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利。

唯有,勝利。

當他在卡利班那一望無際的深林之中,在騎士團那富麗堂皇的堡壘之中,接過了屬於軍團的權柄的時候,他便被告知,他便已知曉。

帝國所需要的,只有,勝利。

除此之外,一切都並不重要。

犧牲,不重要。

代價,不重要。

過程,不重要。

甚至勝利本身,也不重要。

帝國,只需要,勝利。

……

猩紅的光芒刺破了數千萬光年的迷瘴與世界,毫不留情地照亮了卡利班雄獅肅穆的面容。

那每一處猩紅,都是一支正在崩潰的艦隊。

那每一處光芒,都是一個正在淪陷的世界。

那每一處忽明忽暗的爍動,都是一個軍團,一百個連隊,一千台裝甲,一萬名天使,一百萬或者一千萬的戰士,在忠誠與死亡的輪迴中無聲地咆哮,狂亂地掙扎,竭盡全力的殺死對手,或者逃亡。

莊森抬起頭,看著面前那張閃爍不斷的星圖:數以千計的猩紅散落在銀河的各處,在每一刻,在每一秒,它們從不停歇,宛如曾經卡利班深夜中,他所看到的那些懸掛在蒼穹之中的萬千星辰:只不過這一次,它們不再是純潔的夢想,而是刺眼的血之光芒。

在他的面前,投影著神聖泰拉與大漩渦以北的星域,投影著帝國的一半疆土,人類的一半銀河。

此時,一切的一切,正在他的眼前,千瘡百孔,土崩瓦解。

到底有多少啊……

一千、一萬、十萬、百萬……

遠遠不止。

……

帝國,只需要,勝利。

帝國,不需要,勝利。

……

從恐懼之眼到大漩渦。

從美杜莎到普羅斯佩羅。

每一個世界都在燃燒,每一處土地都在紛爭,宛如一道永無盡頭的鐵血之幕,蠻橫地將整個銀河攔腰斬斷,而在這充斥著血與火的帷幕之後,是一百萬個在呻吟與哀嚎中化為地獄的世界與星系。

每一小時,都有全新的戰爭彙報堵塞著所有的通訊網絡。

失敗,失敗!失敗!!

每一分鐘,都有更多的求援信息與哭喊穿過萬千的星辰,堆砌在他的腳邊。

淪陷,淪陷!淪陷!!

每一秒鐘,都有一處新的猩紅在星圖中閃爍,也在他的瞳孔中閃爍,同樣在遠在天邊的無名星系或者世界上閃爍,那意味著一次失利的對抗,一場無奈的潰退,一個忠誠的高貴舉措,又或者是徹頭徹尾的卑鄙之行。

崩潰,崩潰!崩潰!!

「砰!」

精鋼的手甲重重的砸擊在搭載星圖顯示儀的桌案上,裂痕與聲音一起在房間中遊蕩,但是卻沒有引起任何的注意與停頓。

軍團已然麻木。

只有不斷地信息彙報與處理的電子洪流,只有不斷返回與出發的機翼響動,只有數以萬計的鮮活生命正在無限大的數字與悲傷的哀嚎中成為鋼鐵,成為零件,成為一場純粹的血肉磨坊的完美齒輪。

無人驚愕。

無人在意。

戰爭仍在繼續。

無人能夠阻攔。

——————

因為,勝利毫無意義。

因為在這片銀河之中,唯有戰爭、仇恨與死亡才會永存,唯有愚昧、硝煙與復仇才會為尊。

勝利毫無意義。

勝利就是一切。

軍團在流血,戰線在崩潰,萬千群星在拋棄與憤怒中化作了燃燒的煉獄,滾滾狼煙讓數以億計的咽喉發出恐懼的嘶啞干吼,艦隊在恆星的光芒中化作飛灰,要塞在圍攻的戰火中轟然倒地,在每一天的每一時的每一分鐘,都有世界在被拋棄,都有戰線在被攻破,都有軍團在被殺死。

但儘管如此,依舊是,勝利。

帝國只能【勝利】。

只能接受勝利。

只能追求勝利。

只能……去勝利。

不惜一切。

而他們所能做的。

只有堅守。

只有沉默。

只有前進。

只有……

——————

「準備戰鬥!」

不知道是誰的嘶吼在公共通訊平台中爆炸開來,折磨著每一個還活著的不幸者的耳膜,這狂暴的呼喊就宛如一場雷暴之夜中驟然鳴起的高呼,在短短的一瞬之後便淹沒在了無窮無盡的更為浩大的嘶吼與命令的浪潮之中。

宛如這場戰鬥一樣:混亂、無序、浩大、瘋狂……

絕望。

放眼望去,到處都在燃燒,到處都在悲鳴,到處都在流淌著鐵屑與鮮血的洪流,宛如汛期時的奔騰肆意吞噬著血戰之後的低洼。

放眼望去,這並不是一場勢均力敵的戰鬥,這甚至很難稱得上是一場較量,數以百計的死亡天使與百倍的凡人正散落在這個鮮有防禦措施的地方,他們並不是來自同一支部隊,甚至在此之前,他們從未相識,而在此之後,他們也不會知道彼此曾經並肩作戰。

放眼望去,銀色、紫色、鐵灰色、黑色與藍色的亮光宛如無盡黑暗之中的燈塔,散發著為數不多令人心安的光芒,這些強大的死亡天使身邊匯聚著人數不等的凡人輔助軍,組成了渴望遏制異形狂潮的唯一一道防線。

在他們之中,有人是戰線崩潰後的倖存者,跟隨著僅剩的組織撤退到這個無名的世界;有人是原本的援軍艦隊的一員,在異形襲擊與虛空風暴的雙重干擾下流落,機緣巧合來到了這個燃燒的戰場;還有人是心懷困惑的脫困者,他們的艦隊剛剛才從漫長的亞空間風暴中勉強地突圍出來,還沒來得及知曉現實宇宙的情況,便被捲入了這無情的血腥廝殺之中。

而赫克特,便是如此。

第二軍團的新星喘息著,奔跑著,他緊握著那把剛剛被修復的詭異綠色刀刃,在無窮無盡的硝煙與悲嚎中極速前進,銀色的身影掠過了無數的丘陵與廢墟,宛如刺破了漫長黑夜的璀璨之星,宛如在咆哮的大海中乘風破浪的快船。

無數猙獰的咆哮在試圖拖延他的腳步,在試圖奪取他的生命與希望:它們中的大部分都是衣衫襤褸的可悲奴隸,是那些更強大的主子所驅使的炮灰大軍,而在它們源源不斷的浪潮中,隱藏著那些真正可怕的對手。

他的大腦在極速的運轉,他的肌肉在不斷的膨脹、擴張,他的兩顆心臟在不斷的泵動,宛如吞噬了夏日中的雷電一般,發出令人不安的猛烈響聲。

他呼吸著,他奔跑著,他思考著,他的身體機能在越來越加速地運轉,在越來越不受控制的超負荷加載著,在源源不斷的產生著名為【緊張】與【焦慮】的情緒。

而他的身體越是緊張,他的思維就越是清醒,他的血脈中那些源自基因之母的基因在此時庇護著他的頭腦:每一名隸屬於第二軍團的戰士都有這樣的優勢,能讓他們在身體極度緊張的環境下保持著與平時無異,甚至更勝一籌的異常冷靜的思維。

他衝鋒在前,手中的長柄大劍不斷的揮舞著,宛如狂暴的颶風削平了島嶼上的叢林一般,赫克特行走在死亡與毀滅的風暴之中,他的身邊環繞著亮綠色的寂滅之舞,每每揮動,便會在異形奴隸的巨浪中掀起一陣血之狂潮。

每當這樣的殺戮之歌被第二軍團的新星所奏響,那原始的本能就會在異形奴隸的心臟迴蕩,在接下來的短暫幾秒鐘里,它們會陷入一種本能的迷茫與退縮,而這段對於任何阿斯塔特來說都稱得上是漫長的時間,足以赫克特在無窮無盡的奴隸海洋中繼續橫衝直撞出一條血腥的通道,通向遠方的光亮。

但這樣的美妙時光並不會持續太久,因為就在這最短暫的猶豫之後,伴隨著冉丹主子的呵斥與更多的激磁電流的鳴響,恐懼與痛苦所匯聚而成的勇氣便會督促著它們再一次地撲向戰鬥不休的阿斯塔特戰士,直到把他淹沒,而那些還慘存著狡詐與思想的奴隸更是悄悄地繞到了赫克特的身後,打算將他撲倒了無窮無盡的浪潮之中。

但摩根的子嗣從不需要擔心這一切:他並不是孤軍奮戰,雖然他曾被莫名其妙的亞空間所裹挾著漂流了許久,但所幸,他最寶貴的財富並未丟失。

「小心左邊!赫克特!」

薩列里的短促提醒伴隨著他的靈能之刃一同出現,這位初通門路的靈能者現在正佇立在赫克特的左手一邊,鏈鋸揮舞,靈能閃爍,從他口中所蹦出的每一個字詞甚至比他怒喝的每一次揮擊更能造成對異形的殺傷,他不斷的詠唱著,怒喝著,火球與閃電源源不斷地從他的指尖迸射而出,從未停歇,而如此的代價便是他的面色已經蒼白到宛如一個垂死之人。

而在另一邊,在赫克特的右手一邊,與薩列里背靠背的正是【巨大的】埃阿斯,與常人的通常印象不同,身材高大的埃阿斯並不是一個以近身搏殺為主要戰鬥手段的戰士,恰恰相反,他強壯的身軀讓他成為了軍團中少有的,能夠拿著重型武器移動作戰的人物,現在,他就在端著一把重型爆矢槍,一邊儘可能快速的移動,一邊瘋狂地傾吐著火舌,透過厚重的盔甲,赫克特能清晰地聽到埃阿斯的兩個手臂不斷地響徹著骨骼碰撞的聲音。

除此之外,墜在小隊最後的便是古戰士凱隆,赫克特、薩列里與埃阿斯的師長,用動力劍與等離子手槍戰鬥的老辣戰士,他守在小隊的最後,不斷清洗著那些再一次撲上來的對手,他的戰鬥方法看起來是如此的普通,以至於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其實他才是殺死異形最多的那一個。

小隊在前進,在殺戮,在不惜一切地渴望撕碎異形浪潮的阻攔與圍殺,伴隨著鏈鋸的嘶吼,爆彈的鳴響,不計其數的異形在被無情的收割、屠殺、清洗,他們走到了哪裡,哪裡便是沸騰的血河,他們指向了何處,何處便會化作骨與肉的灰燼,散落在猩紅色的天際。

「赫克特!」

在廝殺中,又一道焦急的呼喚傳來,摩根之子已經懶得去分辨那到底是來自薩列里還是凱隆閣下的聲音,他只是抬起頭,變換著自己的視角:哪怕不用那道聲音的焦急提醒,他也已經能感受到那道迅速接近的身影。

冉丹的武士,又或者是冉丹的霸主:對於現在的赫克特來說,這兩者沒有更大的區別。

赫克特能看到那道高速接近的身影:那高大的身軀,猙獰的面孔與褻瀆的武器,在過去的幾年中他已經看的夠多的了,他也已經殺得夠多的了。

他假裝沒有發現這個不斷靠近的對手,刀刃揮舞,繼續收割著那些炮灰的性命,任憑那名冉丹武士仔細地觀察著他的一舉一動,任憑它抓住了機會,開始隱藏在了亂鬨哄的奴隸浪潮之中,高速地靠近著赫克特的脖頸。

坦白來說,它的速度的確非常快,刀刃的揮舞也是那樣的惡毒且恰到好處,哪怕是阿斯塔特也很難捕捉到每一個瞬間,如果是三年或者五年前的赫克特,很有可能在它的手下吃虧,甚至付出代價。

但可惜,三年或者五年的戰爭可以徹底地改變任何人。

在它揮刀的前一刻,赫克特極速地轉過身來,他敏銳地抓住了對手大開大合的一瞬間,這位摩根親選的帝皇獠牙毫不猶豫地使用了最能發揮自己長處的反撲:

撞擊。

他狠狠的撞了上去,並在下一個瞬間聽到了對手骨骼根根碎裂的聲音,強大的衝擊力穿透了冉丹異形那厚重的盔甲,這惡毒的異形如同一根齊根斷裂的大樹一般,倒在了地上,濺起了無數的灰塵。

赫克特沒有給自己的對手第二次機會,他沖了上去,亮綠色的光芒舞動著,讓那顆醜陋的頭高高的飛了起來,滾落到不知道什麼地方去了,然後,他拔出了自己腰間的爆燃槍,扣動扳機,將異形的胸膛徹底的燒爛了:就像每一名與冉丹作戰的戰士所被要求的那樣。

而在完成這一切的瞬間,他也不禁在心中感慨,比起在過去遇到的那些可怕的殺戮者,現在的冉丹異形已經變了。

他也變了。

但是現在沒有時間給他繼續感慨了,伴隨著主子的倒下,那些炮灰奴隸的浪潮終於如同怯懦的鼠輩一般緩緩退去了,赫克特與他的小隊也沒有繼續糾纏:他們還有著更重要的任務,一項比他們的生命還要重要的任務。

他們必須撤退,撤退到一個安全的地方,他們,或者他們中的一員,必須把他們剛剛看到的一切彙報給帝國。

那個可怖的怪物,那個詭異的異形,那些讓人不寒而慄的標誌……

他們剛剛所看到的一切是那樣的可怕,可怕到可以扭轉這場戰爭的晦暗,可以撼動整個銀河,他們必須把這個消息傳回去。

無論付出什麼代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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