閉眼:「不過你們的勝算非常低,桑德斯擁有『煉獄枷鎖』,他正是依靠這一能力束縛住了鑽地魔蟲,任何低於他等階的對手,都會被煉獄枷鎖控制住思想,變成他的傀儡。」

煉獄男爵桑德斯,並非是身先士卒的戰鬥魔靈,但其擅長更加難以抵抗的精神控制。

墜星山脈原霸主是那頭成年的鑽地魔蟲,可在桑德斯的「煉獄枷鎖」面前,依舊淪為階下囚。

根據格羅姆描述,那是一種難以抵擋的侵蝕偉力,源自煉獄古早的傳說,只有極少貴族能得到煉獄的恩典。

每一個獲得「煉獄枷鎖」的貴族,都會成長為一方諸侯,變成聲名赫赫的大人物。

如今煉獄中風頭強勁的幾方勢力,就有不少擁有「煉獄枷鎖」。

石像一族因魔免血脈的緣故,不會被煉獄枷鎖束縛,但它們為了石之心,也只能為桑德斯賣命。

「特別是對於異端邪神。」格羅姆強調,那雙磨盤般的石頭眼眸凝視著馬修:「煉獄枷鎖,能夠洗滌異端邪神的信仰,將它們熔煉成煉獄之民。」

「一旦成為煉獄之民,不是特殊血脈,又沒有達到男爵以上的等階,煉獄號角之下,都必須遵從桑德斯的命令。」

馬修雖然心裡有所準備,還是對這條勁爆消息非常吃驚。

「桑德斯……用煉獄枷鎖控制了很多非煉獄成員嗎?」

「不,他才覺醒不久,目前光是熔煉鑽地魔蟲就很費勁,那頭鑽地魔蟲等階比我高,和桑德斯相仿。」

馬修腦子裡豁然開朗。

煉獄男爵桑德斯,原來是這麼回事。

這傢伙和自己這樣的聆聽者一樣,是古神的使者。

本質上,「煉獄枷鎖」和「低語種子」是同樣的東西,是古神們意志的象徵物,也是它們力量和命令的解釋載體。

面對弓使這具「萬物主宰」使徒時,低語幼體迫不及待展現出之前未有過的描述,主動轉換使徒的信仰。

按照格羅姆所見所聞,煉獄枷鎖也是理論上相同的東西。

和低語種子的表現方式不同,煉獄枷鎖更加直接粗暴,是精神控制和熔煉轉換陣營的工具。

「男爵,我尊重你的勇氣和決心,但在絕對實力面前,這些都毫無意義,我見過太多一腔熱血的勇士,死於那些頂尖力量的碾壓之下。」

格羅姆聲音有些蕭索:「為了你的莊園,為了你的族人,收起自己的不甘和憤怒,設法活下去吧,卑微地活下去,直到希望曙光初現的那一天。」

馬修懂,格羅姆其實也在說它自己。

「格羅姆,等待等不來任何公平和正義,只會從一個壓迫者,換成另一個壓迫者,它們互相之間沒有什麼不同。」

「希望是自己主動創造的。」

馬修捏緊拳頭:「你覺得不可能的事,讓我做給你看。」

格羅姆不懂。

為什麼這個身體弱小的青年會充滿氣勢,他身上有一種奇特的信心和氣魄,那是和桑德斯不一樣,但又仿佛同一源頭的東西。

格羅姆心裡感嘆,又是一個送死者,真是可惜了。

他最終還是忍不住說:「男爵,實話告訴你,桑德斯早就給我下令,讓我查看莊園的具體情況,莊園朝貢鐵的時候,他就會從我這裡得知所有情報。」

「從一開始,桑德斯就沒有小看莊園,他只是做得非常小心而隱蔽,這也是桑德斯的風格,他看似張狂自大,其實本身非常謹慎。」

馬修咧嘴一笑。

這傢伙果然不簡單。

做掉一個高手,總比擊倒一個廢物更有趣。

喜歡莊園革命莊園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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