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當聽完安傑的彙報後,陳思危心裡驚駭莫名,再也無法維持自己沉穩如山的形象,猛然直起身問道:「寧寶隆把自己的股份平白送給陸清宏一份?」

「是的,陳總,這是馮梅親口說的,而且明確表示了陸清宏對那邊的歸屬感,所以我斗膽猜測,他不會再打算回來了。」

「好吧,我知道了。」陳思危點點頭,迅速從剛才的震驚中抽離出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他去吧,你繼續密切保持跟郝欣的聯繫,她的存在,對我們來說非常寶貴!」

「我明白的。」安傑沉穩的點了點頭,再沒有多餘的話,輕輕退出辦公室。

陳思危靠在辦公桌邊,目送年輕人離去,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感覺屁股長時間擠壓在桌角變得麻木時,才驀然驚覺。

寧寶隆啊寧寶隆,你究竟是何方妖孽,竟能有如此魄力?醒過神來的陳思危苦笑著,搖著頭,慢慢走向辦公桌對面的沙發,將身體歪倒在上面。

這個長沙發不知有多少人坐過,而他作為主人,別說是坐,這麼多年來甚至都沒怎麼看過一眼。

把雙腳架在茶几上,心中感到一陣莫名的舒適,看來偶然打破一些內心的堅持,帶來的不僅僅是快感,還有惡作劇般的新奇。

陳思危吹起口哨,是他早年留學時學會的《FiveHundredMiles》,這首民謠訴不盡的鄉愁,而陳思危當時身在海外,離家又何止是五百英里。

這麼多年,經過這麼多事,尤其得知由於陸清宏的草率,親手摧毀了莫斯科歐洲分部時,陳思危只剩震怒,不顧所有人顧全大局的勸阻,堅決把陸清宏從常春藤除名,現在看來,這個惡果已經徹底顯現,難怪有人說憤怒就是用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啊。

往事一幕幕紛至沓來,陳思危感到身心俱疲,索性把架在茶几上的腳收回來,就在沙發上和衣而臥,閉眼假寐。不曾想這麼一養神,竟然把一下午睡了過去,等到再次睜開眼時,窗外已是夜色深沉。

陸清宏對於常春藤的重要性,現在已經越來越明確了,可惜他在身邊時,自己卻從來沒有意識到。

陳思危嘆了口氣,從沙發上站起來,簡單活動一下酸麻的身體,看來不服老是不行了,隨便躺躺就渾身難受。不過這一覺睡得還不錯,他能感到此時的精神狀態很好。

以前一直以為,睡眠不好是因為歲數大了,現在看來,也許是長期精神緊張引起的神經衰弱。

陳思危一邊思考,一邊去拿茶葉,手伸到半空時又停了下來,夜茶是不是也該控制了呢?

改變年輕時養成的一些壞習慣,這是他的保健醫生掛在嘴邊的口頭禪,只是一直沒有引起陳思危的重視,不過從今晚開始做出改變,是不是還來得及?

想到這裡,陳思危拿起電話,準備撥出去的時候,心裡略做猶豫,也不知清宏,還在使用過去的號碼嗎?

「喂?」

陸清宏的聲音略帶渾濁,但聽上去很平靜,背景也很安靜,很好。

陳思危鬆了口氣,同時發現自己竟然有些緊張:「清宏,是我。」

「師兄?」

陳思危這個電話實在太突兀,陸清宏看了眼放在桌上的手錶,已是晚上八點半。

「清宏,你大概也能猜到我的意思,弟妹那裡應該跟你說過了吧?」

陸清宏下意識的點點頭,說道:「昨天就來電話說了,師兄也應該能理解我的意思了吧?」

「我理解,不過看在我們這麼多年的關係上,還是想再爭取一次,同時也給你道個歉,清宏,當時你在莫斯科滯留,我對你的處理方式確實粗暴了一點……」

「師兄,你處理的非常對,換做是我,也一定會這樣做!」陸清宏迅速打斷了陳思危的話,他現在一點也不想再提起這件事,寧肯自己去獨自面對,獨自吸取教訓:「所以,師兄您想想,我還能再回去搞管理工作嗎?」

「有我在,沒人會有非議!」

面對陳思危無意中流露的霸道,陸清宏苦笑一聲:「可人心呢?服眾呢?經過莫斯科的遭遇,我算真正體會到,人這一輩子,關鍵之處真的只有幾步,一旦踏錯,很可能把一生都搭進去啊!」

「正是因為這樣,你才應該回來幫我啊,不然你心裡的債怎麼還?」

「我回去簡單,可你剛剛啟用的那個小伙子怎麼辦?邊緣化嗎?那樣豈不是又傷害了一個人?」陸清宏平靜的說道,他深知陳思危會如何做,自己一旦回去,很輕鬆就可以在他和安傑之間建立不可調和的矛盾,而陳思危本人,自然長袖善舞,左右逢源,所謂的領導藝術,曾經不也正是他所擅長的嗎。

「更何況,我在這裡還可以幫幫薩琳娜。」陸清宏輕輕的說道,生怕觸動陳思危心中不美好的回憶。

「不要跟我提她的名字。」陳思危語調中透出冷厲。

果然還是這麼牴觸。

陸清宏嘆了口氣:「何必呢師兄,都這麼多年了,非要鬧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嗎?她畢竟是你的兒媳。」

「我沒有這個兒媳,」陳思危沉默良久後,一字一句的說道:「而且……我兒子早就死了!」

陸清宏還想再說些什麼,卻發現那邊已經掛斷了電話。

看著手機通訊錄里的陳思危三個字,過了很久,陸清宏才緩緩調出管理菜單,把這個電話號碼刪除了。

經過今晚,陳思危怕是永遠不會再給他打來電話了。

胸口莫名的發悶,陸清宏走到窗前,將一扇窗戶慢慢推開。

外邊略帶濕潤的空氣,混著著陣陣蛙聲涌了進來。

皮衣廠靠近縣城邊緣,酒店附近有個水塘,每到夜晚蛙聲整夜不停。

這對陸清宏來說是再熟悉不過的現象,他是南方人,夜裡鄉下的水田隨處可聞。

在北方小城裡聽取蛙聲一片,陸清宏一時恍惚,有點分不清今夕何夕,腦子裡忽然冒出一首歌曲:

Ahundredmiles,ahundredmiles;

一百里,又一百里;

LordI』mone,lordI』mtwo;

上帝啊,我已離開一百里,兩百里;

lordI』mthree,lordI』mfour;

上帝啊,我已三百里,四百里;

LordI』mfivehundredmilesfrommydoor……

上帝啊,我已遠離故鄉五百里

……

(感謝48614,沈老實,小飛,潤的推薦票,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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