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信息量極大。

馬修忍不住再次確認:「萬物主宰不再應答,是無法傳遞信徒的請求,還是祂無法再降臨某些神跡?」

吉賽爾沒有正面回答,又給自己倒上酒:「這是史無前例的,從第一次聆聽到神明的福祉開始,幾千年以來,萬物主宰一直是這一世界的唯一的神明,此外的古神都不過是外神,無法在這片土壤上調用萬物之理。」

「這次無應答讓神殿本身陷入了一場慌亂。」

不死女巫嘴角掛著一絲嘲諷:「不過作為神明僕人,人世間神靈之眼,神殿迅速統一了認識。外界根本不知道分毫,不止如此,神殿還在不同的教區里展示了神跡,用以昭示神明的偉大,依舊與我們同在……」

「神明無應答,很快就被解答為某種默許。」

「你懂吧?」吉賽爾搖曳著酒杯里的液體:「對於普通信徒來說,神明高高在上,他們需要通過主教和教宗,才能聆聽神明的啟示。所以他們所知道的神明,某種程度來說,不過是神殿高層虛構而成的影子,這個影子足以寄託他們的不安和信仰。」

「當然,這件事沒有外界看起來那麼風平浪靜。直接的衝擊是導致主教內部派系之爭直接擺上台前。」

她抬起食指和中指,輕輕勾動:「神殿內有幾個派系,對於神明的理解各有不同,有的認為神明存在是對人類罪惡的訓誡,因為人世間的惡過於溢出,以至於神明震怒,直接降下了這一場瘟疫。」

「也有認為,神明是對於神殿中一些狂妄的信徒的懲戒,讓人類感受到自己沒有神明庇佑,什麼都不是。」

「還有幾名主教認為,神明是陷入了某種凡人無法理解的狀態中,需要靜靜等待。」

「不過誰也沒有想過,也不敢去想。」

吉賽爾看著馬修:「萬物主宰也可能隕落。」

馬修立即聯想到:「劍徒和弓使他們……是因為萬物主宰,變成了行屍走肉嗎?」

吉賽爾搖頭,轉而說:「當時北部島嶼,也就是現在的卡爾馬王國地區徹底淪陷,變成了瘟疫之地,這裡當時雖然冷,但土壤肥沃,盛產木料和牲畜,但瘟疫一開始,萬物凋零,這裡也逐漸被冰雪覆蓋,見不到活物。」

瘟疫持續了十年。

神殿封鎖了海岸線,禁止靠近瘟疫之地,也禁止瘟疫之地的任何東西靠近碼頭和港口。

諷刺的是,神殿反而比神明啟迪時運轉更加良好,信徒進一步擴張,遍布羅斯特大陸每一片土地,有人的地方,就有神殿的雕塑,就有教堂和教區。

恐怖瘟疫的存在,令每一個人都無比需要神明的庇佑。

神殿通過以往積累的神明回應,編撰了神學典籍,通過典籍可以回答信徒們的一切困惑,安撫他們的所有不安和恐懼。

沒有神的神殿,卻達到了神殿影響力的巔峰。

對於吉賽爾·克里米亞·南丁格爾來說,生活沒有任何改變,她每天傳授牧師們醫學與藥劑學,將其他時間都用在了醫學室,記錄實驗樣本,論證各種設想。

直到有一天,她看到鏡子裡神力顯現,浮現出一名男子的模樣。

那名男子穿著覆蓋全身的精美鎧甲,覆面盔遮住了他的臉,他手拄十字佩劍,在一片荒涼冰原上凝望吉賽爾。

這人曾是吉賽爾的朋友之一——至少在他還是落日武士時。

如今他已經是萬物主宰的使徒之一,為萬物主宰的七聖徒之一,劍之使徒。

遠古神殿時代,稱呼四元素之力為神力,不過根源和理論與現在基本一致。

劍徒言辭一如既往簡潔,讓吉賽爾立即趕往北方瘟疫區,一路越過那一層高約幾百尺的牆壁,直到北方深處,那座由巨石組建而成的奇特城市裡。

他所說的話也讓吉賽爾十分震驚。

「神明之戰開啟,使徒均在此鏖戰,紫冠王已戰死。」

詛咒與瘟疫之力瀰漫整個北部,七聖徒里卻並無擅長醫治的使徒,因此唯一能夠想到的,只有神殿里最為傑出的「光輝主教」。

說到這裡,吉賽爾解釋:「很多人都對使徒有一個誤會,他們其實和神殿不是一個體系的。」

「神殿用以凝聚信徒,穩固信徒信仰,並且維繫信徒,建造神像,散播神明意志,為神明帶來更多的象徵覆蓋……就像是俾斯麥莊園裡,神殿就是這座莊園的日常管理成員,包括烏鴉、布魯克、盧卡斯他們。」

她說:「使徒則是肩負另一重重要使命,尋找這一片世界存在的『象徵』,或者嚴格來說,叫做『原初的象徵』。」

「你知道,古神存在的三基理是象徵、權能、靈格。其中象徵是後兩者唯一也是最重要的薪柴,越是影響深遠的象徵,越是具有強悍的權能,賦予靈格無處不在的意志。」

「象徵需要維繫,即是讓更多的信徒持有並且堅信象徵其中的力量。」

「象徵需要固化,簡單來說就是不斷加深象徵和神明的聯繫。」

「這兩個關於象徵的工作都是由神殿來做。」

吉賽爾臉色嚴肅起來:「如果說神殿是維繫既有的象徵,使徒就是尋找新的『原初的象徵』,那些未曾被其他古神占據的象徵,甚至是爭奪一些還未穩固下來的象徵。」

「圍繞象徵爭奪產生的直接衝突,即是神明之戰。」

她突然靠在椅背上,笑:「其實神明之戰真正廝殺的是使徒,聽起來是不是有點熟悉?就像是那個人人都知道的笑話,阿基坦和薩克森打仗,死得最多的是卡爾馬人。」

馬修倒是不意外。

只是他不太明白:「這次爭奪的是哪種『原初的象徵』?」

「這就不知道了。」

「羅斯特大陸的神明是萬物主宰,因此祂有定義規則的力量。在羅斯特大陸上,其他古神展示出的權能、象徵和靈格都會遭到壓制,先天不足……所以說萬物主宰被認為是這個世界唯一的神明,永恆的神祗,並無問題。」

吉賽爾飲了一口酒,換了一條腿翹起,露出細長小腿上,腳尖掛著的高跟鞋,鞋子在她腳上一晃一晃,讓馬修忍不住多看兩眼。

「我過去是作為醫師救援的,那也是我第一次看到寂靜之牆,之前沒有那種東西。」

她沉默了片刻:「後來,我就進入了那座屍骸之城。」

「屍骸之城?你是說遠古石城?」

「不錯。你去看過,就應該知道,那些縱橫交錯的石柱里凸起很多骨頭以及某些栩栩如生的怪物,它們原本都是活著的,不過都是死在了那裡而已。」

「那地方,是古神們開闢的一處戰場,使徒不斷帶著戰士入場參戰,戰敗後就會融入石城裡,變成贏家的戰利品。外面的寂靜之牆不是用來保護外人,只是用來避免外界影響裡面的秩序。」

「明白吧?那地方是一個專屬於古神的棋盤和賭場,只不過是以血肉和使徒作為籌碼……」

馬修心裡一震。

難怪進入遠古石城,他總有一種渾身不適感,仿佛被某種東西注視著,怎麼都無法擺脫。原來不是錯覺,那些詭異又充滿殺戮怪誕的浮雕,都是一頭頭活物。

他立馬想到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那最後贏家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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