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靈,神殿主聖壇。
一名身著主教服的中年人行色匆匆,趕來彙報:「斡忒絲大人,教宗冕下所在的聖堂花園打開了。」
他不安地低垂腦袋,聲音都在顫抖。
在他前方,一個身著紅色樞機主教服的女人手捧樺木封皮的教典,面朝前方的神像。
高7尺的「阻斷黑暗之手」像佇立在聖壇前的大理石座台上,在布滿青銅燭台的聖壇前,漆黑的大手反射出幽光。
「是麼?」
斡忒絲對此並不驚訝,對著神像跪拜:「教宗冕下結束了五年靜修,看來一定得到了神明的指引,這是一個吉兆。」
「可、可是……」
那彙報的主教結結巴巴說:「教宗冕下不在裡面。」
「哦?」
斡忒絲慢慢站起來,轉過臉,細長的雙眼裡毫無波動:「那麼,教宗冕下去了哪兒呢?作為聖堂花園的守衛者,你,不知道麼?」
「聖堂花園裡聖植繁茂,萬物生長……」
主教額頭上滲出汗:「我沒有離開大門一步,但剛才只是打了個哈欠,大門就打開了……裡面找不到教宗冕下的身影。我,我一步沒有離開,實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身體一軟,跪在地上。膝蓋骨和堅硬的大理石地板撞擊,發出一聲清脆的碎裂聲。
但這位主教仿佛感覺不到痛一樣,只是將頭低垂著,身體瑟瑟發抖。
「你可知罪?」
「我……我有罪。」
他雙眼失去了神采,整個皮囊仿佛一下子垮了。
「去地牢,面壁懺悔五年。」
斡忒絲的聲音才落下。
跪地主教身後走出一個人影。
「教宗冕下出關了麼?真是一樁大喜事,看來冕下這次,已經得到了神明指揮的指引,必定會再次給神殿指點方向。」
說話者同樣身著紅色主教服,年過半百,謝頂的腦袋上毛髮稀疏。
他有著一張方方正正的臉,高鼻深目,雙肩極寬,步行之間很有威嚴。
「厄爾斯主教,你知道冕下去了哪兒麼?」斡忒絲看向這位同為四大樞機主教的人。
「冕下智慧,以我愚笨的思維,實在無法琢磨。」
厄爾斯聲音厚重,他看了一眼跪地不起的主教:「斡忒絲主教,我們曾經聆聽冕下智慧與教誨,都無法琢磨冕下的蹤跡和行為,更何況他這樣在聖堂之外的人,就讓他做自己的事吧。教宗冕下回來,也好交代。」
斡忒絲和厄爾斯對視了一眼,然後嘴角含笑:「也是,那麼,就去聖堂花園照顧那些『聖仆』吧。」
地上主教身體一抖:「感謝斡忒絲大人,感謝厄爾斯大人!」
他匆匆退後離去。
聖壇前,只留下兩名身著紅衣的主教,燭光照在光滑的長袍上,讓主教府更顯深暗。
「那麼,厄爾斯主教認為,教宗冕下去了何處?」
「能讓冕下關注的事情實在不多。」
厄爾斯嘴角含笑:「除了海上,我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麼能讓冕下走出花園……」
「弗洛斯到底是什麼身份?」斡忒絲皺眉:「西浦杜克為什麼去拜訪她之後,就回來讓神殿放棄對抗。」
厄爾斯搖頭:「大概只有冕下才知道了。」
……
千里之外的海面上。
一名面色冷淡的少年漂浮空中。
他裡面穿著及腳的白色長衫,中間套一件白色的及膝罩衫,外面是一件紅色大披肩,脖子上掛了一根銀鏈。銀鏈上的黑色墜飾,是象徵著「萬物主宰」的「阻斷黑暗之手」。
「黑暗是這個世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不可摘取。」
這位看起來十二三歲的少年聲音清冷,目光清澈。
他看向海面,與那深海中的巨眼對視。
「讓黑暗的,歸於黑暗。」
口中輕聲說著。
水下開始泛起漩渦,漩渦將霍納古爾的巨眼拉扯得扭曲而怪誕,那隻眼睛從最初的憤怒到驚詫,再到最後的恐懼。
漩渦之下,一個小小的事物從深海之下的深淵裡朝著上空升起。
四四方方的灰色小方塊,漂浮在少年面前。
他五指張開:「讓音律的,重回音律。」
漩渦里又飄出了一根銀色長笛,同樣懸在他面前。
這一幕被馬修等人看在眼裡。
馬修被震得說不出話來。
這什麼能力?言出法隨?
直接開口,就讓霍納古爾沒有反抗之力……這就尼瑪離譜!
他耳邊響起一個微微顫抖的聲音。
「神明……神明……」
吉賽爾臉上浮現出從未有過的恐懼,那恐懼里又包含著一種怪異的慾望,讓她臉頰上浮現出兩團紅暈。
「什麼!他是古神?是真的古神嗎!」
菲妮克斯則是舔著嘴唇,眼裡都是興奮,以至於呼吸都變得急促,胸口劇烈起伏。
馬修腦子有點亂:「他到底是誰?是哪一尊古神?」
此時,他手裡的低語果傳來維克多的聲音。
「不是神明,但可能是最接近的了。」
「他就是神殿教宗,也是都靈王國的國王,奧斯塔。」
神殿教宗,奧斯塔。
馬修再次端詳那懸於空中的少年。
他面容看起來依舊稚嫩,雙眸里有一種不近人情,仿佛人世間種種都早已見過,沒有任何事能讓他有波動和新奇,近乎於機械與麻木。
馬修眼前浮現出低語者對奧斯塔的描述信息。
*
奧斯塔(LV不詳):不詳。
價值:不詳。
增益:不詳
*
完全是一串問號的秘之人物。
更詭異的是,低語者數據體系仿佛因為奧斯塔的出現形成某種未知紊亂,暫時失去響應。
馬修無奈,只能將注意力集中在奧斯塔本人身上。
年輕的教宗先是端詳海下的巨物。
「利維坦的遺產麼?祂的靈格也破碎了啊……哦?」
他突然想到了什麼。
「原來是這樣,是被修復了。」
奧斯塔抬起右手食指,對著海面一點:「那麼,就用這個,讓你們重歸於自我。」
海面上浮現出一隻巨大的顱骨,顱骨長著蜘蛛一樣的足部。
顱骨蜘蛛的虛影籠罩在霍納古爾的眼上,八足也將它眼球緊緊攫獲,就像是狩獵到的獵物。
奧斯塔手指尖出現了一團糾纏的黑霧,裡面延展出萬千黑線,將下面顱骨蜘蛛虛影鎖住。
「萬物糾纏於時間之虛,瀕臨灰燼,將汝放置於命運天秤上。」
話音還未落。
一股恐怖的波動升起。
馬修抬起頭。
天上雲團被一股粗壯的青炎火柱撕碎!
包含著令人震顫四元素之力的毀滅性火龍直壓奧斯塔頭頂。
就在要觸及的剎那。
空中被撕開了一條口子,仿佛空間被從中裁開,露出後面那象徵永恆與混亂的黑暗虛無。
帶著毀天滅地氣勢的火焰被吞入了撕開的虛無中。
「放肆。」
聲音落下的同時,一個穿著猩紅長袍的男人擋在了奧斯塔身後。
他裡面只穿著一條長褲,赤裸上身顯出一種死屍般的灰白。
此人一頭黑色長髮,面容僵硬而冷峻,灰白的眼球里只有一個黑點,他手持一把把柄極長的黑色短劍,冷冷看著空中。
光是以眼神而言,他與奧斯塔倒是同一類。
菲妮克斯驚呼:「暗影領主西浦杜克!」
馬修一驚,這死氣沉沉的男人,居然就是四公之一。
那麼另一邊偷襲的那個……
馬修看向雲中。
最先冒出來的是約莫有五尺的頭顱,那頭顱通體黝黑中帶著銀白,仿佛是白銀和黑鐵熔煉一起鑄造而成,反射出金屬的幽光。頭顱上長有尖銳猙獰的鹿角,它還有一張巨大堅硬的長吻,細密牙齒從上顎伸出,黃綠色眼珠里只有一點銀色。
這黑白色澤的龍形生物扇動翅膀,居高臨下俯瞰著西浦杜克和奧斯塔。
它口吐人言:「褻瀆神明者,死。」
黑白之龍?
馬修腦子裡立刻浮現出言靈師的預言,以及桑德斯的描述。
——黑白之龍沉淪於遠古之喑,靠近骸骨之人,都將被龍炎灼燒,亡者喪鐘,已從遙遠的冰原敲響……
「食屍鬼領主古爾……」
菲妮克斯一臉古怪:「怎麼四公內部自己打起來了?」
「原因很簡單。」
吉賽爾看著對峙的兩名四公,輕聲道:「食屍鬼領主古爾是骸骨軍團的成員之一,而西浦杜克,是萬物主宰一系。原來他就是西浦杜克……」
「西浦杜克還有一個身份,是萬物主宰神國『陰影王都』的大公,過去是那裡實質上的統治者。」
馬修腦子裡立刻連上線。
食屍鬼領主就是黑白之龍,也是骸骨修理者的使徒,即骸骨軍團成員之一。它為了獲得破法者殘骸,到處收集線索,也是那個疑似毀掉了地精大陸的神眷。
暗影領主統治著「陰影王都」,本就是萬物主宰的使徒,比起七聖徒資格還要更老。萬物主宰消失,暗影領主西浦杜克出現,他的大本營恰好就在神殿旁邊,這不是一個巧合,而是他刻意的計劃。
並且,西浦杜克教訓冥蝗劍角,也是有明確幫助神殿撐腰的意思。
因為神殿原本就是圍繞「萬物主宰」信仰而建立的宗教機構。
馬修突然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霍納古爾難道是……」
吉賽爾目光投向海中巨眼:「它是被骸骨修理者『殮藏修復』之後的產物,原料是風王鷙鳥和古神利維坦破碎的靈格。你也可以將它看成,已經癲狂的利維坦神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