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在此之前，我請求十分鐘，先教這位……你叫什麼名字？」
「馬丁。」
「給我十分鐘，我需要教馬丁一些基本操作，然後就可以開始。」
台上的巫師臉上明顯有些不耐煩，礙於俾斯麥莊園的名聲，他也不敢說得過激。
平復情緒後，巫師喬治開始將所有注意力集中於那個箱子。
獅子搏兔，亦用全力。
巫師能獲得如今地位和名望，可不是靠的傲慢與自大。
喬治一舉一動都是有研究的。
作為巫師，他需要旗幟鮮明表達自己的立場——雖然剛才的確是雪萊夫人的話給氣笑了。
居然讓一個修理工和自己這樣的正式註冊巫師同台比試巫術？
要不是考慮到這裡特殊場合，通常情況下只會認為這是一種鄙夷和踐踏。
不過這台機器絕對非同小可。
喬治也清楚，俾斯麥莊園敢於將這台巫術計算機壓軸登場，並且誇下海口說要重新定義巫師，絕不是要製造一個笑話。
眼下自己作為巫師代表，與其同台競技。
他的真正對手當然不是那個小工馬丁，而是這台沉默的機械。
喬治開始腦子裡迅速計算。
怎麼樣才能最快組合巫術，是直接吟唱風眼術和聚光術進行識別，還是通過特殊巫術組合來進行勘破？
純粹速度的話，那台機器絕對比不上自己。
那麼只有一種可能，就是需要施法的次數很多……得像一個辦法，儘可能壓縮時間，通過構建一種模型增加效率。
他開始在腦子裡搜索挑選相關巫術模型。
比試的另一方，就要緊張多了。
馬丁坐在椅子上，聽著旁邊雪萊夫人的介紹。
「……打開巫術程序庫，對，你學得很快。」
「看到了嗎？裡面的文件，就有我們需要的兩種巫術程序，一個是風眼術，一個是聚光術。」
「你要做的，就是點開它們，然後點擊左上角那個工具選項，裡面就有一個項目叫做『捲軸列印』，點下去就能列印出相應的巫術捲軸，這個很簡單吧？」
「就這樣，如果嫌麻煩，就直接輸入數字，比如說30，就表示列印30張捲軸。」
「用我教你的知識，擊敗他吧。」
馬丁臉上都是難以置信：「就這麼簡單嗎？」
「當然，如果連一個普通巫師都無法擊敗，那麼還叫什麼重新定義呢？」
雪萊夫人笑著說：「只需要多次列印捲軸，用上面的箭頭對準箱子，然後不斷拉開捲軸的封邊，巫術就能施展，很簡單。」
「還有問題嗎？」
馬丁張了張嘴。
「看來沒問題了。」
雪萊夫人打了個響指：「喬治先生，我們這邊準備好了。」
喬治哦了一聲，又看了一眼馬丁。
看到馬丁一臉手足無措的模樣，他心裡稍安，到底只是一個修理工，沒見過大場面。哪怕裝置神奇，在他手裡大概也只能發揮出三四成。
自己之前的言語姿態施壓策略是正確的。
「那麼，現在我宣布。」
雪萊夫人打開懷表：「比試開始。」
喬治舉起手裡的巫師杖，對準箱子，口中念誦：「無處不在的風之聲，請指引我的腳步，指引我們的方向，給予我們凝視萬物之眼，恩賜我們聆聽風中之音，給予萬物啟迪，以窺探世界的真容，風眼術。」
一團氣流從巫師杖上騰起，滲入箱子裡。
他閉上眼睛，仿佛在聆聽什麼。
片刻後喬治睜眼：「原來如此，多重封鎖，需要連續重複交叉施法，才能用聚光術和風眼術進行看破。」
他心裡推演了片刻，終於找到了一種適合的嵌入模型。
這種四元素模型只需要將聚光術和風眼術集成，做一個簡單的接壤，就能形成聯動和循環效果，比起單獨施法要更加精準和保持連續。
喬治選擇了方式後，再次吟唱。
由於是復合型巫術，他需要更加集中精神，將冗長的巫術保證準確和連續性，也沒有閒暇功夫去理睬旁邊那個修理工。
與喬治不同，馬丁坐在椅子上，只是滑鼠連續點擊了幾下，就走到旁邊，從珍妮弗印表機那裡等巫術捲軸。
很快，馬丁就抱起裝滿捲軸的盒子，走到他的箱子旁邊。
他按照雪萊夫人教的那樣，捲軸上箭頭對準，撕開封邊。
然後是下一張，下一張。
魔術反應波動下，風眼術形成的風一下子將箱子包裹起來。
馬丁不知道怎麼樣才能識別，就悶頭全部撕開。
一時間光芒大盛，環繞箱子的風形成了淡淡的青色壁障。
直到耳邊聽到雪萊夫人喊夠了夠了，馬丁才停下撕捲軸行動。
裝了夜魔的箱子這時候變得光明透亮，裡面Y型的黑色夜魔蟲體一覽無餘。
台下鴉雀無聲。
雪萊夫人看了一眼懷表：「1分50秒，馬丁完成任務。」
馬丁感覺自己如置身夢中，旁邊的巫師還在賣力地吟唱咒語，手裡巫師杖揮舞。
以往他想像中無比帥氣而智慧的動作，這時候卻顯得無比愚蠢和落後，就像是一個野蠻人揮舞手裡的樹枝，對著全副甲冑的軍隊叫囂……
馬丁知道，這不代表自己強，強的是那台巫術計算機。
哪怕是自己這樣對巫術一竅不懂的人，也能用這樣的機械擊敗一個註冊巫師。
喬治擦了擦額頭的汗：「我這裡完成了，雪萊夫人，請驗收。」
雪萊夫人觀察了一下，看到箱子表面浮現出一個黯淡的輪廓，是裡面的甲蟲型夜魔影子。
「5分11秒，喬治巫師完成任務。」
喬治對這個時間還算滿意。
剛才他完全沉浸在了巫術施法中，這種全身投入的時刻會讓人很疲勞，但效果也最好。
「那麼，是我贏了吧？」
他扭過頭，看到站在一旁，用一種奇怪眼神看著自己的修車工馬丁。
混帳，你那是什麼眼神啊！
喬治壓住自己的火氣，又看向雪萊夫人。
「抱歉了，喬治巫師，您輸了。馬丁只用了1分20秒。」
「不可能！不可能！」
喬治脫口而出：「不可能那麼短時間就穿破裡面的魔術迴路，我查看過，封住夜魔的魔術迴路很複雜，我採用復合聚光術和風眼術的巫術模型，已經是最優解！」
「我使用的時間，基本上是處於最快的範疇，哪怕比這快，也決計不可能只用一分多鐘！」
「你說的也沒錯。」
雪萊夫人笑了一下：「不過這個過程，下面每一個人都看得清楚，不如讓台下的巫師再做一個復盤。」
「不用了。喬治，你輸了。」
台下有人打斷。
水元素部長，葛瑞絲·斯科特放下手裡小扇，做了一個總結：「你的模型和吟唱都標準而可圈可點，思路和施法都沒有任何問題。可惜，你的對手根本不需要這麼複雜的施法。」
她一臉認真地說：「馬丁只是用1分20秒時間製作了40張捲軸，剩下30秒鐘里一次性將它們展開，量變形成了質變，用最簡單的辦法強行突破了魔術封鎖。」
「1分20秒，40張捲軸……」
喬治喃喃自語：「我輸了，這是絕對的力量。」
他很乾脆地認輸，只是整個人有些恍惚。
葛瑞絲臉色複雜：「這台巫術計算機，已經將現有的巫術放在了裝置內部，就是一部巫術大全，只需要翻開到那一頁，哪怕一個什麼都不懂的人，也能迅速製作出巫術捲軸，用以施法。」
「巫術捲軸和巫師杖施法本來就沒什麼區別，只是捲軸造價昂貴，一般更多使用巫師杖而已。」
「你們製作了這樣的東西，是要讓所有巫師都無路可走，必須學會這台機器……」
她站起來，看向雪萊夫人：「我正式地發出詢問，俾斯麥莊園，是想要用巫術計算機毀了巫師嗎？」
「當然不是。」
雪萊夫人笑了笑：「先說是不是，再說為什麼。」
她收起笑容：「在巫術的世界裡，從來不存在什麼仁慈和慷慨，高貴與低賤。說到底，毀滅巫師，和巫師何干？」
這具冷冽又霸道的話震懾住了所有人。
葛瑞絲卻是一臉凝重。
雪萊夫人繼續說：「諸位，你們已經忘了嗎？面對緋蝗入侵時，他們可曾有考慮人類的生存和毀滅？」
「黑暗時代的來臨，夜魔肆虐，它們又是否想過人類需要生存的權力？」
「道理很簡單，它們根本不在乎我們的態度。」
「原因就在於人類不論是面對緋蝗一族，還是夜魔，都是弱勢方。」
「巫術計算機的出現，不是為了消滅巫師，而是為了拓展巫師的邊界。」
「這個世界每一個人都應該是巫師，這就是俾斯麥莊園的想法。」
雪萊夫人用抑揚頓挫的語氣說：「讓那些不懂巫術，難以理解複雜的四元素奧秘的人，通過使用一些聰明人製作的巫術程序，也能輕易變成巫師。」
「更聰明，更有抱負與理想的人，如在坐的各位巫師，各位教授們，你們應該為這樣的裝置出現而高興！」
「它解決了你們大量複雜重複的計算，模擬巫術，構建模型，仿真結果。」
「它讓你們能夠變成更好的巫師，讓曾經的限制不再是限制，讓不可能的變成可能，突破過去的極限，進入一個更加廣袤更加充滿奇蹟的領域！」
「我們重新定義巫師，你們，重新定義世界。」
雪萊夫人講完，下面報以雷鳴般的掌聲。
不論巫師還是學者，商人還是貴族，都不得不開始思考，巫術計算機會帶來怎樣的巨大變革。
說到底它只是沒有立場的機器，只要能掌握，那就將變成巨大助力。
他們都清楚，占據先手，走在前方，就意味著能吃到最大的利益和回報。
喬治和馬丁對視了一眼，沒有說話。
兩人從兩個不同的方向下了舞台。
這就是喬治和馬丁，兩個未來一生之敵的第一次對決。
他們從沒想過，自己的名字將會和對方的名字一直綁定。
人說起馬丁，必會提喬治。
談到喬治，也沒法不想起馬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